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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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一洵的话在曾好听来不亚于是一种拒绝。
如果他是真心对她有感觉,想和她在一起,怎么会在她鼓足勇气开口的时候,用公事公办的口吻,冷漠的态度对她说这些?这令她产生一种错觉,他和她谈感情有点像是和她签署协议,提前申明双方该负的责任,该履行的义务,颇有点“如违背以上条款,后果自负”的架势。
曾好思考了近一分钟,然后认真地说:“我想我可能承担不了你说的那些,所以还是算了。”
慕一洵:“……”
对曾好而言,他既然将那天对她的亲密定义为一时冲动,而非在理智,深思熟虑的情况下的自发行为,那么她应该收回自己那些绮丽的念头。
窗外稀薄的阳光投射进来,映在慕一洵冷峻的脸上,他好看的五官如精雕细琢的玉石,没有半点情感。他这样静静地看着曾好,许久后开口:“我完全尊重你的选择。”
“我回去工作了。”曾好说完转身走出了慕一洵的办公室。
慕一洵往沙发上一坐,反手搁在膝头,手心朝上,他研究似得看了看掌心的纹路,神态沉静,沉静到有些残酷。
曾好安静地垂眸,削着一支短头铅笔,空茫的思绪慢慢凝聚回来,她脑子里只剩下慕一洵的那句“那天我的确冲动了”。
虽然清楚他是个对人对事很淡漠的男人,但相处时间长了,依旧有一种他是可以亲近的错觉,而今天他脱口而出的话,将她拉回至和他见面的第一天,那种冷淡,疏离的感觉,像是这段日子完全不存在一样,他和她的距离还是那么远。
她低估了慕一洵,也高估了自己。慕一洵对她的亲热只是偶然的冲动,事实是,他怎么可能将她这样一个没什么特别的女孩放在心上,连外在条件那么优越的夏奈都被他拒绝,她曾好又凭什么认为慕一洵是非自己不可的?
这一次的表白和四年前的完全不一样,四年前她不怕输,现在她很怕输。
下午,楚赢来遛弯的时候,发现工作室的氛围不对,试探地问曾好:“小好好,慕大师怎么了?一副煞气四射的样子?”
“有吗?”
“你难道没感觉到我们这里是炎热的夏季,而一墙之隔的他那边是冰寒雪地?”楚赢指了指正襟危坐的慕一洵,“寒气都飘过来了,你不觉得冷?”
曾好涩笑:“也许他今天心情不好吧。”
“出什么事了?”
“大概是工作上的问题,他除了工作之外不会为其他的事情发愁。”
“不对。”楚赢突然凑近曾好,“小好好,你的左右瞳孔怎么写着一个失一个落字?”
“没有啊。”曾好立刻镇定地摇头,“我情绪很好,晚上还要和朋友去看电影呢,开心得不行。”
“真的?”
“真的。”
而事实是,下班后的曾好在大街上溜达了很久,她自己去麦当劳买了汉堡和可乐,一边吃一边走,等有了饱足感,再看看时间,七点都不到,她不想这么快回去,因为情绪没有调节好,依赵浅的敏锐一定会发现她和昨天的心理落差,会详细地追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而她不愿意在今晚再提起慕一洵三个字。
不得不说,她有种感觉,自己被慕一洵玩弄了,虽然她知道这么想不对,但潜意识里这个想法已经成形。
他在她父亲的忌日,她最脆弱的时候给予她安慰和温暖。他主动亲了她一下,温柔地让她考虑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等她纠结过,挣扎过,矛盾过后,终于决定豁出去爱一回,他又回复了沉稳,严肃貌,一板一眼地说他们之间的距离,他们在一起需要承担的风险……她当时懵了,等反应过来后,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只是换了一种说法拒绝了她,因为那天是他的一时冲动,回复理智后他就反悔了,反悔得很彻底,却怕伤害她的自尊而不敢直接挑明,只能借助客观存在的外因,婉转地表达同一个意思:他要拒绝她的爱意。
是的,曾好意识到自己被拒绝了,此时此刻,她坐在天鹅广场的休闲椅上,双手抱着自己的包,垂下了脑袋,心里反复只有四个字:被拒绝了被拒绝了被拒绝了被拒绝了……
或许还有四个字:他不愿意他不愿意他不愿意他不愿意……
曾好悠悠地叹了口气,在心里告诉自己,被慕一洵拒绝也是很正常的,如果没有那天的吻,她压根不会幻想慕一洵会接受她。
就当一切回到了原点,什么都没发生,反正她和他也没有恋爱,算不上失恋,没必要避开他默默疗伤,她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本本分分地在工作室里待着,好好工作,天天向上。
想归想,胸口依旧很闷堵,心里很难受。
她放眼看这座城市即将迎来的璀璨夜色,缓缓闭上眼睛,想小休息一会。
包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慢慢地翻出来,看见屏幕上的名字是夏奈后有些意外。
自从那天到警局接走夏奈,夏奈一直没有主动联系过她,甚至她去联系夏奈,也被夏奈不动声色地躲开。
夏奈不回复她的短信,也不接她的电话,只是通过习焕文告诉她一切都好,不用她担心。
“好好,你在哪里?可以见一面吗?”夏奈在电话里说。
“我在天鹅广场看喷泉。”
“我打车过来找你。”夏奈说,“很快就到。”
三十五分钟后,夏奈来到天鹅广场,找到了曾好,微笑地说:“我还没吃过晚饭,陪我去吃点日式料理吧。”
曾好观察夏奈的神色,发现她不复之前的紧张和忧郁,显得轻松豁达了很多。
她陪夏奈到广场西面的一家知名日本餐厅用餐。
夏奈胃口不错,点了鳗鱼饭,各色手卷,碳烤牛肉还有清酒。
她静静地吃着东西,曾好坐在她对面喝果汁。
“好好。”夏奈放下筷子,用纸巾擦了擦嘴角,“这段时间我故意避开你,你没生气吧?”
“不会。”曾好说,“任何人都会有想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做为朋友肯定会理解。”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感觉特别不好意思,那天在车里,我还说了一堆情绪话。”夏奈说着垂下了眼眸,“我是个很要面子的人,被你看到了那么糗的一面,我都没法面对你了。”
曾好笑了笑:“这有什么,我们认识多少年了,还怕我笑话你啊?”
“那就好。”夏奈轻轻地说,“我怕连你也不理我了。”
“不会的。”曾好摇头,“我们是朋友,无论发生什么事,这点都不会改变。”
夏奈浅浅地笑了笑,拿起酒杯和曾好的果汁瓶碰了碰:“友谊万岁。”
曾好将剩余的果汁一饮而尽。
“那天在画廊碰上陈学姐了,我们很久没见了,她主动约我喝下午茶,我们聊了很久。”夏奈顿了顿,“她告诉了我一些关于慕一洵的事情。”
曾好认真地看她:“她说了什么?”
“学姐说慕家和辛家早就有意要联姻。”夏奈说话的时候眼睛满是苦涩,“就是江南最大的烟草实业,辛氏家族的小女儿,她是慕家指定的未来女主人。”
曾好的心骤然就落到了谷底。
“学姐还说慕家的长辈非常强势,无论是慕一洵的父亲还是母亲,以及他的叔伯,他们都一致认定了辛家的小姐,只有辛小姐那样的身份,地位和家族势力才配得上慕一洵。”夏奈说,“你知道吗?那天过后我想了很久,突然觉得自己以前太天真了,长得漂亮有什么用,有才华又有什么用?我还是离慕一洵的世界太远了,他需要的是一位和他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我……”
夏奈说不下去了,轻轻抿了口清酒,吸了吸鼻子。
“那位辛小姐,慕一洵喜欢她吗?”曾好小心翼翼地问。
“听学姐说,那位辛小姐十六岁的时候就认识慕一洵了,她十八岁的成年礼,慕一洵亲自帮她办生日会,请来很多贵宾,两人当众手拉手默认了关系。他还教她跳舞,打高尔夫,骑术,画画,陪她出国旅游,学姐说这些都是千真万确的。”夏奈说,“她还说慕一洵身边从没有女友,除了那位特殊的辛小姐,他们以后八成是要完婚的。”
曾好完全怔住了,凉意从脚底窜上来,不知是餐厅室内的空调打得过猛还是其他原因,她感觉非常冷。
“听起来像是青梅竹马的故事。”夏奈自嘲地一笑,“他慕一洵从头到尾都只对辛小姐照顾,呵护有加,对其他的女人,根本不屑多看一眼,也只有辛小姐那样的身份和背景,才能名正言顺地出现在他的生活中。”夏奈又喝了两口酒,低声地笑了,“凭什么呢?就因为她是千金大小姐,是正统的名媛,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得到慕一洵的青睐?而我这样的女孩就活该被他直接拒绝?好好,我真觉得这个世界不公平,我心心念念想要的东西,别人出身就有了,我只有嫉妒的份。”
曾好沉默了,放在桌布下的手指慢慢蜷了蜷,此刻,她再天真都能直接意识到自己和慕一洵的距离有多大。
“慕一洵从来不会画女人像,但他画过那个辛小姐,他对她很好,给她过十八岁的生日,送她自己亲手准备的礼物,还带她出去玩,原来他可以对一个女孩子这么体贴,这么呵护……”夏奈慢慢趴在桌子上,侧过头,声音变得哽咽,“凭什么对我,他就那么不屑,对别人却那么好,就因为她出身高贵吗……说到底,为什么要我遇见他,早知道他心里是有人的,我才不会那么主动。”
是啊,凭什么?曾好在心里默念,凭什么呢?
但感情向来就是不公平的,他慕一洵有权决定自己对谁好,对谁不好,谁能勉强他?
*
曾好回到家,赵浅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嘻嘻哈哈地看搞笑电影,连她回来的动静都没注意,她趁机去了卫生间,冲了个澡。
等曾好出来的时候,赵浅还沉浸电影中,没理会她,曾好松了口气,转身回了卧室。
她拿出书本认真复习了一会,直到赵浅叫了一声好好,讨好的口吻:“老板让我翻译一篇东西,我折腾了一下午都没弄好,你英语好,帮我翻一翻,谢谢哦,明天请你吃披萨。”
曾好瞟了一眼电脑桌上属于赵浅的笔记本:“哪个文档?”
“桌面上的一个A文档,打开就行。”
曾好合上书,走到电脑桌前,坐下,移动滑鼠,星空的屏保散开,找到桌面上的A文档,打开后帮赵浅翻译。
很长很杂的内容,专业术语又多,整整耗费了曾好一个晚上的时间,等翻译结束时间已经过了一点,赵浅端上了两碗热乎乎的方便面:“好好,辛苦你了,先犒赏你一杯五香牛肉面,明天再请你吃披萨饼,等会我借你我的眼霜,雅诗兰黛的,效果特别好,涂了后保证明天不会有黑眼圈。”
曾好没有睡意,整个人异常清醒,摆了摆手:“我不吃了,晚饭吃了很多,肚子很撑,你先睡吧,我再看二十分钟的书。”
赵浅揉了揉眼睛,点了点头,转身去睡觉了,破天荒地对曾好的“新恋情”只字未提,曾好庆幸她偶尔的糊涂。
熬夜的结果是隔天精神很差。
慕一洵隔着玻璃窗,看了眼正在写策划的曾好,她发顶有一撮头发翘了起来,时间久了,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抚平那撮头发。
他就这样看了她好一会,直到来了电话才收回目光。
午休的时候,曾好忍不住困意,趴在桌子上打盹。
慕一洵喝了口清茶,放下杯子,起身走出办公室,来到她这边,推门进去。
她正侧着头睡觉,神色很放松,他走近她,修长如玉的手轻轻拢了拢她的发心,将那撮翘起来的头发抚平,她的头发很柔软,他的手在她发顶停留了一会才松开。
垂下眼眸,她的睡姿完全映入他的瞳孔,他发现她的眼角有点红,用食指轻轻按了按,她蹙了蹙眉,他停顿了一下,等她的眉头再次展开,食指和中指掠过她细腻莹润的皮肤,不经意地擦到了她的唇尖,短暂的一碰,他镇定地松开手,放回身侧,静默地看她的睡颜。
室内的空调温度很低,他发现她有些冷,手臂起了一粒粒的小疙瘩,便拿起遥控器调高了两度,又找到了地上滑落的那张她随身携带的小毛毯,弯腰捡起来,盖在她后背。
做完这一切,他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