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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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突然一沉。
小心他?“他”是谁?是猴子吗?他娘的,竟然有人跟踪我!
我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先不把这件事情告诉猴子,看看情况再说。但是同时我也预料到了,这次的旅途一定不会轻松。
我看着外面的田野,车灯照在茫茫的原野上,原野漫上了一层白雾。雾气弥漫,仿佛黄河一般浑浊,让我怎么也看不清楚前方。
再远处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几盏灯忽明忽暗,轰隆隆的列车寂寞地行驶在荒芜的黑暗中。我缩紧了衣领,想着我到底是离真相越来越近,还是越来越远了呢?
回到座位上,猴子正在那儿翻看一本破了边儿的旅游手册。我心里乱糟糟的,又怕猴子跟我说话,便把头歪到一边,装作睡着了。我眯着眼看大山在黑暗中隐约露出的轮廓,荒无人烟的草原,忽明忽暗的灯光,胡思乱想着。我有些拿不准,猴子当时让我来若尔盖草原的理由简直荒谬透顶,一看就是瞎掰的。但是我当时为什么想都没想,一下子就答应了呢?
我和猴子之间的深厚友谊固然是主要原因,但是说老实话,我在内心深处好像对那里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就好像我曾经到过那里一样。其实,在我内心深处还有一个隐秘的理由,那就是,我还抱有一丝希望,希望能在那里找到黄晓丽。
在这些天经历的所有人物事件中,黄晓丽是最让我搞不懂的。可以说从一开始相遇,一直到她离开前说出那句古怪的话,都让我完全摸不着头脑。我想从猴子嘴里套出点儿什么,但是这小子也对她一无所知,只知道她出生于军人世家,父亲是四野的一个头头。她前几年才来黄委会,为人很低调,很少和别人谈论家里的事情,所以猴子知道的并不多。
我一个人在那儿闷头想了又想,越想越不明白,索性不想了。火车轰隆隆响着,在这单调的环境下,我的眼皮渐渐抬不起来了,脖子往衣领里一缩,靠在座位上,就呼噜呼噜睡着了。在火车硬座上睡觉是最痛苦的事情,你刚刚要睡着,头一歪,身子就差点儿摔倒在地上,立起来再睡,要睡着了,身子又要歪倒。就在这半醒半睡之间,我看见猴子站了起来,从行李中掏出一个破本子,小心查看着。我迷迷糊糊嘟囔了一声,他吓得赶紧把本子藏起来,朝我傻傻笑着。我胡乱骂了一句,接着睡了过去。
第三卷 活人禁地 第一章·活人
在苍莽雄浑的青藏高原东部,四川、甘肃、青海三省交界的地方,有一座座连绵起伏的高大山脉。在果洛山、阿尼玛卿山、西倾山、西秦岭的群峰之间,却突然塌陷了一块,形成了一块海拔三千三百米至三千六百米的独特高原盆地。
在这块高原绿洲中,有嘎曲、墨曲和热曲流过,还有白龙江、包座河和巴西河,以及奇特的黄河第一湾。各种河流蜿蜒起伏,水流充沛,甚至形成了世界上最大的沼泽。这块罕见的高原盆地,在古代被称为松潘高原,也叫若尔盖草原。
若尔盖历来是去甘抵青的交通要道,是阿坝州的北路重镇。它处在北去河湟谷地,南下岷江、大渡河,东出嘉陵江通达四川盆地的三角区域,交通和贸易地位重要,历来都是青藏高原与内地进行沟通与交融的前缘地带。
来之前,我只知道它是一个沼泽遍布、雪山环绕的地方。在车上看了相关介绍后,我才知道此行的可怕和艰难。
1935年,红军开始了二万五千里长征中最可怕的一段——爬雪山、过草地。在那段路上死去了无数的红军战士,被称为长征中的死亡行军。这段遍布白骨的死亡之路,就是若尔盖草原。
若尔盖草原虽然在四川,但是地处三省交界,倒是从兰州搭乘去青海的车更方便。我们俩弄了块红布缠在胳膊上,伪装成去那边串联的红卫兵,说去若尔盖草原瞻仰一下我们红军当年爬雪山过草地时牺牲的烈士,连哄带骗,好说歹说,总算搭上了一辆去郎木寺的货车。颠簸了一路,我们到了郎木寺。
郎木寺在甘南藏族自治州碌曲县下辖的一个小镇上,地处甘、川两省边界。一条小溪从镇中缓缓流过,连接着四川、甘肃两个省。这也是一个藏、回两个民族的聚居区,既有喇嘛寺院,也有清真寺,各种打扮各种信仰的人都有。
我们四处打听怎么去若尔盖草原,连说带比画,打听了半天。结果,我们说汉语,人家说回语;我们说汉语,人家说藏语。费了半天劲,互相都听不懂。
我和猴子傻了眼。猴子想了想,说他去郎木寺看看,估计那里的僧人懂汉语,让我在这里等他。
小溪旁的一个帐篷外,一个粗壮的汉子蹲在那里,一直斜眼看着我。那人端着一碗马奶酒,大口大口地喝着,看样子像是个汉人。但是那人自眼角处有一条大疤,一直延伸到脸颊处,看上去很凶,我不敢问他。
我不问他,他却过来招呼我了,大咧咧地说:“并肩子,要去若尔盖草原?”
我不大能听懂他的话,也不敢不回答,忙说:“是,是去若尔盖!”
那人说:“在下顺水万,单字一个三,敢问小哥怎么称呼?”
我搞不明白了:“啥,啥顺水万?”
那人咧嘴笑道:“咳,这个,这个顺水万就是刘,我叫刘三。”
我觉着奇怪,这顺水万和刘有什么关系,但还是客客气气地说:“我姓白,白石头。”
那人脸色一变,忙往屋子里跑,掀开门帘就叫道:“瓢把子,这里来了个雪花万!”
那人问:“递门槛?”
刀疤脸支支吾吾地说:“递倒是递了,不过像是个空子!”
那人说:“招子放亮点儿,别是发托卖相!”
刀疤脸说:“看着不像,要不然你去掌掌眼!”
那人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屋里门帘一挑,走出来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抱了抱拳,笑眯眯地看着我:“小哥姓白?”
第三卷 活人禁地 第一章·活人
那刀疤脸明显是个狠角色,对这人却恭恭敬敬,我哪敢对他不敬,慌忙学着抱了抱拳,说:“白,白石头,您叫我石头就好了。”
那人依然笑眯眯的:“好,好,石头,你们要去若尔盖?”
我说:“对,对,这不在打听路嘛!”
那人说:“这时候去草原不妥呀!”
我说:“啊?有什么不妥?”
那人呵呵笑了,说:“八月是雨季,草原里下了雨,到处是水,草地都变成沼泽了,怕进去就出不来了!”
我一下愣住了:“草原里都是水啊?”
那人依旧呵呵笑着:“不仅有水,还有其他东西呢!”
我说:“还有什么?”
那人直勾勾地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有鬼。”
我被他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还有鬼?”
那人没回话,定定看了看我,转身回去了,说:“是啊是啊,所以你们要小心点儿了。”
刀疤脸跟上他,两人小声说了几句,他便进屋了。
刀疤脸依旧蹲在石头上大口大口喝着马奶酒,看我在那儿比画着问人。后来估计他是看烦了,把我叫过去,说:“嘿,你这小子还真邪性,跟你说了这时候去草原就是寻死,你小子还去!”
我说:“那你们去哪儿?”
刀疤脸说:“俺们?俺们自然是去草原!”
我说:“那你们不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