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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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在庄乡乡镇医院住院一周,一周后,体内某项指标恢复正常,从庄乡转去市中心的大医院接受心脏搭桥手术,医院和救护车是慕一洵联系的,至于手术费用,他提出由他来承担,对此,曾好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这一周,慕一洵基本留在庄乡陪着她,照应里里外外的大小事,做得很好,曾好的爷爷在私下对他赞不绝口。

那天的不愉快之后,曾好对他解释越锡廷的事情,他淡淡地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她看得出他对此事有情绪,但除了认真解释,表明自己的态度,她不知道该怎么让他消气。

对慕一洵来说,他中断了Z市的工作,连夜开车回H市,马不停蹄地赶到庄乡医院,却看见另一个男人守在曾好身边,充当一个抚慰的角色,姿态自然又亲昵,他意外之余当然会介意。

他接受了曾好的解释,但不代表他认可曾好在这件事上的处理方式。

回到H市,奶奶住进了第一人民医院的心外科,正巧主治医生是慕衍的朋友,慕衍交代了几句,他笑着表示,你的亲戚朋友,我当然会全心照顾。

曾好签了手术协议和通知书后,奶奶进行了冠状动脉搭桥术,手术很顺利,但术后依旧存在胸闷,胸痛和气短的症状,医生说鉴于患者高龄,有多年的高血压史,术后需要留院观察,直到情况稳定后才能出院。

慕一洵请了一个高级护工,尽心尽力地照顾老人家,这样也省得曾好每天留院陪夜,他还安排曾好的爷爷住进医院附近的一家四星级旅馆的单人间。

他如此细致,周翔的安排让曾好很感动,感动之余也有些无措,有些事情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譬如,她始终不能够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那笔汇款,她心里打算好了,一定会还他,但嘴上不敢说;譬如,她无法为隐瞒他越锡廷一事找任何借口,虽然解释过但效果不大,他显然没有真正释怀,越来越寡言。

晚上,慕一洵在“老房面”订了位置,因为曾好爷爷喜欢吃里头的虾爆鳝面,他第一次正式请老人家吃了顿饭,除了主打的面食,还点了不少小菜。饭桌上,他的态度很恭敬,帮爷爷布菜,陪爷爷聊天,爷爷提出的任何问题,他都没有回避,回答得很真诚。

曾好吃着牛肉面疙瘩,热气扑在脸上,鼻尖沁出了细细的小水泡,手心和脚心都是热的。

“好好很乖的,从小就很孝顺我和她奶奶,很懂道理,没有让我们操心过。”爷爷微笑地说,“这点不是我夸她,她真的是这样,对待感情很真诚,也很用心。”

慕一洵点了点头,放下筷子:“对,她很好。”

简单的三个字,让曾好心头又暖烘烘的,她忍不住侧过头,看了慕一洵一下,他碰到她的目光,淡淡地挪开视线。

她又有点沮丧,这些日子他都是这样的态度,虽然在外人面前对她照顾,呵护有加,但私下话不多,也没有太多和她交流的欲望。

吃完饭,慕一洵先送爷爷回宾馆,再送曾好回去。

一路上,慕一洵静静地开车,目视前方,窗外璀璨的灯光映照在他的黑眸里,和钻石的火彩一般,坚硬而绚丽。

等红灯的时候,曾好开口:“你还在生我的气?”

“你觉得我不该生气?”

曾好摇头。

他的手轻轻地摩挲方向盘上的软皮,声音很低:“你真的将我当成你的男朋友?”

曾好沉默,她确实在两个身份中转换,还没有完全进入角色。

“你完全可以在电话里告诉我,有人在骚扰你,你可以要求我立刻来到你身边,帮你处理很多问题,你应该更理所当然地接受我的钱,而不是用那种感恩戴德的目光看着我。”他说,“但你都没有,你很怕欠我,或者说,你怕我这个人。”

“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曾好轻轻地叹了口气,“也许你说的都没错,我的确有很多害怕的地方。”

“你一直觉得我们之间存在距离。”他压低了声音,“你对我没有彻底的信任。”

也许慕一洵说的是对的,她不像其他的女孩子,对男朋友予取予求,表现得理所当然,她潜意识觉得他们是有距离的,她不愿干扰他的工作,影响他的正常生活,更不愿意多麻烦他,她不想自己成为他的一个负担。

她喜欢他,非常喜欢,这点很确定,爱情的怦然心动,对爱人的仰慕,在他这里都得到了。

但他是慕一洵,这三个字时刻提醒她,他并不是普通的男人,和他恋爱,生活,她不能行差踏错,她不能给他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尤其是在金钱上,她总觉得男人和女人在结婚之前,无论多亲密都不应该在金钱上的太多纠葛,七万元,对她来说并不是个小数目。

很多心事,她想说出来,但话到口边就没有倾诉的欲望了,自从曾明熙不在了,整整四年,她很少对人倾吐过自己的真实情绪,这已经成了一个习惯;失意,伤心的时候,她宁愿安静地闭上眼睛,和不存在的曾明熙说悄悄话。

并不是她不愿融入外界,而是曾明熙的离去,让她丧失了倾诉功能,四年紧凑,忙碌的生活也教会了她多做少想,该是她的就是她的,不该是她的永远不会是她的,她对此很豁达,或者说是有点无所谓,反正最亲的人已经失去,她也不怕失去更多。

不能将她的生活态度简单地定义为“消极”,这只是她的一个处事哲学罢了,毕竟人人都有自己的一套活法,何必每个人都一样主动,积极,阳光灿烂呢?她觉得这是最适合自己的,令自己最舒服的活法,她没有想去改变。

此刻,慕一洵的话让她有了些质疑,对自己的质疑。

“彻底的信任是什么呢?”她很认真地反问,“我们相处没有多久,你觉得我应该像和你认识几十年一样,那么亲昵,那么自然,有了烦恼就当你是情感垃圾桶,想要什么东西就伸出手向你讨,想对你发脾气就发脾气,不管你工作有多忙,任务有多重,只要我出了事,你就该立刻来到我身边拥抱我?你确定那是你想要的信任感?你确定自己不会累吗?”

她说完这番话,车内的气压就低了下去,他利落地合上收纳抽屉的盖子,看了她一眼,轻笑道:“你果然如你爷爷说的一样,很懂事,为我想这么多。”

然后,他再没有说话,一路沉默。

她不笨,当然听出了他话里的不认可,甚至是讽刺。

到了她楼下,他开了门锁,放她下去。

她上楼的时候,看见门是敞开的,里面有暖色的光透出来,刚洗完澡的赵浅头发还是湿漉漉的,走出来,温和地说:“刚才听到车子声,从窗台一看,知道你回来了,对了,奶奶今天好点了吗?”

“比昨天好,就是胸口还很闷,血压也很高。”曾好说。

“慕一洵呢?他陪着你?”

“嗯,他一直陪着我。”

赵浅笑了,点了点头:“患难见真情啊,看来他真的是经得住考验。”

曾好放下包,为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随意地问赵浅:“男朋友是不是很讨厌女朋友每件事都和他分得很清楚?”

“这分人的,有些男人恨不得你和他算得清楚,等分手的时候,还会奇葩地丢给你一分账单,让你赔偿他的物质,精神,时间等损失费。”

“如果是有点大男子主义的男人呢?”

“那当然希望你多依赖他一点,粘着他缠着他,对他撒娇,好像他是你的救世主,你没他就不行。”赵浅分析道,“原来你家慕一洵是这样的哦?”

曾好想了想说:“他好像真有点。”

“那不是很好吗?你就安心当一个小白菜,地里黄,苦凄凄的角色就好了,一切交给他处理。”

“他毕竟不是一般的男人。”

“他不吃喝拉撒?他没有脾气?他是机器人?”赵浅笑着摇头,“别傻了,他既然是个男人,就有男人的优点和缺点,大部分雄性动物都有很强的征服欲,喜欢保护弱小,希望占有女人的身体和灵魂,半点都不许保留。”

曾好听到“身体”两字,觉得有些好笑,但转念一想,赵浅说的有道理,她将慕一洵的身份看得太特别了,他是慕家的长子,他是艺术大师,他是有身份有威望的男人,除去这些,他是她的男朋友。

也难怪他会不高兴,从他的角度看,她的确在和他划清界限。

隔天是周末,曾好从医院出来,前去医院附近的华联超市进行采购,她推着车去结账处的时候,巧遇了习焕文和夏奈。

习焕文推着车,夏奈正将两盒大的冰激凌放进车里。

夏奈瘦了很多,没有化妆,只涂了一层淡紫的唇膏,看上去颀长孱弱。

习焕文先看到曾好,他立刻示意夏奈,夏奈朝曾好这边看过来,目光很淡,短暂地停留后低下头,翻阅手机,习焕文则在她耳边说着什么。

曾好结完账,拎着两袋东西走出去,看见夏奈站在超市私人物品储藏柜边,很平静地对看她。

“奈奈。”曾好主动打招呼,“最近过得还好吗?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还行。”夏奈说,“瘦了整整六斤,就当减肥了。”

“本来想找个机会和你谈谈的,但这段时间我奶奶心梗入院,刚动了手术,每天往医院跑,连时间都抽不出。”

夏奈的眼眸划过诧异,随即问:“她没事吧?”

“手术还算顺利,不过她还要留院观察。”

夏奈说不出话了,如果是以前,她会提出和曾好一起去医院看她奶奶,但现在她们之间有了芥蒂,好像也回不到以前的亲昵了。

沉默了一会,曾好开口:“慕一洵的事情,我应该对你说一声对不起,无论我本意怎么样,但的确是没及时告诉你,对你造成了伤害,我这点做得不好,作为朋友是不合格的。”

“现在说这些也没意义了。”夏奈说,“我不想提他的名字,以后你和他的事情,与我无关。”

曾好看着她淡漠的神情,知道这事对她的影响很大,她还是没有放下,也不想勉强她。

夏奈又说:“其实我在这里等你是告诉你,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我们之间没必要再有联系了,就算是我小气好了,我永远不能接受你和他在一起的事实,也不想看见。”

“好,我接受你的决定。”

夏奈的目光一下子空茫茫的,说出自己内心的决定,好像不如事先预期的那么轻松。

不远处的习焕文缓缓地走过来,夏奈侧过头对他点了点头,然后和曾好说:“那就这样吧。”

她没说再见,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习焕文轻轻拨了拨她的长发,拉过她的手,两人和普通情侣一样,拎着买来的生活用品,一起去地下室取车。

曾好走出超市,湿热的气流扑鼻而来,她顶着热气,走到车站边,拿出手机给慕一洵发短信:“你可以来接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