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松说——历史上的今天》来到了4月9日。1865年的这一天，美国南军总司令罗伯特·李将军向北军总司令格兰特投降，南北战争结束。1961年的今天，中国乒乓球队获得第一个男子团体冠军。

| 拯救美国的罗伯特·李将军 |

1865年的这一天，南军总司令罗伯特·李将军向北军总司令格兰特将军投降，这标志着美国历史上最惨痛的伤痕，也是唯一的内战——南北战争结束。这场战争中死亡的美国人超过了一战、二战的总和，一共有75万人。

历史上有一些败军之将一直是被大家公认的优秀将领，包括汉尼拔、拿破仑、隆美尔、罗伯特·李等，都是军事史上重要的将领，都曾创下过以少胜多的辉煌战绩，但是由于形势所迫，最后还是战败了。但内战战绩不足以被称为辉煌的东西。在全世界的任何一场内战中，不管打死对方多少人，其实都是自己的同胞。罗伯特·李将军之所以直到今天都被美国人民崇敬，最重要的是因为他高尚的人格。罗伯特·李将军本人是典型的南方绅士，父亲曾任弗吉尼亚州州长。作为州长的儿子，他一直接受贵族式教育。担任西点军校校长时，也曾把整个西点军校规范成每个学员都有人格、有军人职业操守的学校。

罗伯特·李将军那时候虽然只有五六个奴隶，但是他老丈人有几十个奴隶，老人临死前留遗嘱给他，让他在五年内适当的时间释放这些奴隶。罗伯特·李将军执行了老丈人的遗嘱，但没有立即释放他们，而是让这些奴隶又干了五年，到第五年才悉数释放。有观点说罗伯特·李将军释放奴隶说明他虽然忠于南方，但是反对奴隶制。实际不然。在南方，大家内心深处都觉得奴隶制是对的，他也觉得是对的。

南北战争一爆发，南方人回南方，北方人回北方。林肯总统通过国防部长找到了西点军校的校长罗伯特·李将军，希望他做北军统帅，因为罗伯特·李将军在做西点军校校长之前，就曾在1848年爆发的美墨战争中立下赫赫战功。他坚决拒绝道：“我是一个南方人，我永远不能背叛自己的故乡。”所以他回到弗吉尼亚州，做了南军的统帅。但是看他的军衔就知道他多么忠于整个美利坚合众国，他坚决不佩戴南军授予他的上将军衔，佩戴的始终是他做联邦军时候的上校军衔。他是一个内心很复杂的人，仗是要打的，家乡是要保卫的，但对自己的祖国还是非常忠诚的。

南北战争打得非常残酷，尤其把南方打得很惨。北军除了正规作战以外，还实行了“三光”政策，派了一个将领率领一支军队绕过南军的所有防线，一路烧杀抢掠，整个亚特兰大都被烧成灰烬。《飘》里最大的一场戏讲的就是火烧亚特兰大的情景，讲人们如何逃亡。所以可以说南军保卫奴隶制是反动的，也可以说他们保家卫土是正当的。罗伯特·李将军始终在这种矛盾的心情里。

当时南军人数始终都比北军少很多，罗伯特·李将军多次以少胜多。但从南北战争的整个大环境来看，南方的仗根本没法打。南方没有工业，靠种棉花为生，不能直接变成子弹。棉花可以卖钱再变成子弹，但是当时的北方不但拥有强大的工业与众多的人口，还出动舰队封锁南方港口，导致南方很难进行补给。南方主要都是黑人，白人都是奴隶主，奴隶主能上战场，个人素质虽然超过北军，但是人数比北军少很多。而且在那种近距离方阵互相对射的战斗中，南军的素质也不能很好地体现，所以经过好几年残酷的战争，南方没办法再打下去了。

在最后时刻，罗伯特·李做了两件事，一件事称得上高风亮节，另一件事可以说是不得已而为之。这件不得已的事情后来被美国历史描绘成歌颂罗伯特·李的一个事件：当时罗伯特·李上书南方政府，要求解放全部黑奴。他说：“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们必须解放全部黑奴，让黑奴参军。”当然有一部分黑奴是可以参军的，因为有些奴隶主对奴隶比较好，他们的奴隶有可能会跟着主人上前线，但是难道真能指望大量黑奴加入南军去战斗吗？我个人觉得这件事其实是他作为一个军人，在军队人数太少无计可施情况下的一个选择。

但是罗伯特·李将军的另一个选择是正确的。最后南军实在打不下去了，南军中的将领以及南方政府都要求分散打游击，被他坚决否决。南方文化和北方文化非常不一样，南方人很看不起北方人，认为北方人很土，而南方人都是绅士，南方人认为自己坚决不能投降，要求打游击。这时罗伯特·李说：“战争是军人的职业，不能殃及人民。”一旦打游击，美国就不是今天的美国了，游击战争不是一年两年能结束的，打十年八年都有可能。一直打下去，仇恨会越结越深，最后美国就会分裂，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就完了。罗伯特·李当时坚决拒绝了游击战，决定到北军去投降，南北战争因此告终。所以，最后罗伯特·李去北军投降的时候，获得了全体北军官兵的崇高敬意。北军的将领们基本上都是他的学生，因为美国差不多99%的陆军将领都是西点军校毕业的。他去投降的时候，获得了不下马的荣誉，全体北军列队向他致敬。他当时骑了一匹白马，这匹马也很有名，叫“旅行者”，一直跟着他。无数崇拜罗伯特·李的人，把这匹马的尾巴都快揪没了。罗伯特·李到了格兰特面前，向格兰特交出自己佩带的将军剑，格兰特没有接这把剑，说这是内战，我们不论胜负，只是结束了战争。

罗伯特·李受到了全体美国人民的高度敬仰，在这之后有无数大学请他去当校长，因为他曾任校长的西点军校一直是美国最好的大学之一，他坚决拒绝，回家乡去做一个小学的校长。因为他觉得自己愧对南方人民。回到家乡以后一段时间，仍然有那么多大学请他，最后他还是出山做了一个大学的校长。后来大家为了向他致敬，将这个学校改名为Washington and Lee University（华盛顿与李大学），这所大学现在还算弗吉尼亚州最好的学校之一。罗伯特·李作为一个南方人，作为一个有绅士风度的军人，作为一个品格高尚的人，将校训定为：Every student is a gentleman（每个学生都是一个绅士），这个学校到今天依然保持这个风格。

罗伯特·李将军作为败军之将，被一个国家的人民一直崇敬和纪念到今天。所以说战争胜负只是一方面，一个人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要保持最高尚的人格，这才是最重要的。

| 新中国成立后，首获乒乓球锦标赛男团冠军 |

接下来讲1961年，听到这个年份，稍微老一点儿的人都会记得当时的三年自然灾害，那时由于“大跃进”的失败导致全国人民的饥荒。我爸爸、妈妈当时都在清华大学上大学，学生们饿得脸都浮肿了，因为一年到头吃不饱饭，只能喝盐水。在最艰苦的时候，传来喜讯，中国乒乓球运动员在北京举行的第26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中，获得男子团体冠军。这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获得的首个世界大赛的冠军。我父母给我讲庄则栋、李富荣、张燮林、徐寅生的比赛细节，都是把这些人当作英雄来讲。因此也可以看出在国家那么艰难的时候，体育还是能够振奋全国人民的民心，而且那是中国获得的第一个世界大赛的团体冠军，所以今天来纪念一下。

| 帝国大厦和艺术探索 |

1929年，美国的股市大崩溃，紧接着引发了全球大萧条，美国当时一半人失业，整个国家陷入混乱。同样是在美国最艰苦的时代，1931年也有一件振奋人心的事情：纽约帝国大厦落成。帝国大厦作为世界上最高的建筑，纪录保持多年才被超越。直到今天，帝国大厦在纽约依然是地标性的建筑。

帝国大厦是美国电影里最常出现的场景之一，像《小鬼当家》《西雅图夜未眠》等影片里都有帝国大厦的身影。我曾经看过最怪的电影，名字就叫《帝国大厦》，一个机器对着帝国大厦拍了一天，早上阳光照进了帝国大厦，人进人出，然后太阳跑到了另外一个方向，一会儿天要黑了，人们下班走出大厦，电影结束。这个电影还得了奖，20世纪七八十年代，整个艺术界处于癫狂时期，此类电影层出不穷。还有一个叫《午睡》的电影更可笑，其实就是拍一个人午睡的过程，拍了一个半小时，电影结束。这部电影得奖的理由是探索了电影时间和生活时间的重合。钢琴家上台待了十分钟，什么也没有弹就下去了，全体观众热烈鼓掌，觉得此时无声胜有声。我曾发现有一张唱片，里面只有一张小字条，上面写着：请弹奏A，不停地弹奏A，直到你觉得喜悦了为止，这张唱片竟然还上了销量排行榜。

现在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但是我觉得艺术永远在循环着。艺术一定要探索，经常会探索到非艺术的边界再回来，然后再去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