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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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如针刺般的疼道:“廖叔,我回来看过你几次,但每次你都不在……”
他笑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惦记着廖叔,只要你过的好,我就安心了。”
我眼泪夺眶而出道:“廖叔,咱们别强撑了,去医院里看病成吗?你别担心没人照顾,我……”
“别傻了孩子,我这种人还能不知道自己生了啥病?没救了,浑身都是癌细胞,早就扩散了。”
“廖叔,我、我……”我真想放声大哭,狠狠抽自己几个大嘴巴,早知道这样我应该把他接到身边。
“别难过了,人总是会死的,难不成廖叔要当老妖精?”说罢他嘿嘿一笑起身道:“串子,我也没啥东西留给你,钱都捐给村子建学校了,给你剃个发财头吧。”
“可是你的身体……”
“没事儿,给你剃个头的力气还是有的。”
“可是之前你说运道可请不可截?”
“是啊,你不懂事时想以不正当的手段获取利益那叫截运,可现在你事业发展的挺好,也愿意自食其力,我给你剃个发财头就是请运,别多想了,廖叔岂能害你。”
听他这么说我哪敢反驳,坐上椅子后他取了一个干净白布罩在我身上道:“一直想把手艺传给你,看来是没机会了,今天反正咱爷两没事儿,我就给你说说剃头这门手艺吧,否则可真要带去地下了。”
我强撑着不让自己哭出来道:“廖叔您说,我听着呢。”
“世上的门类行当老祖宗说有三百六十行,但无论多少行都脱于十三个门类,也就是成语说的五花八门,咱们剃头匠这行就是八门中风门一行。”
“剃头匠人分腥、尖两道,尖道就是专门打理头发为生的人,过去大街上挑着剃头担子走街串巷找生意的,现在就是理发店里的师傅。而我则属于腥道。”
“腥道的匠人原本不是给人理发的,而是行刑的刽子手,行的刑罚名为髡刑,也叫割发刑。这个割发可不是隔断头发这么简单,髡刑其实是断人阴发的一种手段。”
“阴发?是什么东西?”我不解道。
“人之毛发生于精血,阴发就是人体内的精血,髡刑可以阻断精血生发,古人为了凸显身份,高官竖冠,士大夫竖巾,这些都是需要蓄长发的,而髡刑之后人毛发不生,成了秃头,古代也没有假发可用,外出见人秃个脑袋一看就知道是没有脸面的罪人。”
“所以髡刑者必然懂得奇门之术,三国时期,魏国一名髡刑官叫宋侩将他行刑多年心得写了一本《幽冠奇谈》说的就是髡刑手段,到他时可不仅是阻人毛发再生这么单一了,甚至可闭人生育、阻人运道,总之其中一些手段骇人听闻。”
听到这儿我甚至忘了廖叔身染重病,惊讶道:“这么说来剃头和下蛊差不多了?”
“蛊为虫还需养,而下蛊的手段再高明,也有迹可循。可髡刑只需要一把刀便在不知不觉中让你成鬼或是为仙,既神奇无端又恐怖诡异,所以千万不要得罪剃头匠人,尤其是今天还挑着摊子行走江湖的剃头匠。”
我做梦也想不到几乎每日能见的一门行当,居然隐藏了如此深的内情,也不怪乎廖叔能有如此神奇的手段,原来他是“腥道”里的人。
想到这儿我暗中感到遗憾,这么精妙的一门手艺便失传了。
忙碌片刻我的头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廖叔解开围裙道:“下来吧。”
我道:“廖叔,这次您为啥不给我剃光头?”
“他的运道低落,而你正处旺势,所以无需从头再来。”说罢师父缓缓坐在椅子上,打开身前的一个带肩带的木头箱子,里面堆满了剃发用的家伙事,他从中取出一本线装古书给我道:“串子,这些东西就送给你了,也算是个念想。”
说也奇怪,廖叔给我剃了“发财头”之后,我脑子忽然变的清明起来,本来低落的情绪瞬间变的高涨起来,满心的悲伤也化为乌有,但廖叔身染重病,我也不敢表现太亢奋,看了封面一眼,上面用古体字写着“风门奇术”。
我暗中好奇其中内容,正想打开观瞧,只听哗啦一声,我暗道不好,转身望去只见廖叔已经瘫倒在地,我赶紧上前扶起他道:“廖叔,你、你这是怎么了?”
他脸色腊黄,大滴汗珠从额头滴落,以以极其微弱的声音道:“孩子,剃头这门手艺好坏只在于人,而非术,咱们不能让老祖宗的东西绝了根儿。”说罢脑袋一歪没了气息。
我顿感到呼吸困难,视力也变的模糊,耳朵里除了嗡嗡之声,其余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心底压抑的巨大悲伤犹如决堤的洪水,轰然而出。
在我的心中廖叔和父亲几乎没有区别,他就是我最亲近的人之一,直到此刻我才知道自己对于他的感情有多深厚,但已经来不及了,我完全没有机会对于我的救命恩人,我崇敬的人尽孝了。
我无声的哭泣了很久,悲伤却没有消失一分。
之后请来郎中断定廖叔已经死亡,然后摆设灵堂,这一切都是父亲做的,而我要做的就是为廖叔守灵,因为他没有子嗣,而在我心目中他和父亲无疑,生前我没尽孝,死后为他守七天灵堂自然是应该的,家人也没多说什么。
7、白日寿
没想到给廖叔守灵当晚就出了纰漏,蜡烛怎么点都点不着,马婶私底下告诉我道:“串娃,地儿阴气太重,你最好别在这儿看着。”
我从心里觉得马婶就是个骗子,不可能把她的话当真,于是婉言谢绝。
到了晚上所有人走光就剩我一人时蜡烛点亮了。
我虽然心里有些发毛,但毕竟守着廖叔的尸体,就算他真的闹尸我也不怕,这样想我就大着胆子坐在门口,借着屋里的烛光看《风门奇术》,打开第一页我才知道这就是我小时候看的那本书,而道士给鬼剃头说的便是罗真人给雍正剃头的故事。
之后介绍的便是剃头行里的一些行规、春语(行话)、往后便是风门中的奇术,这些奇术包括赌博、狩猎、偷盗、行骗、算卦、辟邪、请神、送神、针灸等江湖上的奇门术数。
最后则是剃头的法门,也就是髡刑的法门。
看到这儿我才知道髡刑还算是好的,“腥道”里的剃头匠在满清时还负责杀头,遇到有汉人不愿意剃头者,按在木墩子上就把头剁了沉在洗头的木桶里,最可怕的就是磨剃刀用的“钢刀布”,满清时它背面还有十个字,是“留头勿留发、留发勿留头”,所以钢刀布也是驱邪的法器。
我越看越觉得剃头这行门道深奥,正打算仔细研究,忽然漆黑的屋外传来一阵老鸹叫,紧接黑夜中传来一阵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声,起初我没在意,可哭声逐渐变得古怪,似乎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婴儿嘴巴发出的响动。
这反常现象引起了我的注意,难道是有人要杀死刚出生的婴儿?刚有这个念头,屋子里的烛火开始诡异的晃动,我不敢懈怠,抄起剃刀便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
此时我感官系统异常敏锐,循着声音很快就找到了哭声传出地儿,是一户叫李东明的人家,他家大门是开着的,屋子里黑乎乎的也没点灯,孩子嚎哭的声音却已变的微弱。
我悄悄摸进屋子只见李东明和他老婆坐在沙发上睡的呼噜震天响,七岁的儿子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而里屋房间门微微开了一条缝,我凑上去打算来个突然袭击,谁知刚推开门就感到一股阴风扑面而过,我差点被冻成冰坨子。
月光洒进里屋,屋子不大,只有憋的嘴唇乌紫的婴儿,我若是迟来一步后果不堪设想,婴儿四肢一抽抽的,连哭都哭不出来,我抱起她连连拍背,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哇”的一声哭出来。
通气就没事了,我擦了一把额头冷汗,刚定神赫然就看见门边悄无声息的贴着三颗脑袋瓜子,差点没把我尿吓出来,但很快我就借着月光看清是李东明一家三口,但诡异的是三人都是面无血色,闭着眼睛歪脑袋贴墙而立,就像是被人操控的傀儡。
我手忙脚乱的找到他家电门开了灯,掏出《风门奇术》找到“辟邪”篇。
时间有限不可能去学复杂的法术只能学简单有效的,第二条记载的是:人的身体,中指阳气最足,咬破后以血在掌心写一个“退”字,对于不强邪祟者会有奇效。
这个一点都不复杂,我抱着试试看的心理依法而为,刚刚在掌心上写了“退”字就见三人齐齐摔倒在地,雪白的面色很快恢复正常,没想到这方子还真灵,想到这儿我欣慰的将书塞入怀中。
但仔细想想还是觉得不对头,因为当时我推开门的刹那似乎看到床边有一双淡黄色的鞋子,但随着那股妖风的吹出,鞋子眨眼不见,虽说撞邪是一定的,问题就在于我到底撞了什么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