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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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猫是通灵之物,群猫聚集的地方,难免有些怪事出来,终于惊着了当朝的太后,就有许多失宠的嫔妃趁机进言,所谓“欲加其罪,何患为词”,谎说那贵妃整天与群猫私语,她肯定是古墓中的狸猫成了精,进宫来用妖法迷住皇上,致使朝政荒疏,如此下去必然断送了江山社稷。
太后久在深宫,养了满腹的阴狠性子,随便找个由头,就吊取了贵妃性命,皇帝事后得知,虽然懊恼无及,却也发作不得了,他伤心爱妃惨死,就下旨送其还乡安葬,先在“金棺寺”里停棺三年,等到造好了“金棺坟”才正式下葬掩埋。
贵妃以前养在宫中的群猫,连同饲猫的猫奴,也都被逐了出来,猫奴们感念旧主恩德,就带着大群猫子,远迁到灵州城里居住,为贵妃的金棺坟守墓,繁衍生息至今,所以灵州城里的野猫格外多,而且皆是品相俱佳之猫,使灵州得了个“猫儿城”的别称,倘若究其根柢,那金棺坟才是源头。
当年的猫奴都是越人,懂得相猫之道,在灵州驭使群猫守墓的时候,曾择了些门人弟子,授以古术,历来都有猫主,后来名动天下的“猫仙”谭道人,正是此脉传人,只不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谭道人熟知世间方物,广有奇异能为,但他因不控猫入宫盗取夜明珠一案事发,隐埋了姓名,改头换面,云游四海去了,终于不知其下落所踪。
谭道人的一身本事,都录入了一部《云物通载》当中,传到后世,灵州城的猫主就是“林中老鬼”了,此人无名无姓,只得一个道号在身,不仅承接了“猫奴、猫盗”所留衣钵,自身更有离奇际遇,他擅能以猫打卦,看干象遍知天文,观地理明识风水,深晓五星,决吉凶祸福如神,秘谈三命,断成败兴衰似见。
但这“林中老鬼”早年间心术不正,意图要猫儿药练就金丹,用之点石成金,服之长生不老,故此入了塔教,吃了不少童男童女,做下了许多伤天害理的勾当,一日入山寻药,遇了暴雨,竟被天雷击中,周身半毁,烧没了面目示人,躲在金棺坟里一藏就是十几年。
他是道门中人,明白自已虽然避过了雷劫,但也丢了半条性命,又知他那“造畜”的所作所为,还要再受天谴,这一场大劫要是躲不过去,只能落得个化作荒烟衰草的结果,终归难成正道,便深藏形迹,一直不敢在世上露面。
如今想得大道,只用有当年“猫奴”传下的法子,找个造化大的人来同自已换命,于是他在古墓中苦等了多年,总算是等来了能数清《百猫迷魂图》的张小辫,这张小辫天生是个造化奇大的猫子命,格局随着时运起落,可贵可贱。
林中老鬼便自称“鬼螩=”,?D4要结善缘为名,传了张小辫几件“相猫”的本事,又唬他有荣华富贵高官厚禄可求,在暗中点拨指引,借了张小辫的手将塔教连根剿除。
林中老鬼是灵州群猫之主,他见那“长面罗汉猫”屡有异状,自知劫数将至,只等此猫开口出声,就是他命丧之时了,这时候张小辫也把这段因果宿债差不多都填满了,林中老鬼就想借张小辫这三品武官,来替自已挡过天劫。
林中老鬼这件事情要是做成了,此身出有入无,非止一城一地之祸,却不想人算不及天算,也合该着张小辫命不该绝,竟在瓦罐寺古剎当中,被三眼老狐引出来躲过一死,那林中老鬼虽然推测如神,但他欺心瞒天,最终也是棋差一着,事到临头回天乏术,被天坠陨石,击得粉身碎骨,又遭业火烧化了残骸。
看来那长面罗汉猫开口出声,其主果然必遭横死,只不过“猫主”不是张小辫,而是林中老鬼,此事阴错阳差,却也正应了“天意难违”之语。
张小辫先前也曾隐隐猜到了一些端倪,这时听了此事前因后果,知道多半都是真的,必定不是眼前这说书人胡乱捏造来的,事后想想也觉脊背发凉,要不是得那老狐相救,张三爷早就给别人充作替死鬼了,恐怕到死还都被蒙在鼓里,但不知为何,他对林中老鬼,也并无太多怨恨之意,听说此人已经在天坠时死在瓦罐寺了,心下反倒有些难过。而且张小辫总算知道了自已根本没有“富贵不可限量”之命,虽是如此,却也落得一个轻快,正是“一朝识破因果事,月自明兮鹤自翔”,他问那说书先生道:“想来此事埋根极深,不知你这位只会说书讲古的先生,却是从何得知得如此周全?”
那说书先生诚惶城恐地答道:“说来惭愧,在下与林中老鬼皆属金棺坟猫奴一脉,虽然彼此之间有许多年不相往来,但看到张三爷在灵州城的种种作为,就知道必定是此人在背后指点,只是那林中老鬼是在下的前辈,又是个料事如神的人物,手段厉害得紧,满城的野猫都是他的耳目,所以当初不敢明言道破,唯恐得罪了他,引火烧身。”
张小辫心里恼火,暗骂这说书先生真是臭脚婆娘养的,便说:“现在连黄瓜菜也都凉了,说来又有何益?”
那说书人忽然给张小辫下拜道:“林中老鬼已经死在了瓦罐寺,如今三爷你就是灵州城群猫之主了,相猫憋宝之术亦正亦邪,唯看何人用之,善用则善,恶用则恶,在下不才,今后愿意追随张三爷左右,做个雁营中的师爷。”
张小辫闻言大喜过望:“军旅之中,向来枯燥寂寞,咱们雁营里倘若有了先生这等人物,在一起谈讲讲讲,今后还有甚么难过的日子?”可转念一想,又觉此人虽是胸藏锦绣,博古通今,但三爷这“雁营”也不是他想来就来的所在,出谋划策的本事究竟如何,还得试试才行,于是又对他说:“上水泊梁山入伙还得先纳个“投命状”,你这先生想做“师爷”,得先替三爷去提督府当回“说客”,要是能说得老图海把他的女儿下嫁给张三爷,才算是你的能耐。”
那说书先生见张小辫命数离奇,才有心要跟随左右照看于他,当下笑道:“何难之有。”随即讲出一个计策来,原来在灵州城猫儿巷的野猫里,有只小巧的花猫,周身都是铜钱般的花纹,唤作“千文钱”,古称“喜钱儿”,按照相猫之说,这只猫最能向人讨好,牠跟在谁的身边,谁就会格外招人喜欢,带上此猫上门提亲,还不等开口说话,这门亲事就已经先成了三分,另外那老图海迷信命禄,只要这先生给张小辫伪造一张极贵的命格,再加上他以三寸不烂之舌游说,不愁此事不成。
张小辫本来只是想难为难为这个说书先生,没想到娶亲之事竟然被他说得易如探囊,不觉喜动颜色,急忙就要起身到猫儿巷里去捉“千文钱”,先教老图海那狗官晓得他些手段。
谁知那说书先生又道:“如今这世上大乱未定,正值朝廷用兵之际,眼看各路官军都要南下征剿粤寇,值此天地失常的时节,还暂且不宜谈婚论嫁,此事应当徐图后计。”
张小辫心想:“这可倒好,三爷我是“急惊风遇上慢郎中”,也罢,反正是好饭不怕晚,既然有此良策,又何必急在一时。”于是召来营中兄弟,暗中开了香堂,让这“说书先生”插香入伙,立下盟誓大咒,其中经过自不必说。
那“说书人”入营不出三日,果然如其所言,雁营要奉命南下进剿,看来官军与粤寇之间,即将展开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张小辫经那先生指点,在离开灵州城开拔之际,带了几只“得胜猫”在身边,率领着雁营兵勇,会合了大队官军,浩浩荡荡而行。
此后数年,雁营跟着大军转战南北,扫平了粤寇,征尘未洗,便又北上围剿捻匪,直到随着左师的楚军挥师西进,一举收复新疆全境,才得以功成身退,其间辗转万里,立下了无数汗马功劳,更有许多奇踪异迹,却不在本回话内,这正是:“海深能容蛟龙隐,天高可使凤凰游。”到此,暂且告一段落。
(全本)
后记
《贼猫》这个故事,我是从2007年夏天就开始写了,直到2008年五一劳动节才结束。虽然全文篇幅不长,但当时除了工作之外,主要的精力都用来写《鬼吹灯》,所以通常都是十天半个月才有时间写一小段《贼猫》,写到最后大约是二十万字,历时将近一年。
在写《贼猫》的过程中,我时常都会问自己——“究竟如何选择正确的道路?”以及“究竟怎样才算是正确的道路?已经走过的道路,是偶然还是必然?”所以可能在《贼猫》这个故事里,也会或多或少,流露出我的这些疑惑。
我觉得人生可以说是一个没有地图的迷宫,起点是出生,终点是死亡。因为在人的一生之中,每时每刻,随时随地,都会面临着无数选择,似乎充满了无穷的可能性。而当你停下脚步回首来路的时候,也许就会发现,人生迷宫中错综复杂的岔路虽然多得数不清,但绝没有回头路可走,从起点走到终点,只会有唯一的一条道路。或是成功或是失败,不论是自己选择的道路,还是别人指点的道路,都未必就是正确的道路,不走到最后,谁都无法预料,我想这条道路就是所谓的“命运之路”。
《贼猫》里的张小辫也是如此,他在金棺坟古墓中遇到奇人异士,被指点了一条荣华富贵之路,事实上他是被人当做了度劫挡灾的替死鬼。但是就连料事如神的“林中老鬼”,最终也没办法摆脱“命运的重力”。
还有雁营中的兵勇,他们是绿林草寇出身,心目中并不存在任何“忠君报国”的概念,之所以舍生忘死地为了张小辫卖命,只不过一是为了有钱有粮;二是张小辫是巡抚大人的亲信。在乱世之中,个人的命运是渺小并且微不足道的,只有依附在更大的命运中,才有机会保存下来。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其实《贼猫》里的每一个人物,都在赌上性命,寻找属于自己的道路,可以说这是一条前途未卜的血腥之路。
以上是我在创作《贼猫》期间的一些个人想法,接下来要说的是故事本身,首先是故事中的语言。《贼猫》的故事背景,是发生在清朝咸丰年间,所以选择了近似评书的白话叙述。因为我始终都认为,时代背景不同的故事,就要有不同的语言风格,如果在古代的故事中,出现许多近现代才有的语言,就会使人感到很别扭,至少我个人是没办法接受的。例如张小辫说:“你这个美眉虽然可爱,但是很黄很暴力。”这就明显太不合适了,倒不如写成张小辫说:“此女胆色非凡,杀人不眨眼睛,胜过须眉男子。”
以前曾经有过做导演的愿望,但估计我这辈子是没戏了,只好通过创作不同题材的故事,来满足自己当初那个小小的愿望。电影大师库布里克所执导的电影,有科幻题材的《2001太空漫游》,也有战争题材的《全金属外壳》,几乎每一部的类型和风格都不相同,但无一例外的成为了后世的经典之作。我想导演是通过镜头来为观众讲述故事的,而作者则是通过语言文字来讲故事,一个作者也应该有能力驾驭不同类型的故事,虽然我不是专业作家,但我个人也很希望能够为读者朋友带来有着不同感受的作品。目前为止我的全部作品中,《贼猫》的语感是最令我感到满意的。
再说《贼猫》的故事风格,草莽传奇的色彩非常浓重,虽然里面的许多人物看起来市侩泼皮,又有许多很有趣的野猫,但就整体来说,《贼猫》并不能算是一个轻松诙谐的故事。(九.九书.网-整.理.提.供)正值兵荒马乱人心败坏的时节,清兵和太平军打起仗来,常常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官府使用的酷刑也非常残忍,而满城的野猫虽然看似与张小辫亲近,实际上却都是暗中监视他一举一动的眼线,恐怕张小辫事后想起来,他自己也会觉得心里发凉。
《贼猫》中涉及了许多与猫相关的内容,还是常常会被读者朋友问到,这些内容是否有其原型?相猫之事,在广东地区确实存在,世上至今仍有《猫经》流传,但《贼猫》里面提到的各种灵州野猫,诸如进入皇宫大内偷窃夜明珠的四耳神仙猫、月影乌瞳金丝猫、长面罗汉猫、渡水葫芦猫,以及还没机会出场的千文钱和得胜猫等等,就都是小说家言了,我姑妄言之,您姑且听之,大可以把它们当做是波斯猫的一个分支来加以想象。
在《贼猫》这个故事当中,除了真实的历史背景以外,还是有许多事物,都是有出处可寻的,并非全盘虚构,这些可以留给读者朋友们自己发掘,我在后记中就不多说了,只讲几个与《贼猫》背景接近的野史传说。
一是鞑子犬和狗碰头,这些凶恶的野狗,都是确有其物的。鞑子犬大概灭绝的比较早,在清代之后就见不到有关记载了,而撞棺材板吃死人的野狗,直到几十年前,都还有人亲眼见过,额前有个血红的肉瘤,经常在荒凉的城郊和偏僻的乡村出没,到了近些年也不多见了。
二是造畜之事,俗传造畜为妖术,可以把人变为牛马猪羊进行贩卖,有许多相关的文字记载,其中最著名的一篇,要属蒲松龄先生的《聊斋志异》,这应该只是一种民间传说而已,古时候未必真有此术;我在《贼猫》中描写的人贩子,活生生剥下狗皮或猴皮,将拐骗来的幼童裹住,逼训其翻跟头、钻火圈,以充做耍猴戏狗的在街头卖艺来骗取钱财,这种事情确是事实,虽然并不属于造畜一类的传说,但我认为这些事更符合“造畜”二字的原型,只不过从未做过考证,不知道两者是否属于同一回事。
第三说一说关于猫的民间传说。众所周知,猫在埃及被视为神明,在中国却从来没有拜猫仙的习俗,古时曾有动物八仙和五大家的传说,老鼠是其中一家,却始终没有猫的一席之地,但在东方,不仅是中国,包括日本、泰国等地,都将猫视为神秘的灵物,比如“老猫会讲人话,但因为犯忌而不敢说”之类,都可以当做很有趣的故事来看。《贼猫》的篇幅有限,无法再多写关于野猫的传说逸事了,以后有机会,还会再多讲一些。另外古时关于陨石坠落、塔市山影之类的记载,在此就不多作赘述了。
记得有很多读者问我《贼猫》里的张小辫,与《鬼吹灯》里提到的摸金校尉张三链子,同样的不留真名,同样以张三爷自居,又同样曾随左帅到新疆征战,是否为同一人?
我想在这里,应该有必要解释一下,《贼猫》并非《鬼吹灯》前传,整个故事与摸金盗墓没有任何关系,目前《贼猫》在灵州城发生的这部分故事,从张小辫偷鸡不成,夜走金棺坟古墓开始,直到说书人前来入伙投效,雁营南下征战为止,就已经完全结束了。今后如果有机会,当然还可以再写雁营进京追捕塔教余孽,在陕西血战捻军的猴子阵,以及开赴回疆大漠作战的种种事迹。至于是张小辫究竟是不是摸金校尉张三链子,这个猜测的空间先给大伙留下。
说到这里,有必要感谢喜欢《贼猫》这个故事的读者朋友们,这其中虽然有见过的,大多数我都没见过,可是我时常都会感受到你们所带给我的认同感,非常感谢你们的支持与关心,祝你们平安健康,万事如意。
特别要提出感谢的,是为本书绘制插图与封面的文那,谢谢你给《贼猫》画了这么多精美的图画,最后还有负责校阅审读的各位编辑老师,在下错别字比较多,标点符号基本处于乱用的水平,辛苦你们了。
张牧野(天下霸唱)
2008年5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