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原来你也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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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身一人回到学校时,大部分学生已经离校,偌大的校园空荡荡的。
我的心里也空荡荡的,感觉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我落在车站了,整个人失魂落魄的。
宋若谷不停打我电话,我心里烦,也不想接,干脆把手机设为静音收起来。
我站在一张中国地图前,闭着眼睛在上面一通乱画,最后手指停在一个地方。然后我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我指尖所点的地方:四川雅安。
很好,这就是我暑期实践的真正去处。
这世界上有一种动物,这辈子只需要靠卖萌就能活得无比滋润。
没错,这种动物就是大熊猫。
我在雅安大熊猫基地当起了义工,自从2008年汶川地震后,卧龙大熊猫基地遭到破坏,那里的熊猫就转移到了这里。临时修改实践方案虽然麻烦,但也不是行不通,等返校时多交几份材料多跑几遍学院办公室就是了。
虽然我来的时候那心情就仿佛当天碧峰峡内的暴雨,然而整天面对一群毛茸茸圆滚滚的萌货国宝,无论什么样的坏心情,此时也都烟消云散了。
因此尽管义工的工作并不轻松,我还是做得很欢乐。
史路对我的临阵脱逃很不满,隔着好几千公里连番对我进行手机轰炸,我死猪不怕开水烫,他也没办法。
后来我每天给他发基地的熊猫照片,这招儿果然管用,他不骂我了,改为每天狂轰滥炸求照片,我偶尔给他发个我的自拍照,他还嫌弃:谁要看你的!
史路尤其喜欢基地里一只叫“汤圆”的熊猫。这只熊猫本来是野生的,冬天跑到山里一户人家偷馒头吃时被发现,那天正好是农历十五,这也是它名字的由来。当时它受了伤,户主连夜找了救护站的人来,后来这家伙就被请回了基地,和其他熊猫一起被当祖宗一样供着。它们住别墅,吹空调,24小时专人伺候作息饮食卫生等各种细节……谁说人类是地球的统治者?很明显熊猫在这个问题上有一定发言权。
“汤圆”活泼好动,喜欢招猫逗狗,脸皮又厚,不管丢多大人都能泰然自若。它们的游乐场里有个滑梯,许多熊猫喜欢从滑梯上刺溜溜地一滑到底。“汤圆”也爱玩儿滑梯,但不知道是滑梯对它有意见还是它的皮毛不够顺滑,每次它都无法像别的同伴一样顺利地滑下,而只能骨碌碌地翻滚到底。那熊样子,我看一次笑一次。而且即便是这样玩儿,它也玩儿得很开心,一次次地翻滚,直到晕头转向走起路来摇摇晃晃。
我把“汤圆”玩儿滑梯的整个过程录下来发给史路,史路自己笑得不行,又传到了微博上,这条微博当天的转发量就超过四位数,第二天上了热门微博排行榜。
所以说,在这里给大熊猫当仆人虽然辛苦,但总体来说十分欢乐。这里就像一个温暖的壳,隔绝了外面世界的那些烦恼与不快。
大熊猫基地在碧峰峡,我每天从市区出发,乘旅游专线来到碧峰峡景区,再经由景区进入基地。景区很漂亮,奇峰秀林,幽泉飞瀑,这里的山水不同于江南水乡的温婉,有一种川地独有的泼辣与率性。除了风景,同样透着显著四川特色的还有……一路上的各种熊猫玩具。
每次看到这些玩具,我都会傲娇地想,姐可是每天都能看到真熊猫的人。
这天,我按照往常的路线上山,在经过一个玩具经营点时,面前突然跳出来一头一人多高的熊猫……
我吓了一跳,差一点倒摔下石阶,那熊猫顺手扶了我一把,才避免惨剧发生。我这才定睛看去,眼前这熊猫实际上是一个人穿着一身熊猫服,熊猫服做得很逼真,猛一看还让人以为是熊猫成精了呢。
而且,这只熊猫太过高大,看着很有压迫感。
“谢谢。”估计是商家又在搞活动吸引游客,我也没多想,就要离开。
“熊猫”却拉住我,他从身后掏了掏,掏出一枝玫瑰,递到我面前。
我没接,不解地看着他。这人也太不着调了,都变成熊猫了还不忘调戏姑娘。
他见我不接,又背过手掏啊掏,这次掏出一条巧克力。
那包装很奇怪,上面的文字不像英文,我更不敢接了,谁知道这里面的东西能不能吃啊。
“熊猫”丝毫不因为我的拒绝而尴尬,他再次掏了一遍,这次摆在我面前的是一颗大珍珠……至少从表面上来看,它是一颗珍珠。珍珠直径接近两公分,淡粉色,通体浑圆饱满,表面泛着柔和润泽的光,如淡淡的霞霭。
如果这颗珍珠是真的,它一定值不少钱,由此推断这东西一定是假的——我无法想象一个在景区乱入的人扮熊猫身揣一颗价值不菲的大珍珠是怎样一种情形。
那只“熊猫”歪着头,似乎在打量我。他的手执着地摊在我面前,向我兜售他的假冒伪劣大珍珠。
我有点无奈。不过话说回来,这珍珠虽然是假的,看起来也确实漂亮。所以我翻了翻钱包:“说吧,多少钱?超过20块钱免谈。”
他保持着刚才的动作一动不动。
我怒:“25,不能再多了!”
他依然没动。
我明白了,他只是个负责展示的,真正的掌柜一定是——
我转向一旁卖玩具的摊主:“老板,你这个假珍珠多少钱?”
老板木着个脸,完全是用一种“同行是冤家”的目光看向那只魁梧的“熊猫”:“我不认识他。”
……还是个无照经营的。
“你这样不对,被抓住是要罚款的。如果你把它卖给我,”我指了指那颗珍珠,“我就不举报你。”
他突然把那个熊猫头摘下来,露出英俊而欠扁的脸:“笨蛋。”
我实在想不到自己会在这种地方以这种方式遇到宋若谷,因此足足愣了好几秒钟才有了反应,不确定地叫了一声:“宋若谷?”
他笑了,笑容温暖而灿烂:“是我,纪然。”
“你怎么会在这里?还……”穿成这样?“还……”无照经营?
“我来这边玩。真巧,遇到你。”
他这一句话倒提醒我了,我们上一次见面有多么的不愉快。于是我板下脸:“哦,再见。”说着转身就走。
“等一下,纪然。”
“你还有什么事?”
“这个,”他又亮出了那颗珍珠,“送给你的。”
“不用了,谢谢。”再次转身。
“纪然,对不起。”
我只好停下脚步,看着他满含期待的目光以及……他固执摊开的手。我走回去,拿起那颗珍珠:“你跟我说实话,这东西进价到底多少钱?”
他伸出两根手指。
“二十?”
他笑眯眯地摸了摸我的头:“真聪明。”
“就知道!”我把珍珠收起来,“好了,原谅你了。我现在要上班,得给小祖宗们打扫卫生了。”
“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好啊。”
我会那么轻易就原谅宋若谷吗?笑话。这小子在我面前跟秦雪薇秀恩爱给我添堵,这一点虽然不是他的错,但既然我不痛快了,自然就算到他头上。更何况他还对我说那种话,即便用“脑抽”来解释,那也是不可原谅的!
我要报复他,我要找个清新脱俗的方式报复他。
不过话说回来,他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总不能真的只是跑到这边玩儿然后一不小心和我偶遇吧?哪有那么巧的事!难道是专门来跟我道歉的?也不太可能,诚惶诚恐啊我。
算了,反正这小子的精神世界是我无法理解的,先教训他一下再说吧。
晚上下班回到住处,我换了套衣服,来到我和宋若谷约好的饭店。饭店规模不大,主营当地特色菜,生意很是红火。我到的时候,宋若谷已经在包间等我。
自打我一进包间,宋若谷的目光就没离开我。我在心里抹了把汗,这效果……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由于剧情需要,我今晚穿了件宽吊带,配超短裙,高跟凉鞋。虽然我平时不怎么穿裙子和高跟鞋,可是大街上这样打扮的女孩挺多的,我这样穿应该不算另类吧……
宋若谷总算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有些冒失,他垂下眼睛,把菜单递给我。
我坐得板直,面无表情地翻着菜单。
“纪然。”宋若谷突然叫我。
“我不叫纪然。”依然面无表情。
他不解地看着我,笑了笑:“怎么说?”
我抬眼看他:“叫我Mathilda。”挺住,一定要将面瘫进行到底。
他一愣:“《这个杀手不太冷》?……你这样子,”他又把我打量了一下,笑得促狭,“装萝莉有点困难。”
我把菜单合上,推给他:“一点也不好笑。”竟然一下子就猜到了,简直太过分了。
他这才发觉有点不对劲,怀疑地看着我:“你的名字是Mathilda?”
“如果你不是聋子,我想我不需要说第二遍。”装面瘫好累啊……
“你……一直都叫Mathilda?”
“你对我的名字有意见?”
“没,”他看着我,试探地问,“那你认识纪然吗?”
很好,果然多疑的人最好骗,这么快就开始觉悟了。我低下头,故意假装回避这个名字。
他最后说出自己的结论:“你是纪然的另一个人格?”
我故意拉下脸:“我是我,她是她!”
“好好,你们是两个人,”他放轻语气安抚我,面露不安,“那么你……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
低头不理他。我真的好想笑啊,哈哈哈哈哈……
“纪然,别玩儿了。”他突然说。
“不要叫我纪然……点菜吧,饿死了。”
“你不是纪然的话,就该不认识我;既然不认识我,为什么还来?”他目光锐利,看得我心中一抖。
“我不认识你。但是我饿了,你正好给我打电话。”
这个理由也成立,他又犹豫了。
接下来宋若谷就开始若有如无地套我的话,试图找出我的破绽。我见识过他的本事,干脆不说话,一门心思地装吃货,等他问得多了,就回一句“你烦不烦”!
所以他也没辙。
一顿饭吃得我无比畅快,这家饭馆的鱼做得很美味。
宋若谷几乎没动筷子,他一直用一种别有深意的目光看我,想要推翻那个可怕的结论。看着他坐立难安,我吃得更开心了,吓不死你!
只可惜,鉴于我所营造出来的冷酷面瘫女的形象,我全程都要竭力忍着笑,因为牙关咬得太紧,脸上肌肉都抽动了。
吃饱喝足之后,宋若谷把我送回住处。他也问累了,所以两人一路沉默。走到我公寓楼下时,我停下,笑着看他:“谢谢你今天请我吃饭。”
他大概没料到我会主动和他说话,愣了一下,才答道:“不用客气。”
我倾身靠近他,踮起脚在他脸上印上蜻蜓点水的一吻:“奖励。”说着不等他反应,转身离去。
我长呼一口气,好紧张!!!
“你不是纪然,”宋若谷突然说道,“纪然不会对我做这些。”
我停下脚步,背对着他挥了挥手,大步走开。
一想到自己把聪明又变态的宋若谷给蒙过去了,我就特别有成就感。再想到我竟然吃到了这厮的豆腐,我就……嗯,又想流鼻血了……
第二天一早上班时,我又路遇宋若谷了。他这次没有装熊猫,而是霸占了一个玩具摊子,跷着二郎腿在那里看书。一帅哥,穿一件卡通熊猫T恤,置身于一堆毛茸茸的熊猫之间,那画面很是搞笑。
他看到我经过时,放下手中的书,叫我:“纪然。”
我低头看了一眼他面前摊开的书,上面全是公式和运算符,尽管我学过高数,却也根本看不懂。我只好抬起头看他:“嗯?”
宋若谷神色平静地问道:“你昨天怎么没来?”
“对不起,”我假装愧疚地挠了挠后脑勺,“那个……昨天我回去的时候太累了,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是吗,做义工确实很辛苦,”他点了点头,“除了睡觉,你还记得别的事情吗?或者,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我停顿了一下,迷茫地看着他:“不对劲是指什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垂下眼睛,摇摇头:“没事,你去上班吧。”
我没走,在玩具摊前拨弄了一会儿,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昨天那个老板呢?”不会被他赶走了吧?
“没看出来吗,我在勤工俭学。”
“你?勤工俭学?”虽然我很有想象力,但我实在也没办法把“宋若谷”和“勤工俭学”这两个词联系到一起。史路说了,宋若谷爪子上那只手表,价格在六位数。
宋若谷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所以,照顾一下我的生意吧,”他递给我一个手机链,“五块钱。”
那手机链是个陶瓷熊猫,小巧可爱,熊猫头上戴一朵花,用以宣示性别。
我接过熊猫,掏钱给他,又随手摘了一顶鸭舌帽扣到他头上:“既然勤工俭学,那就敬业一点,戴着它效果一定会很好。”帽子的正面是个熊猫脸,头上顶着两只又黑又圆的耳朵,这么可爱一帽子,配上他俊美无俦的脸,倒使他的气质也显得明媚阳光起来,看上去很有亲和力。
长得好就是占便宜,我摸着下巴,心想。
宋若谷没有拒绝,顶着鸭舌帽对我微笑,笑容灿烂,晃得我有些失神。他说道:“今晚一起吃饭吧,我在这里等你,下班时一起走。”
“好啊。”
就知道这小子不甘心,一定要全程跟随我,然后验个真假。看样子我也不能操之过急,太急着表现出来,反而会令人心中生疑。在我的剧本里,Mathilda是个只在夜晚出现的神秘冷酷的女人,既然神秘,那么她出现的时间就不会像是打卡一样定时定点,所以不一定每个晚上她都出现。好吧,那么今天晚上我就正常一回好了。
只是不能变成Mathilda吃他豆腐了,这一点略遗憾。
所以我像个正常人一样下了班,和宋若谷一起回到市区,尽管在车上睡了一路,但醒来的时候依然是纪然。
哦对了,我在车上是靠着宋若谷的肩膀睡的,呵呵呵……
宋若谷竟然又带我去了那家饭馆,我表现得像是第一次来,研究了半天菜谱,这才点好菜。然后在吃的时候,我故意疑惑而略带惊喜地说:“咦,这些菜的味道好熟悉。”
宋若谷眼眸幽黑如深潭,他看着我:“为什么会觉得熟悉?”
我眼神放空,假装是陷入回忆,但过了一会儿,又茫然地摇头:“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像是在哪里吃过,可是我真的是第一次吃这种东西啊。”说实话我都开始佩服自己了,这演技,啧啧,我当初就不应该上T大,而应该考戏剧学院。
“那就多吃些。”宋若谷一边说着,一边给我夹菜,“纪然,你听说过Mathilda吗?”
我翻了个白眼:“别跟我转英文。”
他闭口不再提此事。
所以这晚两人相安无事,我心满意足地蹭完饭,回去美美地睡了个觉。次日,宋若谷又邀请我一起吃晚饭,我干干脆脆地拒绝了,理由是基地的同事要一起聚餐。而当我聚餐归来接到宋若谷的电话时,我已经又变成Mathilda了。
真的好凌乱……
虽然我现在装精分,不过照这样下去,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我就变成真精分了。
宋若谷打电话来是例行慰问和试探,也不知道这小子现在到底相信没有、相信了多少,如果他一直不肯相信,那我这场自导自演也就没意思了。而且……我都变态成这样了,他竟然也没有被吓到。也对,变态遇变态,正如老乡见老乡,没准这样的我还能让他心中生出一种亲切感呢。
此时我正在一个小酒吧。酒吧里灯光幽暗,人影幢幢,一眼望去一切人和事物都光怪陆离,模糊不清。这种场合,特别适合某些不宜见光的心思和行动。
宋若谷找到我时,我正在对着一杯鸡尾酒发呆。旁边一个发型比鸡尾酒还靓丽的小帅哥喋喋不休地和我说话。
那调酒师一看就很业余,要么就是口味独特,他弄出来的酒卖相都有些惨不忍睹的意思。我面前这杯,说是鸡尾酒,其实更像是蛋黄跌入硫酸铜,黄黄绿绿的,别说喝了,我连看都不想看。
可是我还不能把嫌弃表现在脸上,因为Mathilda是一个神秘的、冷酷的、极其重口的女人。她不会被这样一杯鸡尾酒打败的……
为了走性感路线,我今天穿了黑色连衣裙,黑色细跟凉鞋,还化了妆。好吧,其实我化妆的技术一直停留在入门级。
但不管怎么说,这一身装扮效果还不错,因为从我进门起已经有好几个男人找我搭讪了。
作为一枚冷艳高贵的第二人格,我当然要对那些男人爱、搭、不、理。
顶着一头仿如鸡毛掸子一般的秀发,自信的小帅哥滔滔不绝地讲着他在阿联酋的神奇经历,宋若谷突然插了一句:“你眉毛画歪了。”他说着,坐在我身旁。
我还没说话,鸡毛掸子小帅哥先表达了不服气:“你这种搭讪很低级。”
我捏着宋若谷的下巴,使他正对着鸡毛掸子,宋若谷相当配合,顺从得仿佛他是我包养的小白脸。我对鸡毛掸子说:“但是他的脸不低级。”那是相当有杀伤力的。
鸡毛掸子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却也只得转身离去。
我转过头,发现宋若谷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的手还停留在他的下巴上。他含笑说道:“我的脸不低级?”
“意思是你很帅。”我顺手在他脸上拍了两下。精分也是有好处的,可以尽情做自己白天不敢做的事。
被夸奖了,宋若谷心情不错,他把我打量了一番,礼貌性地回敬:“你也不错。”
我把面前那杯蛋黄硫酸铜推给他:“请你。”
“谢谢,”他扶着杯子,问道,“所以,今天把我叫来这里,是需要我来付账,还是说,你对我有兴趣?”
“都有。”反正我是Mathilda,丢人我不怕。
他不语,低头喝了一小口酒,然后默默地把酒推开,又招呼服务生要了两杯可乐。
我忍笑忍得很辛苦。
又过了一会儿,宋若谷一直沉默地喝着可乐,并不说话。我只好凑近一些,问道:“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不喜欢。”他答得相当直接。
“……”虽然已经知道这个结果,但是听他亲口说出来,还是很受打击。
“你在沉睡时,都知道纪然在做什么吗?”宋若谷又问。
看样子又是想套我的话,本着知道太多下场都不会好的原则,我摇头:“不知道,”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她呢,知道我做了什么?”
他摇头:“她根本就不知道你的存在。”
看样子宋若谷已经有点相信了啊。我满意地点点头。
回去的时候,两人慢悠悠地散步。今天难得地天气晴朗,漫天星辰璀璨,习惯了大都市灰蒙蒙的天空,乍一看到满天的星星,让人心中溢满欣喜,那情绪仿佛要拱破胸膛,使人一呼一吸都带着欢悦。
在这镶着碎钻的穹顶之下漫步,实在是一件浪漫的事情。
可惜不能握住身边人的手……
宋若谷突然在一间花店前停下来。
花店门口摆着不少花,他指着其中一束:“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姬金鱼草。”我答道。这东西我当然见过,眼前的人还送过我呢。
“原来你知道,”宋若谷说道,“不过它的花语很特别,你一定不知道。”
“‘请你离我远一点’,”我白了他一眼,冷笑,“地球人都知道。”来膜拜我的博学吧!
“是啊。”他突然低头吃吃地笑起来,那笑声很不正常,仿佛东方不败把葵花宝典练至顶层时的那种欣喜与嘚瑟,实在令我等凡夫俗子听着心里发毛。
“宋若谷?”你这是又中了哪门子邪,麻烦你给点提示……
他抬眼看我,眼中笑意更盛:“你还真是见多识广。”
我得意地一扭头,腰板挺得笔直,目不斜视地大步向前走。
他还在笑个不停。
我有点恼火。
到我公寓楼下时,我正要和宋若谷告别,他却突然说道:“虽然我不喜欢你,但是既然你喜欢我,那么我允许你调戏我。”
“……”请原谅我大脑运算速度有限,一时无法理解这话中包含的信息。
他见我没反应,干脆微微弯腰,把脸凑到我面前。
于是我像个提线木偶一般,不由自主地就亲了上去。
然后他就笑眯眯地走了。
然后我就囧了,这到底是谁调戏谁啊!
次日上班我路遇宋若谷时,他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我若无其事地把熊猫鸭舌帽扣到他头上:“这么高兴,有喜了啊?”说着,还恶趣味地往他腹部瞄了一眼。
“是啊,不信你摸摸。”他嘴上又开始不着调。
这种脸皮厚的人调戏起来最没劲,你当是调戏,人家还当是享受呢。
所以我没再搭理他,上山伺候熊猫去了。等着吧,等我变回Mathilda,一定先XX再OO了你,咩哈哈!
我开始有点喜欢Mathilda这个身份了。尽管一开始我只是恶趣味地想要装人格分裂吓唬一下宋若谷,但是现在顶着这么个马甲,作案什么的都太方便,梦中情人的豆腐随便吃,想摸哪儿摸哪儿,想亲哪儿亲哪儿,还有什么比这些更令人兴奋的呢。
因此,随后的两个多星期,我渐渐玩儿精神病玩儿得上瘾起来,每天太阳一下山,就把心里的Mathilda放出来,当然主要目的是调戏宋若谷。
而且宋若谷那是相当配合,我很怀疑他其实就喜欢Mathilda这一型的。我摸他脸的时候他一点都不带拒绝的,偶尔还会主动把脸凑过来让我亲。虽然我很希望直接把他扑倒那啥了,但咱毕竟有贼心没贼胆,所以自始至终只停留在拉拉小手亲亲小脸的地步。我不敢有进一步动作的另外一个原因是怕一不小心越过界引起宋若谷的反感,到时候连手头这点福利都没有了,得不偿失。
虽然装精分的时候很享受,但是做回纪然时我心中又会萦绕着一股失落感,而且这股失落感越来越强烈。我喜欢他,却不能在阳光下靠近他,只能在夜晚装成另外一个陌生人去接近他,触碰他,以满足内心那种求而不得的渴望。而他始终淡定自若地接受这一切,仿佛局外人一样,隔岸观火。
所以我其实下了一张网,本来想折腾一下他,没想到到头来把自己给网住了。
所谓作茧自缚,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我的内心承受煎熬时,宋若谷在山上过得无比滋润和逍遥,俨然有把勤工俭学做成度假旅游的趋势。他弄了个巨大的躺椅在玩具摊旁,还带了不少零食和水果。他每天守着一堆毛绒玩具看稀奇古怪的书,累了就吃点东西,或者在躺椅上睡会儿;如果有人偷拿他的东西他也不在乎,到时候自己掏钱找补。但神奇的是,如此消极怠工的态度,也没让他丢多少东西,可见我国的游客素质已经有了大幅度提升。他卖东西不喜欢和人讲价,当然如果有游客坚持和他讲价他也懒得计较,遇到合眼缘的顾客就意思意思卖掉,看不顺眼的他就懒洋洋地一指身旁硕大的“谢绝还价”的牌子,坐下继续看书,老僧入定一般对对方的话置若罔闻。
我以为,像他这样做生意一定会赔得裤衩都不剩。
然而某一天,我翻了翻他的账本——那是玩具摊的老板为了监督宋若谷而自己做的,给宋若谷留了个备份,我看的就是备份——然后发现,这小子竟然赚了不少。
我百思不得其解,蹲点围观了一天,终于看清此中关窍。
你必须承认,某些时候,脸和钱之间真的可以画等号。
比如宋若谷,往那里一戳就是个活广告牌,长相俊美,气质干净,再一问,勤工俭学的大学生!这样美好的表象,即便是人品为负的渣渣、以占便宜为己任的大妈以及讨价还价强迫症患者们,也都不好意思下狠手,而更多的是围观、勾搭、聊天以及……偷拍……
是的,偷拍。我亲眼见到不少游客——当中以女性居多,举着相机手机或者DV对着宋若谷拍,含蓄一点的还会考虑宋若谷的目光,藏着掖着,而大胆一点的,有些直接对着他喊:“帅哥,笑一个!”这哪里是偷拍,简直就是明拍了。
大概是见怪不怪,宋若谷对这些行为也不怎么在意,偶尔心情好时,还会对着那帮人施舍几枚笑容。
戴着熊猫鸭舌帽的英俊男生,灿烂而温柔的笑容,大团大团圆滚滚的熊猫作为背景,还有男生手上高深的专业书籍……这张图片被人传到网上,然后被各种转发,于是宋若谷也当了一回网络红人。
出名是要付出代价的,他蹿红之后,就有不少人专程跑到碧峰峡来围观他,使得他不胜其扰,不管销售额疯涨到什么程度,都不能阻止他卷铺盖离开的决心。
离开的前一天,他找到我,想邀请我去附近的上里古镇一游,我欣然应允。
其实这时候我的实践已经结束了,之所以赖在基地不走,一来是舍不得里面那几个萌货,二来是舍不得外面那一枚帅哥,咳……
虽然是暑期,但并非节假日,所以上里的游客并不多,来这里的多是一些学生和寻找灵感的艺术家。我们去的当天,在二仙桥上就看到几个人在写生。我对于美术的欣赏能力仅限于能区分出什么东西好看什么东西不好看,但是宋若谷貌似很懂行,他还装成专家和他们聊了一会儿,搞得气氛很是热烈。
二仙桥修成拱月形,有些陡,算是古镇的一个高点,站在上面一眼望去,映入眼帘的仿佛一幅清淡悠远的水墨画。太阳如一枚红心咸鸭蛋,笼着赤红的光,淡青色的山痕垂下天幕,浓翠的树木掩映下,是错落的民居。几个老人坐在自家门前聊天喝茶,脚下棕黄色的土狗懒洋洋地趴着。桥下一条小溪,流水潺潺,沁得人心肺清凉。总体来说,这个古镇虽然被开发得有点过度,但还是保留了一些古老小镇特有的古朴和安宁。
我和宋若谷并肩走在桥上,我是不会告诉他我的羡慕嫉妒恨的。“看不出你还会画画。”
他一点也不谦虚:“我会的东西很多。”
“会生宝宝吗?”
“有人会就行。”
……我有点嫉妒他未来宝宝的妈妈。
甩开脑子中的负面想法,我说道:“回头也给我画一张呗。”等你我渐行渐远时,也好留个纪念。
“想做我的模特?好啊,你做好不穿衣服的准备。”
他这句话的直接后果是我脚下一滑,差一点摔下桥。还好他反应快,一把拉住我的胳膊,等我站稳之后,他不忘下评语:“笨蛋。”
笨蛋就笨蛋吧,反正我再也不敢和他提画画的事了。
古镇很小,来回逛两圈,看看景色,感受一下那种远离喧嚣的宁静,这趟旅行也就差不多这些内容了。因为我们来的时候已经快接近傍晚,所以逛完古镇之后我们也没回去,就在当地吃了传说中的达达面,又找了一间小旅馆下榻。我在小旅馆中换了件衣服,再出来时,俨然又变成了Mathilda。宋若谷已经能够根据我的服装特点区分哪个是纪然哪个是Mathilda——穿裙子的一定是Mathilda。
不过我今天走的是小清新路线,穿的裙子是及膝的浅蓝色棉布印花连衣裙,腕上一串蓝色玻璃手链,已经蓄长的头发散下来,柔顺地披在肩上,装得很像那么回事。
宋若谷由衷地赞美:“纪然,你很美。”
我心内嘚瑟,面上还要保持面瘫:“叫我Mathilda。”
夜晚的上里多了几分烟火气和人情味,许多店铺门前亮着灯笼,将整条长街照出一片温暖的橘光,人走在其中,会有一种特别想要和所爱之人长相厮守的冲动。
我偏头看了看身旁我那所爱之人,他的侧脸在橘色的灯光晕染下,显得线条柔和,楚楚动人。
忍住扑上去亲一口的冲动,我把他拉到了二仙桥上。
所谓调戏,它也是需要气氛的不是。
今天又是一个晴朗天气,这在号称雨城的雅安是多么宝贵。二仙桥上,我和宋若谷并肩坐着看星星。天幕湛蓝如深海,海底铺着一颗颗亮晶晶的贝壳,星光洒向大地,被人间的璀璨灯光弱化,显得清旷而阔远。树林深处传来阵阵琴声,悠扬恬淡如暮色中倦归的鸟儿。
我侧脸看宋若谷,他正仰头望着星空,双手向后撑着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线条完美的脸庞披着星光与灯光,仿佛敷上了魔力,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事实上我也这么做了。
我悄悄地凑近他,跨腿,双膝着地,撑在他身侧,双手扶着他的肩膀,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
这个动作于我来说已经算很大胆,我紧张得口干舌燥,不由得吞了一下口水。
宋若谷收回目光,看向我。他保持着那个动作没有躲,这仿佛鼓励一般,鼓动着我心中某个念头。
亲上去,亲上去……
我盯着他的嘴唇,线条优美,饱满丰润,仿佛在向我吐着魔咒,亲上去,亲上去……
我凑近了一些,他依然没躲开,垂着眼睛静静地看我,目光清凉如桥下汩汩的溪水。
近在咫尺的他,却又显得那么遥远。我没有勇气真的亲上去,却又不甘心就此放开,只一直保持着这个略猥琐的动作,愣愣地看着他。
他的脸上突然漾起笑容:“怎么不继续?”声音低沉,撩人心弦。
他这样一说,我更不好意思了,只好放开他,想要站起来。
然而他却坐直身体,扶着我的肩膀把我又按下来,这么一闹,我就坐在了他的腿上。那姿势,咳咳……
就在我心猿意马时,他一手向下移,固定我的腰,另一手移到我脑后,按着我的后脑迫使我继续向前,直到我们的嘴唇贴在一起。
我有些回不过神来。
“知道吗?”他舔了一下唇角,笑道,“虽然我很享受被你调戏的过程,但是我真的等不了了。”说着,他又吻上来,这次不再是蜻蜓点水,而像是暴雨过境,猛烈得让人招架不住。
我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的一声炸开,碎了一地金光,击得我一时呼吸困难,胸腔中似乎有千金重石堵住,压得我肝胆俱疼。
他果然喜欢Mathilda,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这个认知比“宋若谷不喜欢纪然”更让我难以接受,我激烈地挣扎,他却把我按在地上,身体压了过来,激吻如雨点般落下。我的后背抵着冰凉坚硬的石头,口腔中全是他的气息,如此令人着迷,可是一想到这吻是给另一个人的,我心内又升起一股反感。
感觉到腿上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顶着,我哭笑不得。苍天啊,我这回是真的玩儿脱了!
他放开我的嘴唇,濡湿顺着脸颊一路蜿蜒,停在我的耳侧。
“纪然。”他含着我的耳垂,含混叫道。
“!!!”什么情况!
“你不会真的以为骗到我了吧?”他笑道,胸腔微微震动,隔着衣服传给我,导致我的心跳更加剧烈。
“……”我感到一阵眩晕,除了大口喘气,嘴里吐不出一个字。
“忘了告诉你,姬金鱼草的花语其实是‘请察觉我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