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黄河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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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在黄河古道中发现的龙骨,让我越来越感受到黄河的神秘和博大,从前好多当成故事来说的事情,竟然变成了事实。我只能承认,黄河古道中确实存在着许多不可解释的怪事,这也并不是所谓的封建迷信,只能说这是一个科学到达不了的角落吧。毕竟,事实就摆在那里,也由不得你不信。

    在这个时候,我也越来越发现我父亲的神秘,以及我们白家和黄河那种千丝万缕的联系,我相信,这些事情也许只有我父亲才最清楚,但是我父亲,却偏偏又在这个时候失踪了。

    我还在找着一切机会打听我父亲的事情,大多数是和挖河的河工,也和当地的孩子和女人打听,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提起失踪的黄河勘探队,原本和善的老乡都是一脸紧张,满脸敌意地看着我,仿佛我触碰了他们核心的秘密,让我没办法继续调查。

    这时候,工作也已经接近尾声,就在我们三人打算回去时,却发生了一件怪事。

    原来在老乡清理最后一点河道时,发现河床下露出了一块黑铁,他挖下挖了挖,那铁挖到了块牛头大,竟然还没挖出来。这时候全国都在大炼钢铁,大家把铁锅都砸了卖铁了,铁可是个宝贝,当时队长就指示,赶紧把这块铁挖出来,好支援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结果大家围着那块黑铁挖了三米深,不仅挖不出来,还仿佛长在了河底一样,撼都撼不动。队长觉得这块黄河中“长”出来的黑铁有点邪乎,忙通知了我们,让我们过去看看。

    猴子听他一说,忙跑了过去,我和黄晓丽也跟了过去。

    好多人已经聚集在了河道中,队长见我们来了,忙喝退大家,让我们这些“上面来的人”好好看看,这到底是个啥子玩意?我看了看,那块黑铁下已经挖出来了一个三四米深的深坑,露出来一个漆黑的大铁柱子,铁柱子的直径几乎有圆桌大小,一直往下延伸着。

    这块黑铁那么古怪,真像是从黄河中“长”出来的一样,我在那啧啧称奇,却发现黄晓丽面色严肃,使劲咬着嘴唇,好像内心在挣扎着什么。

    猴子闯过去,先用手摸了摸,又用石头敲打了几下石柱子,满脸不可思议,不断喃喃自语:“不对,不对,不可能的!”

    我问猴子怎么了,他脸色凝重,说:“老白,这块铁有问题!”

    我见他表情严肃,便问他怎么了,猴子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说:怎么可能,它怎么可能出来了?

    我问他:“什么出来了?”

    猴子一脸凝重,说:“老白,这是块陨铁!”

    我听不懂,问他:“啥是陨铁?”

    猴子没说话,他跪在地上,用耳朵贴在地面上,让我用铁锨使劲敲打铁柱子,铁柱闷闷响着,传到地下很远,猴子当时脸色就变了,说:“这个铁柱子,在地下至少还有十几米!”

    队长却兴奋了,他让老乡们赶紧动手,以这块黑铁为中心,将周边十米都发掘一下,看看这下面会不会有文物,并设了奖励,说大家要是挖出来宝贝,晚上杀一只羊慰劳慰劳大家。

    这时候,那个跑过船的老船夫突然叫起来:“别挖啦,这是个船锚!”

    我吓了一跳,这个船锚就有十几米长了,那整艘不得上千米,从古到今,谁听说过那么大的船?

    天呢,这怎么可能呢?但是那个老船夫却言之凿凿地给我们举例,用斩钉截铁的语言告诉我们,这底下就是深埋着一只巨船。

    冷风呼呼吹了过来,黄河古道上扬起一阵黄沙,我突然打了个哆嗦,这黄河古道下也许隐藏了一个地下世界,我们无意挖到属于地下世界的东西,不知道究竟是福还是祸。

    黄晓丽一直在旁边冷冷看着挖掘,这时却跑过来,拦住了大家:“别挖了,都别挖了!这里不是黄河古道!”

    队长一下愣住了,姑娘,这里不是黄河古道又是哪?

    黄晓丽声嘶力竭地喊着:“这是几千年前被埋在地下的鬼城,这是鬼城!”

    她坚决挡在河工前,死也不肯走,谁也别想再往下挖一锨土。

    队长也张大了嘴巴,弄不清怎么回事,好在天黑了,队长挥挥手让大家散了,说都撤吧,撤吧,他娘的!一个个都利索点,晚上咱们喝羊汤!

    晚上,队长开了几坛自家酿的米酒,使劲劝我们,最后拉着我的手不停跟我说,让我回去一定要好好劝劝那个女同志,咱们做革命工作的,不能以个人喜好看问题,你想呀,那么大的铁块要是扒出来,能给国家多造多少杆枪,多造多少门大炮!咳!

    我喝得面红耳赤,晕乎乎走回去,看见黄晓丽那屋还亮着灯,过去看看,屋子里却空无一人,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黄晓丽人不见了。

    这里可是黄河古道,周围荒无人烟,这小丫头片子去了哪?

    我四处找了找,后来坐在门口等她,不知道等了多久,酒劲上涌,竟然坐在门口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我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小工棚中,旁边的猴子呼噜响得震天。我迷迷糊糊爬起来,口干得要命,头也嗡嗡疼,我喝了两瓢水,才缓过劲来,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呆呆坐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对呀,我昨晚明明在黄晓丽门口睡着了,是谁把我给送回来的?

    我摇醒猴子,问他我昨天晚上怎么回来的?猴子气哼哼地说,他回来时,就看见我四仰八叉占了大半个铺,他蜷在床边熬了一晚上,还没找我算账呢!

    我越想越不对劲,爬起来就往播音室跑,到那儿一看,黄晓丽穿戴整齐,正坐在播音室中写稿子。

    我想了想,还是没问她昨晚的事情,只问她为什么不让河工继续往下挖了?黄晓丽眼神黯淡了,好久才说,她当时想起了一个故人,太过激动了,一时间没控制好情绪。我说:“没事,没事,谁还没有个激动的时候呢!这样说,你同意他们继续挖掘?黄晓丽表情有些不自然,说:我当然同意。再说了,我也没权力阻止你们呀。”

    我才松了一口气,想着终于能给队长交代了,刚想去告诉队长,就看见队长在黄河滩上跳着脚骂娘,说这黄河古道本来都干涸了,怎么地底下突然会冒出水来,真是出邪了!

    我过去一问才知道,在昨天晚上,原本干涸的黄河古道一夜满水,那只巨大的铁锚也被淹没在了黄河中,队长让人下水摸了几次,都没有摸到。我心里咯噔一下,猛然想起黄晓丽古怪的表情,难道她早就预感到黄河会一夜水满,所以才那样说吗?

    我想了想,也觉得自己有些神经质,这黄河古道河底都干裂了,怎么可能有人能让它一夜水满?

    这时,水底下咕噜一声,冒出一串气泡,接着涌起了一个大水花,黄河咕嘟咕嘟响着,好像水下有什么东西要出来。队长一拍大腿,说是不是铁船要出水,就要找人下水。那水下咕嘟咕嘟往外冒着大水泡,半段黄河都黑了,谁敢下去?

    最后只听见呼啦一声响,水底下突然冒出一个黑糊糊的物件来,那物件在水中打着旋,最后竟然缓缓漂到了黄河滩上。大家定睛一看,那竟是一具黑色棺材,有棱有角,通体乌黑发亮,结着一处处猩红的血斑。

    这时候,天空突然暗了下去,黄河上空堆起一层黑云,隐隐传中一阵低沉的雷鸣。

    人群中,就听见有人扯着嗓子嚎了声:“不好啦,这是黄河娘娘的黑棺呀!”

    队长斩钉截铁地一挥手,吼道:什么黄河娘娘,咱们不兴搞封建迷信那一套啦!都他娘的散了,都散了!

    我好奇什么是黄河娘娘,小声问着一个比较熟的老河工,他小心翼翼看了看远处的队长,才给我讲了一段黄河娘娘的故事。

    他说,他是开封人,是因为黄河发大水淹了家乡,一路逃荒逃到这里来的。

    那时候,蒋介石炸了黄河花园口大坝,几十个县城全给淹没了,死人,咳!他眯着眼回忆着,说死人实在是太多了,来不及掩埋,到处都是水,也没地方掩埋。那咋办?扔到黄河里!死人扔在黄河里,把黄河都堵住了,堆成了一座山。老辈们常说,死人多,就会出邪乎事,那咋不是,大晚上从那里路过,能听到水底下大鱼咔嚓咔嚓吃人的声音,还有人说,听过水里面有人唱戏,啊呀呀呀,能瘆死人!

    事情闹得太厉害,老辈人就说,怕是水底下有什么东西,把脏东西给招过来啦!谁晓得,招来的竟然是黄河娘娘!

    黄河娘娘是啥?

    自古黄河水患,两岸多供奉黄河大王,黄河发大水时,就将牛羊投入河中,求黄河大王保佑。在古时候,给黄河大王献的都是童男童女,还有大姑娘,那就是黄河娘娘了。

    黄河娘娘一定要是未经人事的黄花闺女,要貌美,年轻,善良,还要会唱民歌小调,好给黄河大王解闷,这样就不会心情烦躁发大水了。姑娘选定后,要在身上包一层绸子,绸子上浸泡了香油,然后在一个特制的黄河口祭台上,被投到滔滔的黄河水中,完成给黄河大王的祭礼。

    你想想,这样一个年轻貌美的大姑娘,无缘无故就给投到黄河里,换了谁怨气也不会小呀!

    所以投放黄河娘娘的祭台就经常出事,常有人看到河中有赤身戏水的姑娘,也常有人听到半夜在水中传来幽怨的民歌小调。各家都闭紧了门窗,晚上更是有天大的事情也不敢从那里路过。但是不管怎么防范,还是不断有人淹死在那里,死者面目狰狞,腹大如鼓,手指甲中全是河泥。

    这个黑棺,就是放置黄河娘娘的棺材!

    他说,洪水发生后没多久,也像今天一样,有一天黄河水咕嘟咕嘟响了起来,一个大黑棺材就上岸了。

    那棺材周身墨汁一般漆黑,上面纵横着一道道鲜红色的线,各处还用朱砂画了蝌蚪一般的符文,红是鲜红,黑是墨黑,看起来分外古怪。后来俺们才知道,这墨黑墨黑的棺材,是专门用来供奉黄河娘娘的,你想啊,哪个正常人会用黑铁打棺材?!

    大家一合计,这黑棺肯定有问他,但是究竟是什么问题,一时间谁也拿不准了。

    这时候,有人四处看了看,一下子指着上面叫了起来,原来这黑棺正对着山崖上的人祭石台,难道说,古时候投入水中的祭品,都被扔在了这个黑棺上?这黑棺中又放了啥呢?

    大家再想想半夜传来的歌声,想着堆成大山一样的尸堆,几乎一下子认定了:这棺材有鬼!

    大家寻到当地的老道士,听他说了祛除黑棺的方法:水是阴邪之物,只需要将棺材打开后,将混合了朱砂的沙土撒到棺木中,架火焚烧,便可将其烧化了。但此法最怕下雨,一旦施法途中下雨,那尸棺入水,就再也没法挽回了。

    待翌日雄鸡报晓三声,诸位村民扛着锄头、镰刀来到河滩,大家齐心协力,任那黑棺虽如磐石沉重,也将它架了起来,一路拖到了河滩上。

    随着老道士唱起一声长长的“开棺”,几个劳力一起发力,挖出棺钉,将撬棍使劲插入棺材中,一下子将沉重的棺材盖给撬开了。这时候大家探头往棺材里一看,却都被棺材里的东西给惊呆了,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那黑棺裂开,里面并排躺着一堆圆润红艳的女尸。大家定睛一看,这些女尸不是旁人,却正是那些从石台上投入水中的姑娘。这些红艳艳的女尸,一个个面色红润,宛如睡着了一般,身上穿的有花布衣裳,也有长袍大袖,也有妙曼青纱,显然是各个朝代的女人都有。

    大家也有些奇怪,黄河娘娘怎么跑到了这个黑棺中,这个黑棺又是做什么用的?

    这场景实在太过诡异,若是说这棺材中跳出一具僵尸,甚至说里面是一个水怪妖魔,这么多人也会扛着锄头镰刀冲上去,便是龙王爷在世,也给它劈死了。

    但是这些古怪的女尸躺在那黑棺中,大家着实害怕,一下子全往后退着,这时候只要有一个人先跑,所有人恐怕都要跟着疯跑回去。

    那老道本背手站在外面,怕被尸气冲撞,这时怕毁了招牌,连忙干咳几声,上去用长指甲敲了敲棺门,脸色微变,喃喃说道:“生铁浇铸的招魂棺,十几具活尸,看来这邪物已修成妖刹。”

    他当时便喝住众人,说道:“诸位乡亲父老,这黑棺里并不是黄河娘娘,而是专门吸人魂魄的黄河尸王,黄河尸王靠着这沉阴尸棺,吸黄河死人的精气,已经修成了妖刹!如今诸位已经和尸王结下了梁子,若不斩草除根,恐怕在场的各位,谁也活不过今晚!”

    这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一时间大家腿脚发软,再没有人敢走半步,纷纷表示愿意听从老道士调遣。

    老道当时便掐指算了算,先让阴质的女人以及孩子老人走开,然后让属相为龙、蛇、牛的人先回避了,这些属相亲水,怕水尸到时作怪。又命各位面向日头站好,大家相互看一下,嘴唇或下巴青黑的一律不要,鼻下为“水”,青黑者犯水,这些也不能要。

    挑选完毕,那河滩上也剩下五六十个精壮劳力,虽然那尸棺鬼气冲天,但是目前白日当空,加上各位劳力一心求胜,倒也能压制住鬼棺。

    那老道点点头,便让人在河滩上杀了一只黑狗,七只大红公鸡,先将那黑狗血泼到棺中,再将七碗公鸡血沿着黑棺的七个地方泼下去,然后命人在棺中撒一层混了朱砂的干沙,最后架干柴点火焚烧。

    火光熊熊,劈柴噼里啪啦炸裂开,熊熊大火中,大家都清晰听到了大火中传来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仿佛好多女人在大火中拼命挣扎一般,听得大家一个个毛骨悚然,虽然是大太阳底下,周身还是止不住发了一层冷汗。

    那大火烧了整整三天才烧尽,中间虽然下了一场小雨,但是众人不断往火中烧猪油,那火才堪堪没灭。

    待大火烧尽,老道引了诸位乡亲去那河滩一看,发现黑漆漆的棺木并未焚毁,棺材里的尸体早烧成了焦炭,棺壁上能清楚看到一道道深深的抓痕,大家才明白这黑棺的危险,纷纷向老道士道谢。

    只有老道士看着黄河水,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已经看出,那黑棺中虽然焦黑一片,却是少了一块,分明是黄河尸王在落雨时逃入了黄河中,尸王入水,神鬼莫测呀!

    那老道当晚焚香设坛,端坐在黑棺上,第二日大家起来一看,就发现那老道士已经在黑棺上坐化了。

    老道士在黑棺上留下遗言,说自己死后,让人将他从祭台上裸尸抛入水中,人祭之事,从此废除。另外,要村民将黑棺劈开,将他在黑棺中画出的一个八卦锯下来,送给黄河上捞尸的老水鬼,封在木船之上,可保黄河两岸平安。大家才发现,黑棺上有巴掌大小的一块红色,是老道士以指力画的一个八卦图,道士指力非凡,力透黑棺三寸,八卦呈朱红色,永不褪色,据说是涂抹了老道士心脉处的一口热血。

    据说,那老道士死时全身枯槁,黄皮包骨,简直就像是一具枯死许久的骷髅,就仿佛这老道士,在一夜间被什么东西吸干了全身血肉一般。就有人传言,老道士当晚和尸王达成了秘密协议,以自己的精血化解了尸王的孽怨,只要那块沉阴棺还漂在黄河上,黄河尸王就永远不能上岸祸害百姓。可是黄河尸王没料到,老道士竟肯将最后一口心头血涂在沉阴棺上,并封在了鬼船上,鬼船永不会离开黄河,所以黄河尸王也就永远不能上岸了。

    黄河娘娘的传说,在黄河两岸深入人心,很少有人不是听着这些故事长大的,这黑棺一出来,立刻人心浮动,大家纷纷想往家跑,谁也不敢动他黑棺一分,队长喝道:都他娘的给俺站住!俺就不信这个邪了,今儿个俺就要给这黑棺开棺,谁要是敢走,明天就等着送劳改农场去吧!

    他从地下捞起一把抓钩子,就要朝那黑棺狠狠砸过去,这时人群中突然站出来一个人,叫道:“万万不可,动了黄河人形棺,是要出人命的!”

    那人穿着青布衫,戴了副黑框眼镜,像是个有学问的人。这时一脸焦急,拦在队长身边,拼命护住那黑棺。

    我见那人像是个知识分子,便问队长这个人是谁。

    队长皱着眉头,说这人是黑五类,搞反动学术,是他们重点监管的对象,一直都在后山劳动改造,谁把他弄工地上了?

    原来这个老人姓谢,是河南大学研究古代宗教文化的教授,“文革”破四旧时,红卫兵砸了好多黄河沿岸的庙宇,他拦着黄河大王庙不让砸,说要保护古代文化,后来就被打成右派,被下放到这里的农场劳改好多年了。

    队长嘟嘟囔囔骂了几声,让人赶紧把老秀才拖走,别妨碍他做正经事。

    几个村民巴不得离开这里,赶紧上去将那个老先生给拉走了。那老先生还兀自叫着,万万不可动这黑棺,会出人命的!

    经这老先生一闹,大家更是害怕,这时候天阴得瘆人,雷声不断,整个河面都黑压压的,黄河水也咕嘟咕嘟直响。队长也有三分怕了,只不过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抡起抓钩子,这时天上横扫过一道闪电,一个炸雷劈下来,呼啦一声将河边一棵大树给劈开了,接着有人喊起来“树流血啦,大树流血啦!”

    树被雷劈开后,竟然往外流血,我也觉得古怪,过去一看,才发现树心中藏了条胳膊粗细的青鳞大蟒,那炸雷劈开大树时,连带着这大蟒一起劈死了,所以树干才会流出血来。

    这时大家更加害怕,纷纷说这是天雷打鬼,是黄河大王将那孽蛇给劈死了!正说着,那手指般粗的大雨便劈头打下来了,大家一时被那惊雷给震住,各自喊着“避雨啦,避雨啦!”四下里跑开了。

    我见雨太大,也去拉队长避雨,队长装模作样推了几下,也跑去工棚里避雨了。

    那雨越下越大,雷声轰隆隆打起来,震得工棚上直往下掉泥。我怕黄晓丽一个人害怕,就和猴子打了手电,深一脚、浅一脚去她那。大雨中影影绰绰,古槐树粗大的树枝在雨中挥动犹如巨蛇,白亮的雨点有玉米粒那么大,雨水就像串起来的珠子一样,一串串往下掉,浓得灯光都透不过去。

    黄晓丽见了我们很高兴,见我们浑身都湿透了,忙给我们烧了一大锅浓浓的蒙古砖茶。蒙古砖茶是烧一锅水,将大拇指大小的茶叶扔进去,煮开后将上面的茶汤舀出来,浇进牛奶喝。我们三人就着砖茶胡侃。

    在这里,也说句题外话。我后来在黄河上做了个采金的手艺人,去了青海、去了西藏、去了三峡、也去了漠河,采金路上风餐露宿,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行囊里装得最多的也是砖茶,不过多是藏区的砖茶。藏区的砖茶和蒙古砖茶不同,他们是在砖茶中加入了花椒、青盐、牛乳,很大一块,用斧头敲下一块,放锅里煮煮就能喝,暖和也长力气。

    我一直很怀念那浓浓的蒙古砖茶的味道。

    真的,后来我去了内蒙古河套平原,专门喝了一次蒙古砖茶,却始终喝不出当年的味道了。

    那是什么味道?

    我也说不清楚,但是那种味道,我却一直记在心中。

    且说当时外面大雨倾盆,我们三人围着红彤彤的火炉,喝着砖茶,聊得正高兴,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很急的敲门声。

    这深更半夜,大雨倾盆的天气,有谁会来我们这里拜访?

    我们几人都有些心慌,想着这几天挖河时听到的黄河古怪传说,也都有些心惊,莫非是黄河水鬼上岸了?

    猴子给我使了个眼色,在桌底下摸了块板砖候在门口,让我去开门。

    我深吸一口气,猛然拉开门,就有一个湿淋淋的人扑进我怀中。

    我吓了一跳,叫声“哎呀”,就喊猴子拍他,猴子却见那人面熟,举着板砖仔细看看,那人穿着湿淋淋的青布长衫,戴着一副裂了口子的眼镜,却正是那个上午被押走的黑五类谢教授。

    我也有几分疑惑,这谢教授上午不是被押走了吗,怎么又突然跑到我们这里了?

    猴子借着烛光不住打量他身下,看看他有没有影子,屁股上有没有尾巴,别是什么孤魂山怪变的。

    谢教授却没注意到这些,他站起来,擦了擦眼镜片,说道:“深夜打扰几位休息,实在太过唐突,不过确实有件天大的急事,只怕过了今晚,就来不及了。”

    我见他在雨中淋得湿透了,浑身直打哆嗦,让他先用毛巾擦干身子。他哆哆嗦嗦地说:“我,我这次,深夜叨扰各位,正是为了黄河黑棺。各位一定得劝劝队长,千万别去动那个黑棺!”

    我当时也有几分好奇,便趁这个机会问他,那黑棺究竟是什么来历,怎么看起来那么邪门。

    黄晓丽给他冲了杯浓浓的砖茶,让他趁热喝了,他这才缓过劲来,跟我们说,这个黑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有见过这样黑色的石棺吗?没有吧,其实这棺材非石非玉,而是一种铁。

    “啊?!那棺材是铁棺,怎么会有那样的铁?”猴子惊讶起来。

    谢教授点点头,说道,这的确是一具上古时候的铁棺,却又有些不同,且等我和你们慢慢讲来。

    他说,他在研究古代宗教祭祀文化时,曾在一些宗教古籍中见过类似的记载,这东西吧,是古代蛮族献给邪神的祭品,据说人可以通过这东西和神交流,获得天神的启示。他开始认为这是蛮族巫术,用来迷惑族人和神圣王权的,后来他查阅了好多史料才发现,这黑棺确实有一种迷人心智的魔力。

    用现在的科学来讲,就是这黑棺能放射出一种古怪的射线,这种射线能让人出现幻觉,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控制住人的意识。

    黄晓丽惊道:“谢教授,你是说这个黑棺材能控制人的思维?”

    谢教授点点头,说根据古籍记载,这个黑棺确实有这种古怪的能力,不仅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控制人,甚至还可以驭兽。据古籍记载,在远古的黄河流域,曾有一支居住在洞穴中的鬼窟人,他们就善于用这黑棺驱物,当时驱赶了数千只巨鹰助阵,打败了进犯的敌人。

    我好像在哪里听说过鬼窟人,但又想不起来了,便含含糊糊地问他,这黑棺究竟是何物,怎么会有驱人兽这等魔力。

    谢教授说,这黑棺是用陨石打造成的。陨石虽然叫石,其实主要成分是镍铁合金,所以也被叫做陨铁。中国最早使用的铁器,比如一些青铜剑的铁刃,就是用陨铁打造的。

    我看看猴子,猴子也点点头,表示认可谢教授的话。

    谢教授接着说,不过,打造黑棺的陨石,并不是一般的陨石,这种陨石十分古怪,叫做鬼陨。这种鬼陨能放射出一种古怪的射线,侵入人的大脑,从而控制住人的行为,十分可怕。

    黄晓丽喃喃说道:“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真有鬼陨,那个鬼陨的传说竟然是真的……”

    我问黄晓丽怎么了,她失神地摇了摇头,说曾听过一些鬼陨的事,不过和这个没关系,让我别管她,继续听谢教授讲。

    猴子问道:“这鬼陨控制人后,都让人干啥呢?”

    谢教授停顿了一下,缓缓地说:“自杀。”

    我们几个吓了一跳,敢情这世界上竟然还有让人自杀的石头,这可真是让人闻所未闻了。

    谢教授说,据他分析,这鬼陨能放射出一种特殊的电磁波,这种电磁波可以影响人的情绪,将人心中的负面情绪不断放大,比如沮丧、绝望等,最后让人承受不了而自杀。他给我们举了个例子,就像是鬼陨给人的大脑发射了一个指令,那个指令就是摧毁人心中的意志,让人崩溃,最后导致自杀。

    我们几个也是欷歔不已,说这东西太厉害了,怎么像神话里的东西一样!

    谢教授说,好多神话传说中的东西,其实在世界上都有一些模糊的影子,艺术就是源于现实,高于现实嘛!这鬼陨,在传说中叫做阴石,传说在昆仑山下有一条阴水,那条阴水一边连着仙界,一边连着地狱,这阴水中铺的就是这鬼陨。

    猴子眼睛一亮,忙请教谢教授昆仑山阴水的事情。

    谢教授摇摇头,说他也是在古籍上看到的一些叙述,传说昆仑山对面有一座玉山,里面有一个鬼窟,鬼窟中居住着一个人面兽牙的恶鬼,那恶鬼就是西王母最原始的形象。至于昆仑山,古籍上的记载都很缥缈,传说是神仙居住的地方,山上有牛角、豹纹、声吠如犬的狡,还有红羽食鱼的三青鸟,这些都太过缥缈,不足为信了。

    黄晓丽也说,谢教授为何认为这是鬼陨呢?

    谢教授说,陨石来到地球时,绝大部分都会在大气层摩擦掉,只有很少的陨石能落到地球上。鬼陨很罕见,又有这样古怪的念力,所以历代帝王都会千方百计收集天下的鬼陨,放在王陵中,击杀盗墓者。像我们见到的这个巨大的鬼陨石棺,只有传说中昆仑山的阴水中才有。

    猴子却着急了,自告奋勇去找队长,让我们在这里等着他的好消息。

    我在那儿陪着谢教授闲聊。

    谢教授博古通今,很有学问。他说自宋朝到现在,黄河迁徙改道有一千六百多次,几乎每年都要折腾一次,黄河古道的区域也是越来越大,很难下定论了。严格意义上说,黄河和中国早就融入到了一起,怎么也分不开了。严格来说,中国人的历史,其实就是一部和黄河的斗争史。从秦朝开始,就开始设都水使者、河堤使者,专管黄河河务。西汉设河堤谒者;唐朝设水部;宋朝为都水监;明代为总理河道;清朝各省巡抚兼理河务;民国设河务局,后来就成立了黄河水利委员会,就是你们现在所在的黄委会了。

    两人也都感慨着,中国人对于黄河是又敬又爱,黄河泛滥,人或成鱼鳖,但是又都在各处修建黄河大王庙,希望黄河大王保佑风调雨顺,既希望可以治黄控黄,又将黄河称为母亲,看作中华文明的源头,这感情也真够复杂的。

    正说着话,猴子头上顶着我那个大白乌龟壳子冲进来了。

    他满身泥水,活脱脱像只泥猴子,一进来就将乌龟壳扔在地上,说别提多倒霉了。他回去一说,队长以为他宣传封建迷信,差点把他铐起来。好说歹说,队长才同意叫人去推那黑棺。那狗日的鬼陨沉得邪乎,一连叫了十几个人,费了牛劲,才将它给推到黄河里去,希望那破玩意再也不要被冲回来了。

    谢教授站了起来,连声道谢,说我们这次将这黑棺沉入黄河中,起码能保得当地平安几十年,真算得上一件大功德了!

    猴子被他说得也有些不好意思,在那儿踢着乌龟壳子,嘿嘿傻笑。

    我赶紧捡起龟壳,叫道:“好你个猴子,我这宝贝,被你小子当成雨伞啦!”

    猴子撇撇嘴说:“就这破龟壳,也就能当把伞用!”

    谢教授这时见了龟壳,他往上托了托眼镜,仔细看着那龟壳上古怪的纹路,一句话都不说。我们不知道他在这龟壳上能看出什么花来,也没敢打扰他。他看了足足有十分钟,才抬起头来,满脸凝重,问我:“这副龟甲,是从哪里得来的?”

    猴子说:“你问这个大王八壳子呀,这不就是从黄河里扒出来的嘛!”

    谢教授追问着:“当时还有没有其他什么东西?”

    猴子想了想,点点头,说:“有,有,老粗的一条大铁链子呢!”

    谢教授愣住了,说:“铁链子?”

    猴子得意地说:“不只是铁链子,那铁链子上还绑着东西呢!”

    谢教授紧张地问:“什么东西?”

    猴子得意地说:“这你肯定猜不到了,我告诉你,那是一条龙!”

    谢教授一时脸色大变,再也没说话。

    我见谢教授有些不对劲,忙岔开话题,说:“谢教授,您学问大,帮我瞧瞧,这个白龟壳子,就是从那个洞里顺出来的!”

    谢教授才缓过来一口气,说他觉得白色的乌龟壳有些不寻常,所以随口问问,没什么意思。

    我当时也没多想,这时猴子见谢教授见多识广,问我有没有带那几块玉佩,赶紧给谢教授鉴定一下,说不定还能值几个钱,以后好换吃的。

    金子寒留给我的几块玉佩,我回到郑州后,也请教了几位懂行的师傅,他们都看不出这玉的出处,只说是块古玉,其他的就看不出来了。我就找了块布,将那几块玉佩包住,随身带着,想着说不定能碰见谁,能帮我看看,这时听猴子一说,便赶紧拿出来,让谢教授帮我看看。

    谢教授拿起玉佩看了几眼,便说道:“这是件玉质佩件,色泽古朴,花纹大气开阔,应是唐代之前之物,应该是古代皇族下葬时的口含……不过,咦——”他猛然一愣,仔细看了看那玉佩,接着又看了看另外几块玉佩,边看边摇头,不住说着奇怪。

    我见他神色不对,忙问他怎么了。

    他盯住我看了足足有一分钟,一句话没说,看得我心里直发毛。我结结巴巴地问他:“谢……谢教授,这个,这个玉佩有问题吗?”

    谢教授说:“你这些玉佩是全的吗?”

    我说:“不是全的,还少了几块。”

    他点点头,没说话。

    我见他神色严肃,便问他这些玉佩到底是做什么用的,能不能给我讲讲?

    谢教授说:“这东西倒不是个常见的物件,叫做七窍塞,古代一些大有身份的人,为了安定魂魄,要用玉塞住七窍,两耳、两眼、两鼻孔、一口。这种古玉比较少见,一般人用不了,只有皇室或将相等极有身份之人下葬时,才会用它。”

    我听说这玉佩是御用之物,也是暗暗得意,想着等山穷水尽时,还能将这几块玉佩换点全国粮票,估计能吃个几年。

    不过谢教授却站了起来:“说,你这玉佩有问题。”

    我问:“有什么问题?是不是少了?”

    谢教授意味深长地说:“不是少了,是多了一个。”

    我一下愣住了。

    金子寒当时明明将玉佩分成了两份,我们两个各拿一份,肯定是少了才对,怎么能多了一个呢?

    谢教授看着那几块玉佩,猛然站起身来,不顾外面还在下雨,死活要走。我和猴子苦劝不住,给他雨伞他又不要,说这次还是硬请假来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过来还伞,还是淋雨回去吧。

    最后还是猴子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让谢教授也学他,顶着大龟壳回去,到地方后把龟壳直接扔掉就行。我虽然有些不舍,但也不好说什么,便顺水推舟将这白龟壳送给谢教授,送他出了门。

    谢教授走后,我和猴子也回去了。

    走出很远后,我回过头去,发现黄晓丽还站在门口,一直看着我。

    我也发现,黄晓丽经常会失神地望着我的背影,一看就是半天,好像在回忆着什么。有时候被我发觉后,她立刻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让我觉得很古怪。

    有时候,我也会有一种错觉,她看的那个人也许并不是我。

    那个晚上,我正在熟睡中,就听见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我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外面又是一连串的尖叫声,最后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号叫声,仿佛几百人一起尖叫一样,震得整个棚子嗡嗡响。

    我哪还敢再睡,小心翼翼爬起来,偷偷扒着门缝一看,当时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差点就叫起来。

    这时大雨早停了,惨白的月光透下来,黄河滩上一片清亮,就看见黄河上浮起了一层薄薄的白雾,白雾在河滩上弥散开来,雾气中影影绰绰,我揉了揉眼,看见远处的河滩上仿佛站了几十个人,真的有人!这些人有的光着身子,有人只穿了裤衩,一个个头发蓬乱,直勾勾地望着天空,对着月亮号叫着。

    这些人竟然都是挖河的河工,他们一个个目光呆滞,表情狰狞,发出野兽一般的号叫声,让我不由打了个寒噤。

    我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古怪的想法:这些人,恐怕已经不是人了。

    那些人对着天空号叫了一会儿,开始低着头走来走去,他们走路的样子也很古怪,好像手脚都僵直了,走起路来歪歪扭扭,在那原地打转,也有人四肢着地,像野兽一样在河滩上到处乱爬,让我看得心惊肉跳,生怕他们会爬到我们这里来。

    这时候,我发现河滩上还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衣冠整齐,穿着一件白衬衫,笔直站在那里,望着雾气腾腾的黄河。

    看他的装束,明显不是河工,他的样子也像是清醒的。

    他是谁?

    我死死盯住那个人,那个人笔直站在那里,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和他毫不相干。那些疯狂的人也很怕他,一靠近他就赶紧连滚带爬地跑开。

    这时月亮终于从云层中透出来,斜斜在河滩上铺开来,那人的身形也逐渐清晰起来,头上蒙上了一层白茫茫的水汽,看不清楚他有多大年纪。

    就在这时,那个人突然缓缓转过身来,朝着我这边笑了一下。

    我吓了一跳,那个人在朝谁笑?

    难道他竟知道我在这里偷看他!

    我定了定神,小心朝着窗口看过去,却忍不住叫了一声,差点摔倒在地上。

    那个人,那个人,那个人竟然是金子寒那个死人脸!

    我差点叫出来,这个死人脸,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是在这样古怪的场景中?

    我几乎不敢相信,再回过头去看,那个人却已经转过身去,朝着黄河走了过去。

    他走过河滩,走到河边,竟然朝着水中走去。

    我死死盯着他的背影,黄河上漂浮的白雾裹住了他的身体,他向黄河深处缓缓走去。

    这死人脸要干什么,难道他要投河自尽不成?

    我想都没想,随手披件衣服在身上就要出去,这时就有人突然在后面拍了我一下。

    我吓了一跳,差点蹦起来,刚要忍不住大叫,嘴巴就被人捂上了,有人小声说:“别出声,外面炸营啦!”

    猴子按着我坐下,小心地看着外面的情况,小声给我解释,这叫炸营。在野外扎营的军营或工地,常会出现炸营的事情,往往在深更半夜,军营或工地里几百人甚至是几千人会突然冲出营地,仰天尖叫起来,这些狂暴的人甚至会互相残杀,就像集体被恶鬼附身了一样。

    我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忙小声问他,这炸营究竟是怎么回事。

    猴子说,这炸营也叫营啸,在古代行军时多有发生。古人认为,这是军营扎错了地方,犯了忌讳,挡了阴兵的道,所以军营的士兵被路过的阴兵勾走了魂。

    当然了,那些都是迷信的说法。现在普遍认为,军营和工地纪律多,地方小,压力太大,所以往往一个说梦话,或者梦游了,就容易引起大家一起跟着发疯。

    我点点头,问猴子现在该怎么办,这些人这样会不会出问题?

    猴子说,没事,让他们折腾去吧,折腾够了,就回去睡觉了。

    我这才坐下来,这时想起死人脸,再看看河滩,黄河上雾蒙蒙一片,哪里还能看见他的半点影子。

    我也有些怅然若失,想了想,还是没和猴子说,只问他黄晓丽那边会不会有问题。

    猴子说,人多的地方容易炸营,你看我们两个单独在这儿,就没事。黄晓丽肯定更没问题。现在外面的人都像喝多了耍酒疯一样,你现在出去,要是惊了他们,搞不好能把你给活撕了!

    我不敢再出去,在床上坐了大半个小时,那些人果然一个个停止了癔症,老老实实溜了回去,又回营地里接着睡觉了。

    猴子拍拍我的肩膀,说,睡吧,睡吧,没事了。自己先倒下身子睡了,很快就打起鼾来。

    我一躺下,那撕心裂肺的声音就在我耳边回荡,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外面还有声音。后来干脆打开门看了看,外面是漆黑的夜,几点星星浮在空中,工棚中静悄悄的,确实一点声音也没有了,我才关严实了门,躺下来睡着了。

    第二天我早早就醒来了,先去河滩上看了看,想看看能不能见到死人脸。

    河滩上空荡荡的,和平常一样,谁也想不到昨天曾发生了那样诡异的一幕。

    又过了一会儿,大家也打着哈欠,扛着铁锨锄头,三三两两往河滩走。我问了几个人,他们都完全不记得昨天晚上炸营的事,更记不得昨天晚上还有人往水里走。

    队长过了会儿也来了,嚷嚷着让大家报数点名,结果清点了几次人数,发现少了三个人。

    我一下子慌了,想着昨天晚上炸营了,那三个人会不会跑出去没回来?

    我忙跟队长将人数逐一清点核对,发现失踪的三个人,全是昨天晚上将黑棺推入河中的其中几个人。

    一个老河工想了想,顺着三人的工棚找了一圈,发现窝棚外的泥地中有三行清晰的脚印,一直往前走,最后竟然通向了黄河里。奇怪的是,那脚印只有通往黄河里的,并没有回来的。

    大家一时间都愣住了。

    这时有人面色惨白,嚎叫起来:“黄河大王又收人啦,黄河大王又收人啦!”

    我心中突得一动,他说黄河大王“又”收人了,难道以前也有失踪过的人?

    我忙过去问他,那人吓得面如土色,连连点头,说半个月前这里来过一个黄河勘探队,帐篷就驻扎在这黄河古道上,他是伙夫,团得一手好窝头,负责给他们几个做饭。那天也跟今天一样,晚上还好好的,第二天早上就不见了人影。

    我还想问他,队长却跑过来,拖了布鞋,用鞋底劈头盖脸抽了他几下,恶狠狠地说,这青天白日的,怎么竟敢当着上面的人胡咧咧!入娘的!

    队长明显对我们有些忌讳,不敢说那件事情。看来,半个月前失踪的黄河勘探队,八成就是我父亲那支。

    我一时有些激动,也有些担心,像我父亲那样的黄河老手都在这里栽了跟头,这黄河古道里究竟有什么古怪呢?

    我仔细看了看黄河岸上的脚印,雨后的脚印在泥水中印得清清楚楚,确确实实是三个人的脚印,直直走进了黄河中。我看着那三行脚印,也觉得奇怪,死人脸明明也走进了黄河,怎么没有他的脚印?他突然神秘出现,会不会和这失踪的三个人有关系呢?我想了又想,还是觉得这件事情大有古怪,最后还是决定不把这件事说出去。

    队长拉过几个老河工,嘀嘀咕咕商量了一会,后来跟我们扭扭捏捏地商量,说按照他们的规矩,出了这样的事情,得找捞尸人才行。

    他给我们解释,人淹死在水里后,三五日后,尸体腐烂了,就浮上来了,但是黄河泥沙多,人死在水里,很快就会被泥沙卷埋在水底下,只能找捞尸人潜入水下,根据死者入水的脚印判断尸体的方向,然后在泥沙中扒出尸体。捞尸人捞尸不收钱,死者家只用请他吃顿素饭,临走前在他中指处绑上一根七寸宽一尺长的红布条。这是为了辟邪。

    捞尸人很快找到了,他穿了双麻鞋,将掺了黑狗毛的麻绳绑在腰上,用朱砂描了眉毛,顺着脚印潜入了水中。他在水下扎了个猛子,很快冒出头来,湿淋淋上了岸。大家忙问他看见那三个人了没有,他理都不理,直接上岸,烧掉了那双麻鞋,光着脚往回走。

    队长觉得事情蹊跷,让老河工过去问问到底是怎么了。

    老河工跟上去,跟他沟通了几句,便是一脸恐惧地回来了。

    队长问他:“怎么了?”

    老河工没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黄河。

    队长着急了,问他:“到底是怎么了,你倒是说呀!”

    老河工结结巴巴地说:“他说,他说,那三个人还……还在水底下走路!”

    队长一时没听懂什么意思,问道:“啥,人都死了,咋还能在水底下走咧?”

    老河工哭丧着脸,说:“队长,这次可真是出大事了,他们三个变成水倒了,得请黄河水鬼才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