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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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好将和陈鸳见面的事情告诉慕一洵,略过了关于陈鸳说的曾明熙非她亲生父亲的内容。
她潜意识不相信陈鸳说的“事实”,也拒绝承认。
“她来找你,仅仅是告诉你她的身份,她和你的关系?”他问。
曾好缓缓点头:“我当时脑子一片混乱,也很害怕,她对我而言就是个陌生人,我不觉得自己和她会存在什么关系……但她没必要骗我,我又没有利用价值。”
“陈鸳,她的经历很复杂。”慕一洵若有所思,按在她后背上的手慢慢收紧,“你认为她说的都是真的?”
“我不想承认,但是直觉告诉我,我和她的关系的确是那样。”她说,“但是,就算是真的也和我无关,我早就认定了自己只有爸爸没有妈妈,妈妈对来说没有意义。”
“你哭是为了这个。”他垂眸,狭长的眼眸有一道低润的光,“那为什么说连爸爸都不是你的?”
曾好一怔,呼吸有些急促,她说不出口,也无法说出口,好像说出口就认同了那个“事实”,即使面对慕一洵,她也不行。
慕一洵拍了怕她的后背,声音带上安抚:“好了,别想太多。其实她有一句话说的很有道理,你一定会有母亲,不是她也会是其他人,如果不喜欢她,不想承认她,就当她是个比别人而言特殊一点的身份,你有权利选择以后的生活和她有无关联。”
“我不喜欢她。”她往他的怀里钻了钻,声音有些任性,“不想再看见她。”
“不想见就不见。”他另一只手落在她腰上,两人在被窝里贴得很近,“你记住,对你而言,她只是一个身份,甚至是一个符号。只要你不允许,她就没有资格打扰你的生活。”
的确,陈鸳有什么资格来打扰她的生活?对陈鸳来说,她的存在甚至是个耻辱。
陈鸳早就不要她,去追寻自己的美国梦了,连曾明熙病重,所有负担完全落在她一个人的肩膀上,陈鸳也没有出现过一面。
陈鸳除了一个身份和符号之外,什么都不是。
经过慕一洵这样简单的分析,曾好有点释然了,她的确没有必要想那么多,以前怎么样生活以后还是怎么样。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脆弱?一点点事情就可以击败我。”她问。
“你哪里被击败了?哭很正常,只是一种情绪的宣泄方式,不代表懦弱。”他的下巴轻轻地抵了抵她的额头,声音低而悦耳,“再说,你能对我哭,我觉得很好。”
“我哭的模样很难看吧,小时候很多人说我哭起来整个五官都扭成一团。”
“扭成一团?你哭的技术这么好?”他淡淡地笑,眼睛直直地看着她。
“你有没有哭过?”
“应该有,不过记不得了。”他说,“都是四岁以前的事了。”
“那你在很伤心,很难过的时候,你会怎么办?”
“关上灯,一个人在黑暗里听音乐,放空脑袋,什么都不想,或者闭上眼睛睡觉。”
曾好点了点头,从善如流地闭上眼睛。
被窝很暖,他就在她身边,体温和气味近在咫尺,让她逐渐心安,感觉天塌下来也不会有一砖一瓦掉在她身上,她很疲倦,很累,但神经却顷刻间松弛下来,这样的感觉很久违,自从曾明熙去世后,她一直是一个人,没有人分享她的心情,承担她的责任,而现在,她觉得自己很脆弱,但不觉得有任何丢脸。
他总是这么成熟,从容,她所有的烦恼在他的语音下显得微不足道。
他那么强大,她脆弱一点也无妨。
*
周一的时候,陈鸳独自前来慕一洵的工作室,曾好看到她的瞬间,心里起了变化,表面故作镇定。
慕一洵吩咐曾好到写字楼对面的咖啡铺子买点心和热饮,自己来招待陈鸳。
陈鸳坐下后,微笑地将尼嘉会所的宣传册和新季度产品推荐,男士SPA服务项目的介绍等递给慕一洵,慕一洵接过后认真地看了看,合上后放在一边,直说了自己的意愿。
他不接受此次合作。
陈鸳意外,她想起那天慕一洵分明答应去尼嘉会所做客,言语中带有保留,她觉得有机会,而现在他的态度直接,没有转圜的余地。
“慕先生,如果您觉得有哪里不妥可以直说,我们可以改善。无论是我的团队,还是我个人都非常心仪您的作品,也清楚您的艺术价值,我方对这次的合作持有最高诚意,也有十足的信心。”
“我喜欢温和,有力量的东西,你们的营销方式太激进,我不欣赏;还有,我偏好中国传统文化,尼嘉的风格太美式,我没有兴趣。”慕一洵双手交叠在桌上,眼眸的光和淡,声音完全的公式化。
陈鸳心里轻轻地咯噔了一下,他不是她见过的最难搞的合作伙伴,他的锋芒不外放,说话也不拿腔拿调,态度也不严苛,但她竟然被他这样清浅的目光逼得有些压力。
她知道这次合作是没希望了,但想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他如此不高兴。
“慕先生,恕我直言,您是不是听了什么传闻,对我个人有看法?”
“没有。”
陈鸳的笑容懒懒的:“我看得出您不太喜欢我这个人。”
“我不喜欢你是因为你作为一个母亲,完全不合格。”
陈鸳的笑容瞬间凝固在唇角,眼眸有短暂的惊骇,她没想到曾好会将这么私人的东西告诉慕一洵,顿了顿后说:“原来是这样,曾好将我和她的私人关系告诉慕先生了。”
“如果你很早就决定放弃她,最好的方式就是永远不闻不问,不该再出现于她的生活中。”
“可我是她的母亲,这个事实不能否认,也是她没得选择的。”陈鸳说,“我对她坦白一切是因为她早成年了,成年人有知情权,我既然和她重遇了,就有责任告诉她这个事实,如果她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也会义不容辞的,除此之外,我没有任何企图,她完全不必为此纠结。”
“不是每个人的想法都和陈女士一样自由,豁达,有如此鲜明独特的个人价值观。”慕一洵往后靠,身体贴在椅背上,目光没有挪开陈鸳的脸,“曾好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她对你的出现会反感,失望和恐惧,你难道完全没有顾虑这些?你自以为是地将一切都交代清楚,完成了自己的倾诉部分,没有考虑她情感上能否接受,你自私得太过分了。”
陈鸳完全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才挤出一句话:“难道你要我看见她当作不认识?我明明已经看出她过得不好……”
“她过得好不好和你无关,早在你决定放弃她的那一刻,就失去了做她母亲的资格,而现在你贸然现身,对她说了那些话,无疑是在她伤口撒盐。”慕一洵说,“我很奇怪你怎么会认定自己有资格对她说那些,或许你潜意识认为她依旧是你的产物,你的所有,所以你可以毫无责任地将个人情绪宣泄给她,不管她愿不愿意知道,能不能接受。”
陈鸳倒吸一口气,搁在膝头上的手发凉,灯光下,可以看清她白皙的手背上淡淡的青色脉络,她有些犀利地对视慕一洵:“我想这是我和曾好之间的事情,和慕先生您没有关系。”
“谁说和我没关系?”慕一洵的声音更淡,唇角甚至出现一条很淡的涟漪,“她是我的女朋友。”
陈鸳彻底震惊,万万没想到曾好和慕一洵有这一层的关系,她的思绪混乱,头有点晕,慢慢地拿起身边的墨镜戴好,拎起包,起身:“我先告辞了。”
她转身走了几步,却听到身后的男人又有条不紊地说了一句。
“既然消失了二十年,完全不要她了,她也不再是你的,如果你对她还有点愧疚,就彻底远离她的生活,她不需要你的施舍,无论是物质还是情感。”
她脚步一滞,整个人很僵硬,握着皮包手柄的手指紧紧一攥,径直推门走出去。
曾好捧着咖啡和点心回来的时候,慕一洵正持笔修改一份草稿,阳光投射在他身上,勾勒出淡金色的轮廓,沙发上空无一人,一切显得祥和,静谧。
陈鸳已经走了。
“她走了?”曾好放下东西,“你拒绝她的合作,她没有试图说服你?”
慕一洵抬眸:“我是那么容易被说服的?她知道没可能了,也就不浪费唇舌了。”
“你遣我出去买东西是为了让我避开和她面对面,怕我尴尬?”
“对。”他放下笔,修长干净的手指拂了拂A4纸,“因为你说过自己不想见她。”
她来到他面前,小声问:“我会不会让你变得公私不分?”
他伸手按了按她的眉心,轻笑了一下:“不会,我有分寸。”
正当她觉得是自己多虑的时候,他骤然拉过她的手,将她带进自己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姿态亲昵。
*
深秋季节,离考研的时间越来越近,曾好抓紧一切余暇时间看书,只是偶尔会分心想起陈鸳那天说的话:你根本不是曾明熙的亲生女儿。
每当脑海里浮现这句话,曾好的心尖像是被一根尖锐的针戳了一下,有窒息的痛苦,她暗示自己,陈鸳说的不完全是真的,曾明熙就是她的父亲,从小到大,很多人都说她长得像曾明熙,曾明熙对她那么宠溺,怎么可能不是她的亲生父亲?
她只有这么想,才觉得心里会好受。
陈鸳没有再出现于她的生活中,这是她所庆幸的,时间长了,她情绪平稳下来,就当陈鸳这个女人从头到尾没有出现过,她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
陈鸳的尼嘉会所正式对外营业,打出了H市第一男士时尚会所的招牌,瞬间,报刊杂志的时尚,娱乐和生活休闲版块都出现了陈鸳的身影,关于她的是非传言也多了起来。
譬如她年轻时候为了绿卡嫁给了美国商人stephen,结果那段利益婚姻持续不到三年,她和stephen离婚,又和美籍华人,服装界的大亨许绍康有了长达十五年年的“特殊关系”,她凭借许绍康的经济支持,关系人脉打开了自己的道路,拿到了许绍康企业在华的销售代理权,这番回国她主要目的是做生意,尼嘉会所只是她的副业,属于锦上添花。
通常这样有手腕,能干多金还带点传奇色彩的女人,大众对她的评价不外乎是“女强人”或者“高级交际花”,显然后者是H市名媛贵妇圈对她的轻蔑称号。
那些有高贵血统,优雅矜持的女人最看不起的就是陈鸳这类的女人,以和陈鸳为伍感到羞耻。
甚至有传言,某次贵妇下午茶上,因为陈鸳的出席而闹得很不愉快,当场有一名资格甚老的高官夫人冷脸拂袖而去。
也就是那次不愉快之后,关于陈鸳这个女人,又有了一条新八卦:
陈鸳好像生过孩子,还是个女儿。
无人能追溯这个消息的起源,但这个传言愈演愈烈,细节也呈现在台面上。
陈鸳本名陈雁,二十二岁未婚怀孕,后来为了美国绿卡抛夫弃女。
……
陈鸳本人无视这些传闻,依旧穿着光鲜靓丽,频频出现在时尚,俱乐部沙龙,社交派对,名品的剪彩和周年庆上,气质优雅,笑容得体,眼眸折射出的光芒比脖子上的钻石项坠还要璀璨。
她甚至还和当红的选秀男歌手传出绯闻,在一次聚餐后,她和该名男歌手同上了一辆长车,直奔她的单身公寓,她先上去,过了近二十分钟,戴着鸭舌帽,裹着大围脖的男歌手才下车,鬼鬼祟祟地进门,直到隔日凌晨两点,男歌手再次闪出公寓门……
她的私生活太精彩,让人眼花缭乱的同时也使得曾好无法忽视,她翻看一直喜欢的休闲周刊,看到了陈鸳,她打开门户网站,随便点开娱乐版块,看到了陈鸳,她路过报亭,又看到以陈鸳为封面的新一期《丽人》……陈鸳已经无处不在了。
为了彻底屏蔽陈鸳这个名字,她不看报刊杂志不关注娱乐新闻路过报亭绝不逗留片刻,专心致志地复习备考。
她加入了同校考研交流论坛,下载前辈整理的考题重点,最新的考试大纲和模拟卷,时间长了,也可以勉强忽视风头正盛的陈鸳女士。
慕一洵的态度和以前没有两样,曾好知道这段时间陈鸳的传言太多,身为艺术圈的他不可能不注意到那些八卦,很明显,他也知道了陈鸳的那些事情,却一字未提,对她所言所行和以前一模一样,自然又亲昵。
因为大多数时间忙着复习备考,两人的私人时间少了一半,但他还是每晚十一点发给她短信,叮嘱她不要熬夜看书,每周带她去外面吃顿饭,逛一逛街散散心,偶尔周末约她来公寓,亲手做饭给她吃,她很累,吃完饭窝在他的沙发上看书,看着看着就睡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他卧室的床上,枕头和被子上都是属于他优雅好闻的味道,淡淡得包裹着她,让她感觉很舒服。
他抱她上床后,还帮她脱下了袜子,叠好后搁在床柜上。
她正要起来的时候,他推门进来,取过床柜上的袜子,弯腰帮她穿袜子。
“除了爸爸之外,你是第一个帮我穿袜子的男人。”她笑着说。
“也是最后一个。”他淡定地补充,又取过棉鞋,帮她套上。
她起身正要抬手臂拨披散下来的头发,他已经伸手过来,将她散在肩膀上的头发拨到后面,整理好。
她抱住他的腰,抬头看他:“你真的当我是小孩子,没有自理能力?”
“你快要考试了,这段时间很辛苦,我就勉强伺候你一下。”他说,“等考试结束了,我会全部讨回来的。”
日子温馨,紧凑,就这样入冬了。
这天,曾好登陆考研论坛,看见一个标题耸动的帖子:时尚名媛陈鸳的私生女疑是H市理工大学13届的毕业生。
“天,是我们学校?13届的毕业生?”
“真的假的?这帖子怎么转发到这里了?”
……
曾好鼓起勇气点开帖子,这帖子是转发的,有个匿名人士爆料说知道陈鸳的一切事情,爆料只是因为讨厌陈鸳这个画皮女,她做的极品事情太多,会一一扒皮,目的是将她驱逐时尚圈。
匿名人士表明现在不会将全部事实说出来,以防陈鸳的团队有所行动,她会一条一条,逐一曝光陈鸳的极品事件,请围观者耐心等待,今天就爆料一个事实:陈鸳92年在H市生下了一女,这个女儿就读理工大学,今年六月毕业。
下面有人跟帖:“呵呵,13届的毕业生是吧,我想我已经猜到是哪个了。”
曾好一下子懵了,手脚凉了下去。
她很小的时候,每逢平静的生活有所变动,她都有很不好的预兆,曾明熙的尸体在太平间失火之前,她也有过这么敏感,奇妙,恐惧的预兆,现在这个预兆又出现了,像一个又深又黑的漩涡正在吞噬她。
有个声音告诉她,这个帖子曝光的消息,是针对陈鸳没错,但不仅是针对陈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