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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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统序科第

《周礼》,乡大夫具乡饮酒之教,考其德行,察其道艺,三年,举贤者贡于王庭。非夫乡举里选之义源于中古乎夫子圣人,始以四科齿门弟子,后王因而范之。汉革秦乱,讲求典礼,亦解循涂方辙,以须贤俊,考德行则升孝廉而激浮俗,抡道艺则第隽造而广人文,故郡国贡士无虚岁矣。由是天下上计集于大司徒府,所以显五教于万民者也。我唐沿隋法汉,孜孜矻矻,以事草泽。琴瑟不改,而清浊殊涂;丹漆不施,而丰俭异致。始自武德辛巳岁四月一日,敕诸州学士及早有明经及秀才、俊士、进士,明于理体,为乡里所称者,委本县考试,州长重覆,取其合格,每年十月随物入贡。斯我唐贡士之始也。厥有沿革,录之如左:

○贡举厘革并行乡饮酒

开元二十五年二月,敕应诸州贡士:上州岁贡三人,中州二人,下州一人;必有才行,不限其数。所宜贡之人解送之日,行乡饮礼,牲用少牢,以官物充。

○会昌五年举格节文

公卿百寮子弟及京畿内士人寄客外州府举士人等修明经、进士业者,并隶名所在监及官学,仍精加考试。所送人数:其国子监明经,旧格每年送三百五十人,今请送三百人;进士,依旧格送三十人;其隶名明经,亦请送二百人;其宗正寺进士,送二十人;其东监同华、河中所送进士,不得过三十人,明经不得过五十人。其凤翔、山南西道东道、荆南、鄂岳、湖南、郑滑、浙西、浙东、鄜坊、宣商、泾邠、江南、江西、淮南、西川、东川、陕虢等道,所送进士不得过一十五人,明经不得过二十人。其河东、陈许、汴、涂泗、易定、齐德、魏博、泽潞、幽孟、灵夏、淄青、郓曹、兖海、镇冀、麟胜等道,所送进士不得过一十人,明经不得过十五人。金汝、盐丰、福建、黔府、桂府、岭南、安南、邕容等道,所送进士不得过七人,明经不得过十人。其诸支郡所送人数,请申观察使为解都送,不得诸州各自申解。诸州府所试进士杂文,据元格并合封送省。准开成三年五月三日敕落下者,今缘自不送所试以来,举人公然拔解;今诸州府所试,各须封送省司检勘,如病败不近词理,州府妄给解者,试官停见任用阙。

○述进士上篇

永徽已前,俊、秀二科犹与进士并列;咸亨之后,凡由文学一举于有司者,竞集于进士矣。由是赵傪等尝删去俊、秀,故目之曰《进士登科记》。古者,闾有序,乡有庠,以时教行礼而视化焉。其有秀异者,则升于诸侯之学;诸侯岁贡其尤著者,移之于天子,升于太学,故命曰“造士”,然后命焉。《周礼》:大乐正论造士之秀者以告于王,而升诸司马;司马辨论官材,论进士之贤以告于王者,而定其论。论定然后官之,任官然后爵之,位定然后禄之。若列之于科目,则俊、秀盛于汉、魏;而进士,隋大业中所置也。如侯君素、孙伏伽,皆隋之进士也明矣。然彰于武德而甲于贞观。盖文皇帝修文偃武,天赞神授,尝私幸端门,见新进士缀行而出,喜曰:“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若乃光宅四夷,垂祚三百,何莫由斯之道者也。

○述进士下篇

元和中,中书舍人李肇撰《国史补》,其略曰:进士为时所尚久矣,是故俊乂实在其中。由此而出者,终身为闻人,故争名常为时所弊。其都会谓之“举场”,通称谓之“秀才”,投刺谓之“乡贡”,得第谓之“前进士”,互相推敬谓之“先辈”,俱捷谓之“同年”,有司谓之“座主”,京兆府考而升者谓之“等第”,外府不试而贡者谓之“拔解”,将试各相保谓之“合保”,群居而赋谓之“私试”,造请权要谓之“关节”,激扬声价谓之“还往”,既捷,列名于慈恩寺塔谓之“题名”,大宴于曲江亭子谓之“曲江会”,藉而入选谓之“春关”,不捷而醉饱谓之“打眊燥”,匿名造谤谓之“无名子”,退而肄业谓之“过夏”,执业以出谓之“夏课”,挟藏入试谓之“书策”,此其大略也。其风俗系于先达,其制置存于有司。虽然,贤者得其大者,故位极人臣,常有十二三;登显列,十有六七。而元鲁山、张睢阳有焉,刘辟、元翛有焉。

○散序进士

进士科始于隋大业中,盛于贞观、永徽之际;缙神虽位极人臣,不由进士者,终不为美,以至岁贡常不减八九百人。其推重谓之“白衣公卿”,又曰“一品白衫”;其艰难谓之“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其负倜傥之才,变通之术,苏、张之辨说,荆、聂之胆气,仲、由之武勇,子房之筹画,宏羊之书计,方朔之诙谐,咸以是而晦之。修身慎行,虽处子之不若;其有老死于文场者,亦所无恨。故有诗云:“太宗皇帝真长策,赚得英雄尽白头!”独孤及撰《河南府法曹参军张従师墓志》云:“従师祖损之,隋大业中进士甲科,位至侍御史诸曹员外郎。损之生法,以硕学丽藻,名动京师,亦举进士,自监察御史为会稽令。”

○两监

按《实录》:西监,隋制;东监,龙朔元年所置。开元已前,进士不由两监者,深以为耻。《李华员外寄赵七侍御诗》,略曰:“昔日萧邵友,四人才成童。”邵后二年擢第,以冤横贬,卒南中。又郭代公、崔湜、范履冰辈。皆由太学登第。李肇舍人撰《国史补》亦云:天宝中,袁咸用、刘长卿分为朋头,是时常重两监。尔后物态浇漓,稔于世禄,以京兆为荣美,同、华为利市,莫不去实务华,弃本逐末;故天宝二十载,敕天下举人不得言乡贡,皆须补国子及郡学生。广德二年,制京兆府进士,并令补国子生,斯乃救压覆者耳。奈何人心既去,虽拘之以法,犹不能胜。矧或执大政者不常其人,所立既非自我,则所守亦不坚矣。由是贞元十年已来,殆绝于两监矣。贞观五年已后,太宗数幸国学,遂增筑学舍一千二百间,增置学生凡三千二百六十员。无何,高丽、百济、新罗、高昌、吐蕃诸国酋长,亦遣子弟请入;国学之内,八千余人;国学之盛,近古未有。至永淳已后,乃废。龙朔二年九月,敕学生在学,各以长幼为序。初入学皆行束脩之礼,各绢三匹;四门学生,各绢二匹;隽士及律、书、算学,州县学,各绢一匹。皆有酒脯。其分束脩,三分入博士,二分助教。又每年国子监所管学生,国监试;州县学生,当州试。并艺业优长者为试官,仍长官监试。其试者通计一年所授之业,口问大义十条。得八已上为上,得六已上为中,得五已下为下。类三不及,在学九年。会昌五年正月,敕公卿百寮子弟及京畿内士人寄修明经、进士业者,并宜隶名太学;外州寄学及土人并宜隶名所在官学;仍永为常制。

○西监

元和二年十二月,奏:“两京诸馆学生总六百五十员。每馆定额如后:两京学生,五百五十员;国子馆,八十员;太学,七十四员;四门馆,三百员;广文馆,六十员,律馆、算馆,各十员。”又奏:“伏见天宝已前,国学生其数至多,并有员额。至永泰后,西监置五百五十员,东监近置一百员,未定每馆员额。今谨具每馆定额如前。伏请下礼部准格补置。”敕旨:“依。”

○东监

东监,元和二年十二月,敕东都国子监量置学生一百员:国子馆十员,太学十五员,四门五十员,律馆十员,广文馆十员,书馆三员,算馆二员。

○乡贡

乡贡里选,盛于中古乎!今之所称,盖本同而末异也。今之解送,则古之上计也。汉武帝置五经博士,太常选民年十八已上好学者,补弟子;郡国有好文学,敬顺于乡党者,令与计偕,受业太常,如弟子。一岁辄课通经艺,补文学掌故。上第为郎。其秀异等,太常以名闻;其下材不事学者,罢之。若等虽举于乡,亦由于学。两汉之制盖本乎《周礼》者也。有唐贞元已前,两监之外,亦颇重郡府学生,然其时亦由乡里所升,直补监生而已。尔后膏粱之族,率以学校为鄙事。若乡贡,盖假名就贡而已。景云之前,乡贡岁二三千人,盖用古之乡贡也。咸亨五年,七世伯祖鸾台凤阁龙石白水公,时任考功员外郎,下覆试十一人,内张守贞一人乡贡。开耀二年,刘思元下五十一人,内雍思泰一人。永淳二年,刘廷奇下五十五人,内元求仁一人。光宅元年闰七月二十四日,刘廷奇重试下十六人,内康庭芝一人。长安四年,崔湜下四十一人,李温玉称苏州乡贡。景龙元年,李钦让称定州乡贡附学。尔来乡贡渐广,率多寄应者,故不甄别,置于榜中。信本同而末异也明矣。大历中,杨绾疏请复旧章,贵全乎实。寻亦寝于公族,垂空言而已。

○广文

天宝九年七月,诏于国子监别广文馆,以举常修进士业者,斯亦救生徒之离散也。始,其春官氏擢广文生者,名第无高下。贞元八年,欧阳詹第三人,李观第五人。迩来此类不乏。暨大中之末,咸通、乾符以来,率以为末第。或曰:“乡贡,宾也;学生,主也。主宜下于宾,故列于后也。”大顺二年,孔鲁公在相位,思矫其弊,故特置吴仁璧于蒋肱之上。明年,公得罪去职,及第者复循常而已。悲夫!

○两都贡举

永泰元年,始置两都贡举,礼部侍郎官号皆以“知两都”为名,每岁两地别放及第。自大历十一年停东都贡举,是后不置。

○试杂文

进士科与隽、秀同源异派,所试皆答策而已。两汉之制,有射策、对策二义者何射者,谓列策于几案,贡人以矢投之,随所中而对之也。对则明以策问授其人而观其臧否也。如公孙宏、董仲舒,皆由此而进者也。有唐自高祖至高宗,靡不率由旧章。垂拱元年,吴师道等二十七人及第后,敕批云:“略观其策,并未尽善。若依令式,及第者唯只一人;意欲广收其材,通三者并许及第。”后至调露二年,考功员外刘思元奏请加试帖经与杂文,文之高者放入策。寻以则天革命,事复因循。至神龙元年方行三场试,故常列诗赋题目于榜中矣。

○朝见

国朝旧式:天下贡士,十一月一日,赴朝见。长寿二年,拾遗刘承之上疏:“请元日举人朝见,列于方物之前。”従之。见状,台司接览,中使宣口敕慰谕。建中元年十一月,朝集使及贡士见于宣政殿。兵兴已来,四方不上计,内外不会同者,二十五年矣。今计吏至一百七十三人矣。仍令朝集使每日二人待制。

○谒先师

开元五年九月,诏曰:“古有宾献之礼,登于天府,扬于王庭,重学尊师,兴贤进士;能美风俗,成教化,盖先王之由焉。朕以寡德,钦若前政,思与子大夫复臻于理,故他日访道,有时忘餐;乙夜观书,分宵不寐。悟专经之义,笃学史之文。永怀覃思,有足尚者;不示褒崇,孰云奖劝!其诸州乡贡、明经、进士,见讫宜令引就国子监谒先师,学官为之开讲,质问其义。宜令所司优厚设食。两馆及监内得举人亦准。其日,清资官五品已上及朝集使往观礼,即为常式。《易》曰:‘学以聚之,问以辩之。’《诗》曰:‘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此朕所望于习才也。”

○进士归礼部

隽、秀等科比,皆考功主之。开元二十四年。李昂员外性刚急,不容物,以举人皆饰名求称,摇荡主司,谈毁失实,窃病之而将革焉。集贡士与之约曰:“文之美恶悉知之矣,考校取舍存乎至公,如有请托于时,求声于人者,当首落之。”既而昂外舅常与进士李权邻居相善,乃举权于昂。昂怒,集贡人,召权庭数之。权谢曰:“人或猥知,窃闻于左右,非敢求也。”昂因曰:“观众君子之文,信美矣;然古人云:瑜不掩瑕,忠也。其有词或不典,将与众评之若何?”皆曰:“惟公之命!”既出,权谓众曰:“向之言,其意属吾也。吾诚不第决矣,又何藉焉!”乃阴求昂瑕以待之。异日会论,昂果斥权章句之疵以辱之。权拱而前曰:“夫礼尚往来,来而不往,非礼也。鄙文不臧,既得而闻矣;而执事昔有雅什,常闻于道路,愚将切磋,可乎?”昂怒而嘻笑曰:“有何不可!”权曰:“‘耳临清渭洗,心向白云间。’岂执事之词乎?”昂曰:“然。”权曰:“昔唐尧衰耄,厌倦天下,将禅于许由,由恶闻,故洗耳。今天子春秋鼎盛,不揖让于足下,而洗耳,何哉?”是时国家宁谧,百寮畏法令,兢兢然莫敢跌。昂闻惶骇,蹶起,不知所酬,乃诉于执政,谓权风狂不逊。遂下权吏。初,昂强复,不受嘱请,及有请求者,莫不先従。由是庭议以省郎位经,不足以临多士,乃诏礼部侍郎专之矣。

论曰:“永徽之后,以文儒亨达,不由两监者稀矣。于时场籍,先两监而后乡贡,盖以朋友之臧否,文艺之优劣,切磋琢磨,匪朝伊夕,抑扬去就,与众共之。有如赵、邵、萧、李,娄、郭、苑、陈,靡不名遂功成,交全契分。洎乎近代,厥道浸微;玉石不分,薰莸错杂。长我之望殊缺,远方之来亦乖。止谓群居,固非瓦合。是知生而知之者,性也;学而知之者,习也。浑金璞玉,又何追琢之劳乎潢污行潦,又何板筑之置乎?纻衣之献,彼迹疏而道亲也;画龙之刻,斯面交而心贼也。后之进者,定交择友,当问道之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