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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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松说——历史上的今天》来到了2月4日。今天是一个伤感的日子,今天是两位我热爱的艺术家的忌日:1983年卡伦·卡朋特去世了;还有我听着他的相声长大的侯宝林大师,在1993年去世了。
| 卡伦·卡朋特去世 |
卡朋特乐队 “The Carpenters ”,就是卡朋特一家兄妹俩,哥哥负责写歌、弹琴,妹妹负责唱歌,这是一个最令人羡慕的乐队,因为不会互相不和了大家就散了。
卡朋特乐队是最早被中国人民听到的美国流行乐队,当时很少有美国的乐队,因为美国的都是资本主义,那时候都听苏联歌、越南歌,但是当时有一个中央电台调频,深夜会播出一些美国流行音乐。就为了那一点点营养,我夜里就偷偷摸摸不睡觉,还怕家里知道,关了灯,自己趴在录音机前面。那时候的录音机是带收音机的,当时收音机很重要,电视上也带收音机,大家现在不能想象,电视旁边有一个连成一体的收音机,当时我们家主要用来听《岳飞传》。一到晚上我就拿磁带边听边录,我们那一代人都有这个经历,那时候穷,磁带一点都不能浪费。磁带前面有一段没有磁粉的,用铅笔插进去转,转到正好有磁粉那个地方,就在那儿把录音键按下来,然后再按下PAUSE暂停键,就开始听,一听到稍微好听的马上就把PAUSE键抬起来开始录,我的第一张美国流行音乐磁带就是我自己录的。就是每天夜里趴在那儿听,然后有一天,我听到了卡朋特,简直好听得一塌糊涂,心都碎了。
当时和卡朋特同时听到的还有一个叫四兄弟合唱团,但是四兄弟合唱团唱的不是这种流行音乐,他们唱的是一种乡村民谣式的东西,也很好听。但“The Carpenters ”是真正的旋律清奇,歌词优美。在她短短的人生里留下来的这些作品,每一首都很好听,所以他们兄妹俩就是天才。而且卡朋特那种慵懒的细致的唱法,当时也很少见,因为那之前流行乐都特别激昂,所以当时给大家留下特别特别美好的享受。她的每一首歌我都会唱,而且都不用看歌词,歌词都写得特别好,在美国流行音乐里歌词写得好的是不多的,因为美国人文学能力不强,但是卡朋特的歌词写得非常好,像诗一样。
那时候我才十几岁,听到Yesterday Once More(《昨日重现》),觉得好伤感,岁月要流逝,感觉怎么都抓不住,等我现在四十多岁了,反而没那感觉了,没觉得这个Yesterday(昔日)有多少刻骨铭心。在我年轻的时候我觉得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事,现在都忘了。那时候有一本书很流行,叫《更多的人死于心碎》。我想我四十岁的时候,回想起年轻的日子,这些爱情,我肯定心碎而死。结果到现在我四十多岁了,吃了一种叫麻木的药,这个药很管用,很多事完全想不起来了。但是听到那首歌的时候,偶尔还能想起一些。一个少年深夜关着灯,趴在一个录音机前,手指头按着那个暂停键。通常前奏起来的时候,有一个播音员还在讲,为了不浪费一点磁带,得等他讲完最后一个字,把键抬起来,然后录下来卡朋特的那些歌曲。那是每个人少年时代的一种情愫,伤感又美好。
卡朋特后来得了厌食症,这个也提醒了很多美女,不要非得减肥,搞不好会导致厌食症。她非常令人惋惜,年仅三十二岁就去世了。美国的流行音乐歌手通常的寿命都比较长,唱到五六十岁的很多。迈克尔·杰克逊去世之前还准备开全球巡回演唱会,麦当娜今天还在舞台上,卡朋特三十二岁其实是进入了一个歌手最好的年龄。
女歌手通常有一个问题,就是她在年轻的时候不懂爱情,怎么唱也不动人,得等到她一切都懂了,懂人生也懂爱情了,又老了。所以三十出头是女歌手最黄金的年龄,卡朋特在最黄金的年龄去世,但她的音乐会永垂不朽。今天不管在美国还是其他国家,依然到处能听到她的歌声。
| 侯宝林去世 |
1993年的今天,空前绝后的侯大师去世了。相声是北方人最最重要的一种艺术形式,普及程度远远超过了京剧、河北梆子等等。相声实际上是天津的艺术,天津人说话本身就像说相声,或者是因为大家听惯了相声,听天津人说话觉得像相声。侯大师在当时人们的娱乐还很贫乏的时候带给我们无限欢乐,看电视最大的乐趣就是看侯先生讲相声。侯先生和马三立马先生还不一样,马先生其实是单口里的最大的大师了,但是马先生的相声电视上播的不多。侯先生是年年岁岁任何时候,电视里一看相声就是侯先生和郭先生来了。到现在几乎所有侯先生的相声,只要有一个人搭,我都能背下来,因为听了太多遍,小的时候没事干天天听。明知道后面的包袱是什么,但是到那儿依然哈哈大笑,其实这就是表演艺术家的魅力所在。如果让不行的相声演员来讲,你只要抖过一次的包袱,下回我知道了我就不乐了。
侯先生最厉害的是还现场即兴编演过一个《醉酒》的相声:我喝醉了,打开手电顺着光柱爬上去,我爬一半你一关电门我掉下来。然后说喝醉了躺在街上讲,让公共汽车来从咱身上轧过去,什么小汽车从咱身上轧过去,等救护车来了,说那我起来吧,这是侯先生现场发挥的。侯先生去看一场演出,大家从观众中发现了侯先生,全场演出中断,热烈鼓掌,可见相声在北方人民心目中是什么地位。侯先生上台了,说今天我这搭档郭先生没来,那随便来一人吧,就随便来一人跟侯先生搭,侯先生就现场来一段。
我亲眼见过侯先生的弟子马季先生去买包子,包子铺那里面坐满了人,一桌拼好几伙人都在那儿吃包子。相声演员都很传统,因为他们学的就是传统文化,所以对传统的菜、老字号都特别特别在意,然后马季先生刚一进去,整个大饭馆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给马季先生鼓掌。马先生当然相声也说得很好,侯先生的弟子,但是我个人觉得没有人能跟侯先生比。虽然我那么喜欢德纲,跟德纲是好朋友,德纲生活中也很幽默,相声也说得非常非常好,但是跟侯先生还不一样,就是侯先生随便不管多老的段子,他往那儿一站大伙就想乐。
而且侯先生的语言能力非常之强,他在相声里还说过上海话。侯先生有一个相声说的上海方言,说到了上海就不理解,躺那儿汏汏面孔(上海方言,洗脸的意思)。我说打我干吗,我这进来还得挨一顿打吗?说不是,是汏汏面孔。我说对呀, 干吗打我呀?这是其中一段相声。还有一个相声里说到方言, 各地的方言最啰唆的就是北京话,最简练的是河南话。 就说一事:夜里弟弟起来要上厕所,哥哥就问他要干吗去。就这一点事,要是北京人得说出二百多个字去。一起来,哥说这谁呀?这深更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等等说半天。然后弟说我今儿多吃两口多贪两杯,这你可不知道,今儿怎么着怎么着,我上厕所去。然后哥就说小心点,别着凉什么什么。北京人就这样,能多说俩字就多说俩字。山东话每句话仨字说完了:“这是谁?”“这是我!”“上哪去?”“上便所!”上海话更简练:“啥宁?”“是我。”“做啥?”“出水”(上海方言)。更简练的河南话就一个字:“谁?”“我。”“咋?”“尿!”大家有工夫,一定要把侯先生的相声拿来听听,尤其要看侯先生那做派,戏也唱得好,他是相声演员集大成者。
侯先生有一点特别好,从来不说你限制我,那我就没法讲了。大家知道相声原来是要说很多黄段子的,马三立马先生到后来还保留了两个将将擦边能被允许的黄段子,那段子居然在电台中能播。说公公在那儿病得不舒服,儿媳妇就说您到底想吃点什么我给您弄去,公公说我就想喝人奶。儿媳妇一想,这上哪儿弄去,没有啊,只有我刚生了孩子,说那得了孝顺孝顺,给公公喝人奶。然后儿子回来了,一开门一看,说爸你怎么吃我媳妇的奶?公公说当年你吃我媳妇的奶,我说什么了?之前的相声段子大多是这样的,而且比这黄得多,旧社会的时候全是这些东西,等到新社会一律不让说了。侯先生厉害就厉害在这儿,你不让我说这些了,那我写新的说新的,然后新的一出来还是特逗,大家还是照样喜欢。我觉得这就是真正的艺术家,不像我们好多导演、好多音乐家,说我弄不出来好东西,因为不让拍不让写不让唱,我觉得不是这样。一个真正的艺术家,在任何环境里,在任何情况下,都没问题。
老一辈相声演员们千锤百炼到什么程度?他们那个时候还没录音设备,所以侯先生每天都得去电台说,相声都是直播的,他就天天到点就上电台去,天天讲,千锤百炼,但怎么讲,讲过多少遍,听众照样还是喜欢。所以我说侯先生是真正的语言艺术大师,被聘为北大教授也一点问题都没有,而且侯先生那时候还经常被请到中南海去给普通话说不好的毛主席说相声,非常厉害。
| 雅尔塔会议召开 |
1945年的今天,雅尔塔会议召开,三大国一起确立了战后的格局,一直延续到1991年苏联解体才结束。等于是二十世纪大半个世纪,这个世界是由美、英、苏三大国在雅尔塔商定的,把德国割让出一大块补偿给波兰,波兰切一大块给苏联,都是在雅尔塔会议决定的。包括为了换取苏联对日作战,出卖了中国的利益,因为当时美国的原子弹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能炸成啥样还不太清楚。为了让苏联出兵打日本,三大国背着中国就决定了外蒙独立,以及苏联在东北的各种特权等等都予以保证。总而言之,这个世界就是谁有力量谁说话,当时我们也没说什么,因为没办法。在中国强大的时候,中国也曾经决定过周边国家的格局,但是一旦弱小,就没你说话的份儿,所以雅尔塔会议是三个强大国家,决定了其他国家当时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