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纪附金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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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 宗

高宗皇帝,讳构,徽宗第九子,初封康王,在位三十六年。

原文 建炎元年,元佑孟后降手书告中外,俾康王嗣统。其略曰:“历年二百,人不知兵。传世九君,世无失德。虽举族有北辕之衅,而敷天同左袒之心。乃眷贤王,越居旧服。汉家之厄十世,宜光武之中兴;献公之子九人,惟重耳之尚在。兹乃天意,夫岂人谋。”王受命即位于应天府。

直解 建炎,宋高宗年号。元佑,宋哲宗年号。孟后,宋哲宗后。元佑三年,废为仙师,出居瑶华宫。自道君太上皇帝,及太上皇后、诸妃、诸王、公主、驸马都尉如金师,及六宫有位号者,皆从。元佑皇后孟氏,以废居私第获免。至是尊为元佑皇后,入居禁中,垂帘听政,乃降手书,诏告国中侯国知道,使康王承大统。诏大意云:“历有二百年来,人无有知兵者。祖孙父子,相传九代为君,代代无有恶行。今日虽因金人虏去二帝,举亲族都随驾去,其祸非常,然而布满天下人心,都左袒我宋者。昔汉高帝殂,吕后临朝,吕氏肆横,刘氏失职。周勃曰:‘为刘氏者左袒,为吕氏者右袒。’军皆左袒,无向吕氏的。今日天下都左袒我宋,乃思念康王有贤能,使居祖宗之旧位,着祖宗之成服。当昔汉业十传后,遭王莽之篡,而光武皇帝中兴,不失旧物。又晋献公生九子,为惑于骊姬,九子中止重耳逃入外国,其余诸公子都被诛戮。这都是天数,不是人谋可及也。康王为嗣王,受命钦哉!”乃即帝位于金陵之应天府。

原文 召李纲为尚书右仆射。纲上疏曰:“兴衰拨乱之主,非英哲不足以当之。惟其英,故用心刚,足以莅大事而不为小故之所摇。惟其哲,故见善明,足以任君子而不为小人之所间。在昔人君体此道者,惟汉之高、光,唐之太宗,本朝之艺祖、太宗。愿陛下以为法。”

直解 仆射者,制六部尚书,左右仆射为入座。当时,李纲者,以河南、河东路宣抚使罢知扬州,特召为尚书右仆射。纲一拜职,即上奏疏云:“国以一人兴,以一人衰,及反乱为治之君,不是英敏明哲者,不能胜其任焉。何也?惟其英敏,故作用存心刚果,足以断大事,而不使小事得以摇惑之。惟其明哲,故见善洞彻朗鉴,足以识君子,而不使小人得以离间之。此往昔为君体贴此道者,惟汉之高祖与光武皇帝,唐之太宗,我朝之太祖、太宗二帝者,臣望陛下取法而无失焉。”

原文 监察御史张所上言曰:“河东、河北,天下之根本。昨误割三镇,两河民怨入骨,因而用之,可藉以守。”且请帝还京。具言五利:奉宗庙,保陵寝,一也;慰安人心,二也;系四海之望,三也;释河北割地之疑,四也;早有定处,而一意于边防,五也。帝欲用所,会所言黄潜善奸邪不可用。潜善引去,帝留之,乃安置张所于江州。

直解 初集百官于尚书省,议三镇弃守。百官多请割三镇与金。何卓曰:“三镇国之根本,奈何一旦弃之。金人无信,割亦来,不割亦来。且河北之民,皆吾赤子,弃地,则并其民弃之,为民父母而弃其子,可乎?”故所言民怨割地,仍用之可仗以为守。就请帝复归京师,且陈五利以献上。欲大用张所,会说黄潜善奸邪不可用,潜善求致仕,留之。乃责张所,改御史,斥之江州。正言正人,自不两立也。

原文 李纲至行在,固辞相位。帝曰:“朕知卿忠义智略久矣,其勿辞。”纲泣谢,且言:“昔唐明皇欲相姚崇,崇以十事要说。今臣亦以十事仰干天听:一议国是,二议巡幸,三议赦令,四议僭逆,五议伪命,六议战,七议守,八议本政,九议久任,十议修德。”

直解 行在者,高宗自济州受即位诏也。李纲至帝行宫,见帝力辞相职,且说:“当时唐明皇要姚崇为相,崇著十事要说进。今臣纲亦以十事干渎天朝听闻,臣即不在臣位,臣亦有荣矣。”

原文 翼日班,纲议于朝,僭逆伪命二事,留中不行。纲曰:“二事乃今日政刑之大者,陛下欲建中兴之业,而崇僭逆之臣,用伪命之事,四方谁不解体。”乃安置张邦昌,并其党王时雍等。

直解 翼日,是明日。僭逆伪命,前金人遣人至京,议立异姓为帝,竟立张邦昌为楚帝,以宋二帝北归是也。高宗以二事止不行,繇潜善主张。李纲说:“二事,今日极大事,陛下要中兴宋业,而尊崇僭逆之邦昌,从矫伪之事,天下人心谁不涣散。”帝乃斥邦昌,并其恶党王时雍辈,而答众心。

原文 以傅雱为二圣通问使。李纲上言:“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今日之事,正当枕戈尝胆,内修外攘,使刑政修而中国强,则二帝不俟迎请而自归矣。不然,虽冠盖相望,卑词厚币,恐亦无益。今所遣使,但当奉表通问两宫,致思慕之意,可也。”

直解 宋二帝羁留虏廷,帝以傅雱与金人通问,候二帝起居。李纲奏言:“古帝王之孝弟,莫过于尧、舜。故孟子尝说尧舜之道,孝弟尽之矣。今我宋之事,正与臣不忘战,则以戈为枕,思报仇,则以胆为尝。内则修德,外则攘乱,使刑明政举,而中国强盛,则二帝不待奉迎以归,而虏人自扈驾以归矣。若不如此,虽通问使相接于道路,修币表踵献于虏,终曰无益。如今去通问二帝,只当曲陈思慕之念可也。”

原文 以宗泽为东京留守。有王善者,河东巨寇也。泽单骑驰至其营,泣谓之曰:“朝廷当危难之时,使有如公一二辈,岂复有敌患乎!今日乃汝立功之秋,不可失也。”善感泣,遂解甲降泽,又降诸贼,又连结两河忠义民兵。于是陕西京东西诸路人马,咸愿听泽节制。泽累表请帝还京,而帝用黄潜善计,决意幸东南,不报。秉义郎岳飞犯法将刑,宗泽一见奇之,曰:“此将材也。”会金人攻氾水,使立功赎罪,飞遂大败金人而还,乃升飞为统制,而谓之曰:“尔智勇材艺,古良将不能过。然好野战,非万全计。”因授飞阵图。飞曰:“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泽是其言,飞繇是知名。

直解 时宗泽为东京路留守之职,留守司主除寇贼者。那时有王善,河东有名大盗。宗泽一身一骑,奔至其营中,垂涕对他说:“当今二帝被虏,京师失陷,正朝廷危难之时,因为国家无有才干人耳。使有如公一二辈维持于内,捍御于外,岂犹有金虏之患乎!今天下得人为急,英雄展布,正在此时,汝辈建功立业之秋,不可失了。毋图小成,为自顾之计可也。”王善闻之,不觉痛心,解甲免胄降服。其他同辈为寇者,闻王善降,亦望风而降。泽又连结河东、河北怀忠抱义之民,于是陕西京一路,及东西各路人马,都愿受泽的节制。泽几次表请帝还京师,而帝惑于黄潜善奸计,决意只要幸东南。泽虽上表,帝不报命。有秉义郎名岳飞者,犯法不赦,将受刑,宗泽见其貌奇之,说:“此人必有将材,非凡庸辈也。”正当金人进攻氾水地方,使他出死力,建功业,赎前罪,飞遂大胜而还,金人乃遁。于是进飞为统制之职,而对之说:“尔智谋勇力,材调武艺都全,即古来名将亦不能胜尔。然尔喜旷野之地交战,不是万全计策。”因而授飞战阵图册。飞阅之说:“依阵法而后战,兵家之常事。惟运筹决胜之妙理,在心上施行。”泽深服其言,而飞亦因泽之识拔而名著。

原文 以张所为河北西路招抚使。所以岳飞充中军统领,问飞曰:“尔能敌几何?”飞曰:“勇不足恃,用兵在先定谋,栾枝曳柴以败荆,莫敖采樵以致绞,皆定谋也。”所矍然曰:“君殆非行伍中人。”补飞武经郎。

直解 岳飞以立功赎罪败金人,遂升中军统领,对张所说:“徒恃勇力何用?行兵须先定谋略。昔年晋国栾枝欲取荆,使乘车者左实右伪以先驱,舆曳柴而从之,荆人败。楚伐绞,军其南门,莫敖屈瑕曰:‘绞小而轻,轻则寡谋,请无扞采樵者以诱之。’从之。绞人获三十人,明日绞人争出驱楚役徒于山中,楚人坐其北门,而复诸山下,大败之。此二国之胜,皆是谋先定耳。”所闻醒然说:“君不是武弁辈中人。”遂补武经郎,进统领一级。

原文 帝欲幸东南避敌,李纲极言不可,且曰:“自古中兴之主起于西北,则足以据中原而有东南。起于东南,则不能以复中原而有西北。夫南阳光武所兴,高山可以控扼,平野可以屯兵。西邻关陕,可以召将士;东达江淮,可以运谷粟;南通巴蜀,可以取货财;北距王都,可以遣救援。暂议驻跸,乃还汴都,策无出于此者。”帝乃许幸南阳,而汪伯彦、黄潜善阴主扬州之议。

直解 李纲主意在还都,而帝意每信汪伯彦、黄潜善幸东南,所以纲极言幸东南不可:“中兴之主起于西北,是处活路,起于东南,是处死路。活路,可守中原而有东南;死路,不能复中原而有西北。汉光武兴于南阳,高山可以捍御外寇,平野可以屯粮养兵。西邻关陕,可以召募将士;东至江淮,可以转运米粟;南通巴蜀,可以征求货财;北距王都,可以征兵援救。且暂留停驾,方可以还汴都,策无出于此者。”帝于是许幸南阳,法光武之兴,而汪、黄阴主幸扬州。

原文 太学录陈东、布衣欧阳澈上书,乞留纲而罢汪、黄,诋用事大臣。潜以语激怒帝,遂斩之于市。

直解 陈东于徽宗七年上疏:“乞斩六贼。”帝嘉纳之。至是东与澈詈斥用事大臣,求罢之。所以汪、黄激帝怒,俱斩于市。

原文 三年,金粘没喝入天长军,报至,帝乘骑驰至瓜州,得小舟渡江。时汪伯彦、黄潜善方率同列听浮屠说法。堂吏大呼曰:“驾行矣!”二人相顾仓皇,乃戎服策马南驰。

直解 粘没喝,金主名。天长军,在应天府城外。金兵至天长军,帝始闻报,乃匹马奔至瓜州,幸遇小舡渡得江。此时天子播迁,逃窜无从,而汪、黄二人,犹与同官听僧徒谈经说法。汪、黄之堂吏大声呼说:“天子驾出矣。”汪、黄骇愕无措,乃衣戎衣,驰马南行。

原文 扈从统制苗傅、刘正彦作乱,杀王渊及内侍康履等,劫帝传位于皇子旉,请隆佑太后临朝。敕至诸镇,韩世忠举酒酹地,誓不与贼共戴天,遂与张浚、吕颐浩会兵讨之。帝复位,召浚知枢密院事,帝解所服玉带赐浚及颐浩。浚获苗、刘至行在诛之。帝手书忠勇二字,揭旗以赐世忠。

直解 苗、刘作乱,擒帝左右内侍杀之,欲废帝,别立皇子居帝位,解元佑太后印,请隆佑太后临朝,传敕各镇。那时韩世忠手执酒卮酧于地,誓不与贼同生,与张浚、吕颐浩合兵讨之。帝初闻乱避位,至是方复位,召浚知枢密院事,帝解己所系玉带赐浚及颐浩。浚获苗、刘送帝前诛之。帝亲写忠勇两字,揭旗以赏赐世忠云。

原文 以洪皓充金通问使,金人执之,乃迫使仕刘豫。皓不屈,将杀之,旁一校曰:“此真忠臣也。”为皓跪请,得流递冷山。

直解 洪皓字容斋,择他为通问使,往金候二帝。金人执之,强他仕刘豫。初为济南知府,金人来侵,刘豫以城降。皓不屈节,力拒。金人将杀之,旁有金人将校说:“此真忠臣,不易得,不可杀。”至跪救请,乃赦之,得流窜冷山地方。

原文 帝如临安府。

直解 临安府,属浙江,即今临安县界,属东南。帝幸之,从汪、黄议也。自是不议防淮矣。

原文 起居郎胡寅进七策:一、罢和议,而修战略;二、置行台,以区别缓急之务;三、务实效,去虚文;四、大起天下之兵,以自强;五、都京、襄;六、选宗室之贤才者,封建任使之;七、存纪纲,以立国体。书凡数千言,吕颐浩恶其切直,罢之于外。

直解 胡寅上七策,中兴之第一良策,但件件都是帝与汪、黄所忌。言虽切直,而身不容矣。

原文 御史赵鼎所言四十事,施行者三十六。及金人至江上,鼎陈战、守、御三策,拜御史中丞。鼎上言:“经营中原,当自关中始。经营关中,当自蜀始。欲幸蜀,当自荆、襄始。经营大计,无出此。”

直解 赵鼎为御史时,和议、守战、权臣、任将、用人等凡四十件,已行者三十六件。至金人到江上,又陈战、守、御策,进中丞。又言经营大业,帝受之。

原文 兀术入建康,守臣杜充出降。通判杨邦义不屈,以血大书衣裾曰:“宁作赵氏鬼,不为他邦臣。”遂骂贼而死。

直解 金太子兀术寇建康,郡守臣降虏,通判死节。忠叛较然矣。

原文 岳飞败金人于广德,韩世忠大败金兀术于江中。

直解 岳飞前败金人于氾水,此又败之于广德,飞立两次功。宗泽败之于东京,韩世忠又败之于江中,金人四败矣。

原文 秦桧还自金师,至越州,求见帝。帝谓辅臣曰:“桧忠过人,朕得之喜而不寐。既闻二帝母后消息,又得一佳士也。”先是朝廷虽屡遣使于金,但且守且和,而专意与敌解仇息兵,则自桧始。

直解 秦桧自金还,到越之温州来见帝。帝见桧巧为对答,与廷臣说:“桧之忠,在廷少有。朕既知二帝母后起居安否消息,又得这一个才能不凡之士。”以前帝尝使使者到金,只是或说守或说和。至于立意与金人相好,不用兵戈,则始于秦桧。

原文 金立刘豫为齐帝于大名府。

直解 前济南知府刘豫,把城降金。这济南府属山东,领州四,县二十六。今金人以豫为齐帝,居大名府。大名府领州一县十。豫称帝于大名府,金僭立,豫僭号。

原文 岳飞败金人于静安。

直解 时飞败金人于静安,此飞已立功有三次矣。

原文 金徙二帝于五国城。洪浩自云中密遣人奏书,以桃梨栗面等献二帝。

直解 时洪浩被金人流递冷山,已令人访知二帝,被金人徙五国城,使人奉书与果物献二帝。

原文 以秦桧为尚书右仆射。时范宗尹既去,桧扬言曰:“我有二策,可以耸动天下。今无相位,不可行也。”语闻,乃有是命。

直解 先是桧从二帝至燕,金主以桧赐挞懒,为其任用,乃南伐,以为参军事。桧与妻王氏自军趋禩水砦,自言杀金人监己者夺舟而来。及见宰执,言:“如欲天下无事,须是南自南,北自北。”人多疑之。惟范宗尹及李回与桧善,力荐其忠。桧又自言有二策耸动天下。此时有策,不省何以能然,况前又有范、李之荐,因传及于帝,与荐言相合,遂拜为相。

原文 吴玠大败金兀术于和尚原,兀术亟剔须髯而遁。初,金人至,有谋劫玠兄弟北降者。玠召诸将插血,勉以忠义,故感激成功。

直解 吴玠宋朝名将。和尚原,在宝鸡县西。插血,是杀牲取血,以立盟誓也。吴玠与金兀术战于和尚原,兀术大败,又恐玠追及识其面貌,乃剃削其须而逃。初,金慕吴玠兵法勇力,计校引诱至北边,迫勒投降,兄与弟俱不放过。玠知之,召众将插血立誓,通要尽忠竭义以扶宋室,所以军士奋力,以收和尚原之战功也。玠弟璘,仕太傅宣抚,亦名将。

原文 韩世忠拔建州,范汝为自焚死。捷闻,帝曰:“虽古名将何以加。”世忠因进讨江西、湖广诸盗。

直解 建州,府名,属福建。前建州被范汝为所据,世忠破其城,汝为遂自焚。帝闻世忠奏捷,乃说:“世忠克建州,计前败兀术诸功,比之从古以来有名之将,孰能胜之?”世忠因以得胜之兵,进讨江西、湖广两省诸为寇盗者。

原文 召胡安国为中书舍人。安国因上时政论二十一篇,谓:“尚志所以立本,正心所以决事,养气所以制敌,宏度所以用人,宽隐所以明德。具此五者,王之能事毕矣。”论入,改给事中。

直解 胡安国,号康侯。时政论,是关系当时急务也。立本者,《中庸》所谓立天下之大本,然必先尚志。志而曰尚者,不是孟子高尚其志之说,此尚在帝王心上说,即如二帝陷虏,皆繇志不定,故尚志为首决事,凡军国、思祖、安民、复仇诸大事,不可不决,然必先君心正而万事可理。制敌者,如问罪金人,内修外攘,雪徽、钦二圣之耻,斥和议之说,故曰制敌急矣。然必先养气。人君气壮,则军民亦气壮;人君气馁,则军亦气馁。君以浩然之气塞于上,则军民辈皆勇往直前,而何坚不破,何敌不克,所以养气急也。用人正今日,倥偬之际,难于得人,得其人则忠正有益于国,不得人,则邪佞有损于国。又须在用之,随才器使,不可求备,然而用人又以容人之量为要也。明德即帝尧克明峻德,即《大学》在明明德。明德中有许多工夫,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都在此。不为物欲污染,不为欺诈掩蔽,即心曲隐微,必宽弘开大,如天之高,如日之明,而德始昭著矣。以上五件全具于心,则君天下之大端全备矣。安国论上,改给事中。

原文 秦桧免,榜其罪于朝堂,示不复用。吕颐浩讽御史黄龟年劾桧专主和议,沮止国家恢复远图,乃罢桧相。初,桧所陈二策,欲以北人还金,中原人还刘豫。帝曰:“南人归南,北人归北,朕北人,将安归?”桧语乃塞。至是人始知其奸。

直解 秦桧免相,揭其罪恶榜之于朝堂之上,示永不录用。时尚书右仆射吕颐浩隐讽御史黄龟年,劾桧专意欲与金人和议,画地与他,沮止朝廷恢复中国、迎还二圣之永远图谋。乃罢桧相。初,桧言我有二策,可以耸动天下,无相位不可行,欲要把北面人民、地方与金人,中原人民、地方与刘豫。帝初不省,即拜为相。今思想南付与刘豫,北付与金人,朕亦北人,置之何地?桧无以为辩,至此方人人知其奸恶。

原文 岳飞大败盗彭友于雩都,使吉平入见。帝手书“精忠岳飞”字,制旗以赐之。

直解 彭友据江西赣州府雩都县,长二十里,前临大江,冈阜陡绝,多虎盗之警。岳飞于彼地大战彭友而败之,使吉平来见帝奏捷。帝亲手御书“精忠岳飞”四大字制之于旗,以旌赐飞,用表其功。

原文 吴玠大败金人于仙人关。

直解 仙人关,辽东地名。金人驻兵于此,玠败之。

原文 以岳飞兼黄、复州,汉阳军,德安府制置使。时湖贼杨么与刘豫通,欲顺流而下。李成既陷襄阳六郡,又欲自江西陆行趋浙与么会。帝命飞为之备。飞奏襄阳六郡为恢复中原根本,今当先取六郡以除腹心之疾,然后加兵湖湘,以殄群盗。帝从之。逾月,襄汉悉平,捷闻,帝喜曰:“朕素闻飞行军有纪律,未知其能破敌如此。”

直解 黄是黄州府,汉阳是汉阳府,襄阳是襄阳府,湖是襄湖,俱属湖广省所属。德安是九江府,江西省所属。高宗以飞诸处制置使。时湖寇杨么与刘豫交通,欲一顺水而来。且湖寇李成已陷襄阳六府,又欲从江西陆路直奔浙江,与杨么会合。高宗命飞防备之。飞就奏言,襄阳六府,是恢复中国根基,先收复六府以去腹心之病,然后起兵到湖湘以灭众寇。帝意正与飞合。一月之外,襄汉尽平。复捷报闻于帝,帝大喜,说:“朕平素听闻飞行军一本纪律而行,不道他能除灭寇盗,立如许大功绩也。”

原文 以赵鼎为尚书右仆射,兼知枢密院事。初以鼎都督川陕荆襄诸军事,条奏便宜,朱胜非忌而抑之。时鼎上疏将赴川陕,会刘豫使子麟以金师寇淮南,报至,举朝震恐。帝曰:“卿岂可远去,当相朕。”制下,朝士相庆。

直解 赵鼎方奉旨都督川陕二省、荆襄二府军事,条陈事宜,被朱胜非谮忌而沮抑之。至是鼎方赴任。值刘豫子以金人之师寇淮南地方,举朝君臣震惧。帝乃曰:“卿岂可往川陕,留以为相朕矣。”制命遂相鼎,满朝俱庆宰相得人矣。

原文 韩世忠大败金人于大仪镇,追至淮南还。捷闻,帝曰:“世忠忠勇,朕知必能成功。”沈与求曰:“自建炎以来,将士未尝与金人迎敌一战,论者以此举为中兴武功第一。”

直解 大仪镇,地名。淮,是淮安府。韩世忠迎金人兵于大仪镇交战,金兵大败。世忠兵又远追至于淮上而退。捷音闻于朝,帝说:“世忠存心忠而气力勇,临事自然好谋而成者。”在朝有沈与求说:“自建炎初年起兵与金人战,至今绍兴四年,共八年以来,惟此举我朝中兴首功,为宋朝君臣稍为吐气,今后当图后举可也。”

原文 帝自将御金师,次于平江府,以张浚知枢密院事,视师镇江。浚至,见赵鼎曰:“此行举指皆合人心。”鼎笑曰:“喻子才之功也。”浚视师江上,将士勇气十倍。

直解 赵鼎劝帝亲征金、齐,帝从之。喻樗谓鼎曰:“大龙临江,兵气百倍。若使宣抚江淮、荆浙、福州诸道军赴阙,为朝廷归路。”帝遂发临安,驾次平江府,欲自度江决战。帝曰:“逆豫犹使子,岂可烦至尊耶?”以张浚视师镇江,对赵鼎说:“此一行,举动尽当人心。”鼎笑说:“喻子才裁度之功也。”喻樗,字子才。张浚于江上观兵,凡在将士,勇气加十倍。

原文 金师渡淮北归。帝语张浚曰:“赵鼎真宰相,天佐朕中兴,可谓社稷之幸。”鼎奏:“金人虽逃归,尤当博采群言,为善后之计。”于是诏议攻战备御,措置绥怀之方。李纲上疏,帝褒谕之而不能用。

直解 时挞懒屯泗州,兀术屯竹塾镇,为韩世忠所扼,以书约战,且言张枢密已在镇江。兀术说:“张枢密贬岭南,何得在此?”乃出浚文书示之。兀术色变,遂有归志。会雨雪馈绝,引师还。帝谓赵鼎说:“近将士争先,守臣自效,卿之力也。”鼎谢曰:“皆出圣断,臣何力焉。”鼎奏金人虽去,尤当广收众论,为后日计。于是李纲上疏,帝赐赞美,而终不用。

原文 龙图阁直学士致仕杨时,著书讲学为事。学者推为程氏正宗。罗从彦往从三日,惊汗浃背,曰:“不至是,几虚过一生矣。”朱熹谓:“龟山倡道东南,游其门潜思力行,任重诣极者仲素一人而已。”学者称为豫章先生。李侗从从彦学,悟曰:“学问不在多言,但默坐澄心体认天理而已。”学者称为延平先生。朱熹称侗气节豪迈,而充养完粹,自然中有成法。

直解 杨时号龟山。程氏,程明道。罗从彦字仲素。从彦从学龟山。李侗字延平。侗又从学从彦。今龟山致仕,以汪、黄小人而居宰辅之尊,贤否倒置矣。

原文 岳飞受命讨杨么,其党黄佐曰:“岳节使号令如山,不如往降。”遂降。飞单骑按其部,复遣佐至湖中,视其可乘者擒之,可劝者招之。佐疑飞玩寇。张浚曰:“岳侯忠孝人,兵有深机,胡可易言?”会旨召浚还防秋,飞袖小图示浚,曰:“都督能少留。”不八日而捷书至。浚叹曰:“岳侯神算也。”

直解 湖贼杨么向与刘豫通,欲从襄汉自江西陆行趋浙,与李成会合。岳飞平之,其党已先胆破矣。至是其党黄佐者,说:“岳节使军中号令如山岳之不可捍,我辈犯之,只卵被泰山压耳,不如投降。”佐遂降。飞即单骑至黄佐营中,点检按验其部伍。仍遣佐到湖中,视其贰三者擒之,可以言语劝从者招徕之。佐又疑飞以寇为玩。张浚谓之曰:“岳侯忠信孝义之人,其军中大有机变,说不可尽。”正值圣旨召浚还临安以防秋警,飞即于袖内出一小图示浚,说:“都督且未去,寇可不待八日而捷音至矣。”浚俟之,不八日,捷书果至,浚乃叹说:“岳侯之算,真有神助者也。”

原文 六年,以韩世忠为京东淮东路宣抚处置使,屯楚州。岳飞为京西河北路宣抚副使,屯鄂州。张浚每称二人可倚以大事,故并命之。

直解 京东、淮东、京西、河北,宋分天下二十三路,京东东路为一路,京东西路为一路,京西南路为一路,京西北路为一路,淮南东路为一路,河北东路为一路,河北西路为一路。楚州、鄂州二郡名,韩、岳分为二处。宣抚张浚每每称赞二人可倚仗以恢复中原大事,所以并用二人任之。

原文 以岳飞为湖北京宣抚使,进拜太尉。飞数请恢复中原。走刘豫而复陕右,屯浚、滑而经略两河,社稷长久之计,实在此举。帝曰:“中兴之事,一以委卿。”飞遂图大举。秦桧主和议,忌之,言于帝,请诏飞诣都督张浚议事。浚谓飞曰:“欲以淮西军付王德、吕祉,何如?”飞曰:“德与郦琼不相下,恐必争。吕尚书不习军旅,恐不足服众。”浚曰:“张俊、杨沂中何如?”飞曰:“张宣抚暴而寡谋,沂中视德等耳,岂能御此军哉?”浚艴然曰:“浚固知非太尉不可也。”飞曰:“都督以正问飞,飞不敢不尽其愚,岂以得军为念哉!”遂与浚忤。即日上表乞终丧,步归庐山。浚怒,奏飞求去要君,遂以张宗元监其军。

直解 时飞以湖北京西宣抚使加太尉。十余次奏请与金人战,恢复中原,迫走刘豫,收复陕右,屯兵浚、滑,二县名,属顺天大名府。经略淮南、淮北两河。社稷长久之计,实在此举。帝说:“中兴事业,一仗卿身上矣。”飞此时正拟为恢复计。值秦桧力主与金人讲和,嫉飞,言于帝,诏诣都督张浚处议军事。浚与飞不合,遂相矛盾。飞即上表乞还庐山之母丧,竟自步归。浚奏飞求去要君,借终丧以逆君命,罪不容逃矣。遂举张宗元监飞军事。此实忌飞爵位与齐,以议见忤,宜矣。

原文 以王德为淮西都统制,郦琼副之,二人交讼,召德还。参谋吕祉密奏罢琼,漏语。琼怒叛降豫,祉死之。张浚悔不用飞言,乃因力求去。荐赵鼎代为相。浚去,帝欲远窜浚,鼎力救,故止贬永州。

直解 初张浚欲以淮西军付王德、吕祉何如。飞说:“王德与郦琼各是己非人,终致争斗。况吕尚书不闲习军事,虑其不能服众人。”今王德与郦琼果然不睦,上召德还归。吕祉密地奏罢琼之副,偶几事不密,琼觉惧罪,怒叛王德,投降刘豫去,执吕祉杀之。此时张浚悔飞先见之言不用得,以至败事,乃引咎求去。帝问:“谁代卿?桧何如?”浚对暗。又问赵鼎,对得之。桧繇是憾浚。浚得赵鼎言,遂奉祠罢,安置永州。

原文 帝定都临安。

直解 帝因无志中原,以临安僻在海隅,又非用武之地,图苟安而已。若有志中原,不都川陕则都荆襄,不都建康,则都维扬矣。

原文 以秦桧为尚书左仆射。时朝士相贺,独吏部侍郎晏敦复有忧色,曰:“奸人相矣。”闻者皆以其言为过。

直解 初,张浚与赵鼎论人才。浚极称桧善。鼎曰:“此人得志,吾辈无所措足矣。”及鼎再拜相,桧惟鼎言是从,鼎遂言桧可大任。桧相,满朝相庆,独晏敦复知人,洞烛其奸,忧形于面,曰:“奸人作相耶!”闻者俱以其为过。

原文 参知政事刘大中与赵鼎不主和议,秦桧忌之,荐萧振为御史,振即劾大中,罢之。鼎曰:“意不在大中也。”振亦谓人曰:“赵丞相不待论,当自去矣。”遂罢鼎。

直解 秦桧主与金人讲和,赵鼎与刘大中主与金人战,复中原,意已相背。桧因大中参知政事,赵鼎为相,思劾去之,乃荐萧振为御史,振繇我荐,欲劾鼎及大中,彼必惟吾意指,遂劾大中。鼎曰:“振之劾,桧之计也。意在我,不在大中也。”振也说:“今赵丞相不必劾,当自见几矣。”未几,鼎知上先入之言,引疾求罢,遂出知绍兴府。

原文 诏侍从台谏详议和金得失。先是礼部侍郎曾开当草国书,辨视体制非是,论之不听,请罢。桧慰之曰:“主上虚执政以待。”开曰:“儒者所争在义,爵禄弗顾也。”复引古谊折之。桧大怒。至是晏敦复等皆言不可和。李纲亦上疏,不省。枢密院编修官胡铨亦上书,连贬窜。陈刚中启事贺胡铨,吴师古锓其书于木,金人募其书千金。师古坐流袁州。

直解 帝下诏,凡侍从台谏详议与金人讲和可否。前此礼部侍郎曾开当起草创制书,与其词意若何,桧不合,曾开请罢。桧阳为慰之曰:“主上留执政之位,虚以待公。何求罢也?”开曰:“儒者于义之所在,宜明诤之。执政之位虽尊,儒者不顾也。”开又援引故事来辨。桧便动怒,见于容色矣。至是晏敦复、尹焞等俱极口说不可与金人和。李纲亦上疏言不可和。上不悟。胡铨也上疏,遂罢职远窜。时陈刚中有书贺胡铨此贬。吴师古镌板以传之。金人闻知,觅得其书者予千金。桧知之,坐以罪,流配于袁州。

原文 岳飞在鄂州上疏,力陈和议之非,有“愿定谋于全胜,期收功于两河,唾手燕、云,终欲复仇而报国,誓心天地,尚令稽首以称藩”之语。疏人,桧益怒,遂成仇隙。

直解 初,岳飞为京西河北路宣抚副使,屯鄂州,至是上疏于朝,力诋讲和之失。其疏词有云:“愿定谋于全胜”,矢志出万全之谋也。云“期收功于两河”,相期两河收复以见功也。云“唾手燕云,终欲复仇而报国”,言向所失四京燕云之地,金人唾手而还我,庶国仇可复,而国恩可报。云“誓心天地,尚令稽首以称藩”,言对天立誓,不与贼俱生,歼其渠魁,以正冠履之分,终令为藩国称臣。此疏入,桧以飞不附己,不从和议,失信金人,己之权不专故也。

原文 四川宣抚使吴玠用兵本孙、吴,务远略,不求小利,御下严而有恩,故士卒乐为之死。自富平之败,金人专意图蜀。微玠当其冲,无蜀久矣。

直解 孙、吴,是孙膑、吴起,战国时名将,其兵法有《武经七书》传于世。玠行军务远大之谋略,不狃隘小之便利。待下士卒,有罪必诛,有功必赏,虽严而以恩济之,故士卒愿为之出死力。前金人富平之败,立意有图四川一省之志,而四川所以不被金人陷者,以玠当一面之冲,守御密而机谋胜也。故卒后西人思之,作庙以祀焉。

原文 李纲为相七十日,其忠诚义气,动乎远迩。每使者至金,金人必问李纲、赵鼎安否。其为远人畏服如此。

直解 李纲位观文殿大学士、庞西公,然不能立朝日久,建复中原之业,而共一身用舍,为社稷生民安危,繇一腔之忠诚,一生之义气,凛凛然华夏蛮夷,无不闻风仰慕。金人虽夷虏顽慢,每见中国使人至,必问公举动安否。其远方畏服,惓惓敬服如此。

原文 金人寇京西,帝赐岳飞札曰:“设施之方,一以委卿。”飞遣牛皋、李宝等,分布经略西京诸郡,而自率军长驱以阚中原。皋、宝相继败金人于京西,而秦桧力主和议,奏谕旨班师。

直解 札,是手札。时金人攻掠京西二路。帝赐岳飞手札曰:“设施方略,尽属于卿。”飞乃使牛皋、李宝二将,分布经营谋略西京几郡军事,而飞自统军长驱直入,以看顾中原可复。于是皋、宝协力接踵,与金人战于京西,大败之。而秦桧之主于讲和,奏遣司农少师李若虚诣飞军谕旨班师。

原文 岳飞大败金兀术于郾城。初,兀术以拐子马万五千来。飞戒步卒,以麻札刀入阵,勿仰视,第斫马足。拐子马相连,一马仆,二马不能行。飞军奋击,遂大破之。兀术大恸曰:“自海上起兵以来,皆以此胜,今已矣!”愤甚,复合师十二万侵颍昌。飞使王贵及子云,又大败之。兀术夜遁,追奔千五里,中原大震。飞使梁兴渡河,会太行忠义、两河豪杰,败金人于垣曲,又败之于沁水,遂复怀卫州,太行道绝,金人大恐。飞又大败兀术于朱仙镇。兀术走还汴,飞遣使修治诸陵。

直解 郾城县属河南开封府。兀术犯郾城,其兵用拐子马,以三匹马为一拐,一马仆地,二马俱行不动。飞命士卒步敌,以麻绳束刀,冲入其阵,只看马足斫去,勿得上视。军士奋力斫马足,兀术兵遂大破,哭曰:“自从起兵,皆是此阵胜人,今日休矣!”恨极,又合兵十二万攻颍昌。颍昌即许州,郾城邻县。飞使副将及子岳云又杀败之。兀术畏惧夜逃,贵与云追逐他千五多路,中原百姓大喜。飞又使副将梁兴渡河,约太行忠义、两河豪杰败兀术于垣曲。太行山在彰德、卫辉二府界内。垣曲,地名。又败兀术于沁水。沁水在山西泽州属县。又收复怀、卫二州。怀,怀庆府,卫,卫辉府,俱属河南省。自是太行一路,人迹断绝,金人畏惧。飞又大败兀术于朱仙镇。朱仙镇,地名。兀术于是还奔汴梁去。飞方能修治宋太祖、太宗诸陵寝。初金人寇河南,尽发诸陵,骸骨暴露。有义士假妆乞人,潜取其骸骨,藏以趋至临安献之,收置庙宇。至是重整诸陵葬之。

原文 岳飞奉诏班师,河南州郡复陷于金。时两河豪杰皆期日兴兵与官军会,父老百姓顶盆焚香者充满道路。自燕以南,金人号令不行。金将王镇等帅其众内附。飞大喜,语其下曰:“直抵黄龙府,与诸军痛饮耳。”秦桧方欲画淮以北与金人和,讽台谏请诸将班师。于是飞一日奉十二金字牌。飞愤惋泣下,拜曰:“十年之力,废于一旦。”乃引兵还。民遮道泣曰:“我辈戴香盆,运粮草以迎官军,金人皆知之。相公去,我辈无噍类矣。”飞亦悲,取诏示之。留五日以待民徙,从而南者如市。初兀术败于朱仙,欲弃汴而去。有书生叩马曰:“太子毋走,自古未有权臣在内,而大将能立功于外者。岳少保不免矣。”兀术乃止。及飞还河南,新复府州,皆复为金有。

直解 岳飞统兵,河南失而复得。不意帝以桧意,必欲与金人议和,诏飞班师,河南州府,得而复失,仍陷于金人。所可恨两河豪杰,俱拟兴师大举恢复,与官军期约,父老及士民听从的与百姓每焚香于盆,以头顶之者遍满道涂。自燕以南金人号令民不奉行,就是金人将官姓王名镇者,都以军士归附。飞大喜悦,对其在下军士说:“直到金人黄龙府,擒得兀术渠魁,迎还二圣,中原重整。那时与君等痛饮以洗宿恨耳。”秦桧正要剖分淮之北畀金求和,潜讽台谏尽诏诸将还师,庶向日与兀术相期之约不爽耳。于是飞一日内奉朝廷十二次金字牌诏回。飞愤恨泣下,拜来诏曰:“十年征战之劳苦,一朝付之东流。”乃不得已引兵而还。万民遮蔽于路,哭曰:“我每顶香盆,运供粮草,以迎候官军。金人若知相公兵去,其一来,我小民毛发无存矣。”飞亦哭泣,只得取诏书示民看了。姑缓五日还师,待百姓迁徙,从军中而南行如归市。初兀术兵败于朱仙镇,意要弃舍汴梁而逃去。偶有一书生拜于马前曰:“太子不必去,从古以来,朝中有权臣,必忌大将立功于外。今宋朝有秦桧,岳少保必不免加罪,况立功乎!”兀术乃留不去。自飞还师,河南新复州府,仍为金人有。

原文 秦桧以刑部侍郎张九成排和议,贬之。

直解 张九成上策,以中兴之主,刚德为尚,去谗节欲,远佞防奸,皆中兴之本也。桧以九成兴喻樗谤讪和议,遂贬官有差。

原文 刘锜败兀术于柘皋,又败之于东山。敌望见惊曰:“此顺昌旗帜也。”即退走。锜复庐州,旋奉诏班师。

直解 刘锜以太尉为威武节度使。柘皋在太平路。庐州巢县有柘皋河。东山一曰孤山。顺昌属福建延平府。前已曾败术一次。庐州府属应天。兀术两败于刘锜,远望旗帜,即前败我兵者,遂退奔。锜复归庐州府。桧主和议,尽收诸将兵柄也。

原文 张俊首请以所部隶御前,力赞和议。桧喜之。

直解 张俊为枢密使,以己部下军士留御前听调,用是和议。桧悦之。

原文 岳飞以恢复为己任,不附和议,尝读桧奏,至“德无常师,主善为师”二语,恚曰:“君臣大伦,根于天性。大臣而忍面欺其主耶!”兀术遗桧书曰:“汝朝夕以和请,而岳飞方为河北图。必杀飞,始可和。”桧遂罢飞为万寿观使,奉朝请。

直解 飞不附桧和议,力主恢复。兀术乃遗书与桧:“汝朝夕以和来请,而究竟岳飞正在图河北。看来飞在,和决不成。杀飞,和乃可必。”桧遂讽中丞何铸等,论飞奉旨援淮西而不进,比于张俊按兵淮上,欲弃山阳而不守,乃罢之。

原文 下岳飞于大理狱。桧以飞不死,终梗和议,己必及祸。及与张俊谋,必欲杀之。乃密诱飞部曲能告飞事者优赏,卒无应者。闻飞统制王俊善告奸,号雕儿,以奸贪屡为张宪所抑,使人谕之。王俊许诺。于是桧、俊谋以张宪、王俊皆飞部将,使其徒自相攻发,因以及飞父子,庶帝不疑。俊乃自为状付王俊,妄言副都统制张宪谋据襄阳,还飞兵权。执宪赴镇江行枢密府鞫之,使宪自诬,谓得飞子云手书,命宪营还兵计。宪被掠无完肤,竟不伏。俊手自具狱成,告桧。桧矫诏遣使召飞父子证宪事,飞笑曰:“皇天后土,可表此心。”遂与云就大理狱。桧命中丞何铸庭诘之。飞裂裳以背示铸,有旧湼“尽忠报国”四大字,深入肤理。既而阅实俱无验。铸察其冤,白之桧。桧曰:“此上意也。”乃改命万俟禼。禼素与飞有怨,遂诬飞致书张宪、王贵,令虚申探报以探朝廷,云与宪书令措置,使飞还军。且云其书已焚,附会成狱。大理卿薛仁辅等,皆言飞无辜。判宗正寺士请以百口保飞无他。且曰:“中原未靖,祸及忠义,是忘二圣,不欲复中原也。”皆不听。韩世忠不平,诣桧诘其实。桧曰:“岳云与张宪书虽不明,其事莫须有。”世忠曰:“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也。”

直解 桧以飞不附和议,且兀术致书桧曰:“必杀飞,始可和。”桧遂置飞于大理狱。大理狱,拘罪人之地。桧以和议不成,身必及祸,乃同张俊谋,必欲杀之。乃暗地以重赏置之,有告飞者予之。但同朝惟俊、桧恨飞,此外绝无人也。闻得飞手下统制王俊善于讼,号称雕儿,素以奸贪数为张宪排抑。以王俊又在张宪下,必思报平素排抑之仇,使人谕以此意,正合其怀。桧与俊就谋以张宪、王俊俱是飞部下将,使其二人自相攻击,因以及飞父子,则帝自然无疑。俊乃自草相构之状,潜与王俊造言副都统制张宪阴谋占据襄阳,还飞兵权。拘宪送镇江府行枢密府鞫,强使宪自诬,谓得飞子岳云手札,致宪营还兵计。宪被拷掠,身无完肤,竟不伏。张俊手自具供状告桧。桧不为题请朝廷,矫为天子诏令,遣使召飞父子证实宪事。飞笑曰:“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天地昭明,此心可对,不可妄加陷害也。”桧即命拘飞与子云就大理狱。桧使中丞何铸跪飞于庭鞫之。飞裂开衣露背,示铸见之,有旧时墨湼刺“尽忠报国”四大字,其墨深入肉内。既而坐实,俱无证验者。何铸察飞冤,往陈于桧,冀一宽其罪。桧曰:“此举实帝不喜悦,欲置之死地,我辈何必强为之理说哉!”又改命重勘,使万俟禼。禼平素与飞曾不有合,遂诬坐飞致书张宪、王贵令枉造手申报上,以耸朝廷,听云与宪书令措置,使飞还军。且说其书付火焚灭,巧为坐实就狱。大理卿薛仁辅诸官尽说飞父子无罪,字字句句枉法。判官宗正寺官士 敢以一家百口保飞无此事。且说中原来及恢复,大祸已加忠义之辈,是不与二圣复仇,又不要恢复中原也。桧俱不听。此时韩世忠闻飞父子诬坐重辟,心抱不平,往与桧穷究其故。桧曰:“岳云与张宪书,虽不明白,道其事莫须有?”世忠曰:“莫须有三个字,天下闻之谁为心服?”

原文 韩世忠屡抗疏言秦桧误国之罪,桧讽言官论之,罢为醴泉观使。世忠自是杜门谢客,绝口不言兵。

直解 韩世忠为秦桧主和议,误天下国家,数抗疏论之。桧讽御史论罢。世忠自杜门闭口而已。

原文 秦桧杀万寿观使岳飞于大理寺狱。云与张宪弃市。洪皓在金以蜡书奏言,金人所畏惟飞,及闻其死,诸酋酌酒相贺。

直解 秦桧以金字牌十二召岳飞,贬为万寿观使,随诬坐置大理寺狱,矫诏并云与宪弃市。洪皓使金被拘,欲寄信,恐为金人检验,细书藏于蜡丸中,潜以寄归。书云金人向畏惧者飞,知其死,酋辈设酒相庆,见中原永为我有矣。

原文 加秦桧太师,封魏国公,以和好成也。

直解 秦桧主和议,至是和议成,以何铸签书枢密院事,奉表称臣于金,故加秦桧是职。

原文 行人洪皓留金十五年,至是和议成,还入对,求郡养母,除徽猷阁直学士。复以论事忤桧,出知饶州。

直解 初以皓充金通问使,金人执之,流递冷山,经十五年。时以割地讲和得归。甫受职,即罢之。

原文 徙赵鼎于吉阳军。桧怨其不附和议。

直解 前以赵鼎不主和议,桧命萧振劾之。罢之安置潮州,又徙吉阳。桧曰:“此老倔强犹昔。”

原文 秦桧死。桧居相位十九年,劫制君父,倡和误国,忠良诛尽,兴大狱诬张浚等五十三人,病亟释。

直解 桧主和议,不欲恢中原。令高宗牵手制足,惟其指使。忠良将相,被其屠戮,病不成狱,实天意不能容之也。

原文 虞允文大败金师于东采石。刘锜执允文手曰:“朝廷养兵,而大功乃出一儒生。我辈愧死矣。”允文还入对,帝嘉叹曰:“允文天性公忠,朕之裴度。”

直解 采石,山名,属应天太平府北。昔李白尝乘月与崔宗之放歌豪饮处。虞允文为川陕宣谕使,时败金师于采石,因王权已去,李显忠未来,贼兵充斥,允文大败之。裴度,唐封晋公。

原文 帝至建康,张浚迎拜道左。卫士见浚,无不以手加额。浚起废复用,风采隐然,军民倚以为重。

直解 前张浚以淮西王德、郦琼之败,贬永州。起判建康。因帝驾至,张浚拜迎道左旁。凡护驾宿卫之士卒,久闻浚名,及见其容貌,无不举手谢天。中兴可倚重者,况废而再起,至举动之。军国之事,万民之命倚重焉。

原文 洪迈充金贺登极使,金令于表中改“陪臣”二字。迈执不可,遣还。

直解 时金人弑其主亮于瓜州,金师北还,立乌禄为帝。桧以和议成,奉表称臣于金。今新主立,命洪迈充金贺登极使臣。金人必要于表内臣字上加一“陪”字,言臣犹不敢,仅仅陪耳。迈执意不肯。即臣字亦出桧意,至于陪臣两字,羞辱极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