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与骑士 1.骑士精神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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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随着中国梦的实现,马开始从各种各样的贵族传说里、画里、电视里、奥运会里,走入了中产阶级家庭,大量的人开始骑马,北京、上海都有大量的马术俱乐部,大家把孩子们送去学骑马,浪琴主办的一系列马术大师赛进到中国,到了上海,到了北京,甚至进了鸟巢,爱看的人也很多,所以咱们今天就讲一讲马。

在中国的文化里,马并不是很重要,因为我们是一个农耕民族,在我们的民族里,牛比较重要,历朝历代里牛都很重要,杀牛是重罪,吃牛肉是重罪,甚至重到私藏一块牛皮就要被判死罪,所以大家看到各种小说里,英雄一坐下来就要吃牛肉,意思是我不怕法律,我就要吃牛肉。

相比牛,马对我们这个社会和民族的塑造,没有特别大的符号或者图腾的意义。当然了,对朝代兴旺还是有一些意义的,但是马在中国,主要的意义还是在军事上,对整个民族的信仰和精神意义不是很大。

马的军事意义其实也很简单,就是有马的时候就赢,没马的时候就输,汉唐有马的时候,就能逐匈奴于漠北,有马的时候就能当天可汗。咱们中原地区建立华夏文明的时候,跟马的关系还不是太大,后来我们占有了西域,就有了马,大宛名马来了,汗血宝马来了,我们再杂交杂交,养一养,所以汉唐的时候我们才有良马,有骑兵,能打仗。宋明时期我们没有良马,就打不赢,只能被人欺负。

今天中产阶级喜欢让孩子去学骑马,因为骑马这个事听起来好像挺高雅,戴上头盔,穿上靴子、马甲、马裤,拿着马鞭子,而且骑马的姿势也很高贵,挺着身子骑,绝不能像流氓的那种范儿。这种把骑马当成高雅行为的思想是从哪儿来的呢?当然是从西方来的,我们虽然受了西方影响这么多年,但自从我们被西方侵略开始,就潜移默化地觉得西方的一切都是好的,一切都以冠以洋名为荣,洋火,洋茄,洋这洋那。

我们中国古代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只有会书法,字写得漂亮,还能吟吟诗,这人才能被称为上流社会人物。但在西方完全不是这样,在西方文明里,马是一个重要的文化符号。

民国时的十里洋场,最重要的是什么呢,是一座跑马场,香港现在还有个地名,跑马地,反正洋人一来,马就跟着来了。香港当了这么多年的殖民地,马的文化在香港重要极了,以至于收回香港的时候,邓小平同志专门说了这么一句话,叫“马照跑,舞照跳”,可见跑马对香港人来说是多么的重要,对西方文明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为什么呢?西方跟我们有很大的不同,我们是很早就进入了农耕文明,用牛来耕地,马在这方面真是不行,别说牛了,马连驴和骡子都不如,驴还能拉拉磨呢。马是一种很高贵的动物,在整个西方的世界观里,马跟人是差不多的。不光是西方,咱们纵观整个人类文明的历史,所有的动物,不管是野生的,驯化的,哺乳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真正跟人类休戚与共的只有马,除了马以外,你想不出任何一个动物,能跟人类有这么大的关系。

人类不但兴旺荣辱跟马有关系,身份标志也跟马有关,修养、教育各方面,都跟马有关。马跟人平等到什么地步?奥运会所有的项目,都是人在玩,没有一个项目是猴在玩,或者是熊在玩的,只有一个项目——马术,是人和马一块玩,而且获奖的时候是人和马一起获奖,马也和人一样有名有姓的,叫冠军马,而不仅仅是人得冠军,人再厉害也就是一个骑手,给你一头驴试试?奥运会上没有保留斗鸡、斗蛐蛐这些项目,这说明什么呢?说明马是人类最近最近的朋友,不光是朋友,而且是伙伴,战斗的伙伴,兴旺的伙伴。所以在崇尚武力的西方社会里,人们崇尚骑士精神,跟我们中国人崇尚文人、崇尚写诗是完全不一样的。

所以马在西方传统社会里,地位要比我们这里高得多,从神话开始地位就比我们这里高,我们的神话谱系里,好像马的地位并不是很高,听起来还不如猪,因为猪八戒的地位比白龙马还要高一点,白龙马还排在沙和尚后边。

西方的马就厉害了,从希腊神话开始,马就是人类最亲密的伙伴,地位仅次于波塞冬、阿波罗等大神,《荷马史诗》里那些英雄,罗马时代的军团,到后来的骑士团等,都是西方的整个历史以及神话谱系,乃至一切社会标杆的最重要符号之一。

马在西方整个的历史文化中间,是异常重要的,尤其是到了西方封建割据时代,这边有个国王,那边有个教皇,还有公、侯、伯、子、男,这些人的领地都靠谁来保卫呢?那么多城堡靠谁来防守?贵族都得高高在上、养尊处优,总得有一个阶层去做这些事吧,这个阶层就叫作骑士阶层,是西方文化最重要的阶层。

今天的主题虽然是马,但我们不是讲生物课,所以有关马本身的事,就让生物学家和动物学家去讲好了,我们主要讲和马有关系的人——骑士阶层。

咱们讲任何事的时候,老是喜欢对比,拿东方的东西跟西方的做对比,我想了一下骑士阶层,跟东方哪个阶层可以对比,应该这么说,跟日本的武士有很强的对比价值,这两个很像,为什么呢?所谓西方就是指欧洲吧,欧洲和日本都是长时间处于封建制度,上边有一个王,下边分封成公、侯、伯、子、男或各种大名,再下面的阶层就能对应上了,在日本,再往下就是武士阶层,介于真正的世袭贵族和平民老百姓之间,武士阶层和西方的骑士阶层,实际意义上是一样的。

在这儿我们稍微讲一下中国,这是钱穆先生和大多数历史学家共同承认的观点,就是我们实际上从秦汉之后,就已经没有封建制度了,那变成什么制度了呢?我们一开始也有贵族阶层,有周天子分封诸侯——公、侯、伯、子、男,诸侯下面开始有士,士在最初的阶段,其实就有点像西方的骑士阶层和日本的武士阶层,只不过我们的士阶层消亡得比较早,跟着贵族一起消亡了。

因为我们的封建社会到了秦大一统之后,尤其到了汉朝之后,变成了一个官僚社会,官僚社会就没有分封的地了。在西方、在日本,这是你的国,你的领地,你又分封给下面,你在上面收税,保卫自己的领地,因为这是你的财产,这叫作封建。但秦汉之后,我们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所有那些东西都没有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所有的土地都是汉家的,所有的土地都是皇家的。

剩下的人都干吗呢?都成了官僚。官僚是什么呢?今儿让你上那儿,你就是那儿的县令,明儿让你上那儿,你是那儿的知府,哪块地也不是你的。就算封你采邑、食邑也是象征性的,说你食两千石,食两万石,食两万户,也不是你去那儿,那地方就归你了,也不是那地方的税收就归你了,而是说象征性地那地方归你,那地方的钱归你,但是你不是那个地方的领主,你不是那个地方的诸侯。哪怕后来象征性地依然有爵位,封你为公爵和伯爵,但是对不起,您在京城或某一个大城市给我乖乖待着,那块地不是你的,所以我们变成了官僚社会。

而在西方的公侯和伯爵,我在这个地方生存,这个地方就是我的,我要为自己的荣誉而保卫这个地方的人民,这个地方和我的名字、家族名字是在一起的。大家看看西方贵族的名字,基本上就是他的封地的名字,跟中国春秋时代差不多,就是你封在哪儿,基本上你最后就姓那地方的姓。但是后来中国已经没有这种分封诸侯制度了,所以中国等于就没有了真正的封建贵族。

封建贵族的意思是,我们家族的姓,就是这块土地的姓,这个城堡就是我的生命,我下面的骑士就是捍卫我的,那骑士我也封给了他领地,骑士除了每年给封他的领主服役——通常情况下每年服役40天——他自己也是一个封建领主,他自己在自己的土地上收税,在自己的土地上搞各种各样的事情。

总之士这个阶层在中国后来就没有了,失去了封建贵族阶层以后,大家都变成了官僚,所以后来在西方发展起来所谓骑士精神,以及在日本发展起来武士精神,就是我们常说的武士道精神,在中国就没有发展出这么一套精神,所以中国春秋时期的那些重义轻生的士文化并没有得到传承,而是变成了儒家的忠孝礼义廉耻这套东西。

忠孝礼义廉耻这套东西就说不清了,今天姓朱的来当皇帝,忠于姓朱的,明天姓李的当皇帝,那就忠于姓李的,后天姓爱新觉罗的又来当皇帝了,想来想去,那还是忠于爱新觉罗吧,所以忠孝礼义这一套东西,和那种“这是永远的我的领地,这是永远的我的家族、我的荣誉”的骑士精神,是完全不一样的。

其实不论是骑士精神也好,武士道精神也好,都是有其消极的一面的,不能说都是好的,但这都是从贵族的荣誉感里传承下来的东西。这在每个国家的体现是很不一样的,离封建贵族那个时代越远的民族,就离那种荣誉感越远,大家都变成奴才了,大家都变成臣子了,就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大家的荣誉感就低了很多。当然了,离封建贵族时代比较近的,依然保持着那种荣誉感的民族,今天那荣誉感也基本都丧失得差不多了。

哪怕追溯到五十年前、八十年前、一百年前,其实还是有所谓的骑士精神的,比如“泰坦尼克”号那个时代就还有骑士精神,到“二战”的时候也还有,但在今天的西方,其实已经沦落得差不多了,因为大家都离贵族时代越来越远了。今天西方的皇家也好,王室也好,都开始平民化了,大家对贵族的精神已经越来越疏远了。

但是那曾经是我们人类文明的一个重要阶段,也是今天所谓的西方传统文化里最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其实早在八九世纪的时候就有骑士了,但是骑士真正崛起,开始有自己的荣誉感,有自己的骑士团,并在西方社会产生重要影响,实际上是从十字军东征开始。十字军东征是在整个西方的历史上,第一次为理想去作战,也就是所谓的骑士精神。十字军捍卫上帝,捍卫领地,捍卫女人,重义轻生,为了家族荣誉和理想去战斗,但后来十字军变质了,因为打着打着,人就开始产生了贪婪和欲望,总之就是西方人所说的七宗罪,或是东方人所谓的贪嗔痴。

但在最开始的时候,因为十字军东征,骑士团获得了巨大的荣誉,也由此产生了最初的为理想而战的骑士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