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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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惠侯手指跪在地上的渔人、樵人:“这两位乡民打逢泽来的,说是亲耳听到凤鸣龙吟。如此吉瑞之兆,千古一遇啊!”
白圭横扫几人一眼,心中已如明镜一般,脸色一沉,目光直逼渔人和樵人,见二人将脸死死埋在地上,让宽大的袖子遮个严严实实,心中已是有数,缓缓说道:“两位乡民好眼福,请抬起头来,让本相看看!”
渔人、樵人越发将头深埋起来,全身发颤,两个屁股蛋子抖得如同过筛子一般。白圭瞧得真切,加重语气,猛然喝道:“两位乡民,本相要你们抬起头来,可曾听见?!”
渔人、樵人万般无奈,只好抬起头来。白圭打眼一看,立时认出二人,咚的一拳震在几上,厉声喝道:“大胆刁民,可曾认识本相?”
两人面如土色,浑身打颤。
白圭冷笑一声:“什么凤鸣龙吟?你二人在乡野胡作非为也就罢了,还敢窜进宫里,欺君罔上,你们可知这是诛灭九族之罪?”
听到“诛灭九族”四字,二人几乎瘫在地上。
白圭缓缓转向魏惠侯:“君上,自孟津回来,微臣一直住在逢泽,从未听到凤鸣龙吟,也未听人说起此事。至于眼前二人,根本不是渔人和樵人。一人名唤勾三,游手好闲,是个有名的泼皮;另一人名唤朱四,嗜赌成性,连亲娘老子也要欺骗。近年开挖大沟,此二人屡屡逃避劳役,被大梁守丞责打四十大棍。责罚之日,微臣刚好在场,记得分明!如此刁民在此蛊惑君上,定是受人所使,望君上明察!”
魏惠侯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目光慢慢移向陈轸:“陈爱卿,有这等事?”
陈轸早已回过神来,眼珠连转几转,缓缓转身正对白圭,尽力使语气缓和:“白相国此言,分明是在指责下官。白相国向来一言九鼎,下官纵有十口,也难辩解。今日当着君上之面,下官不敢妄言,只想澄清此事!”
魏惠侯听他说得还算沉气,微微点头:“陈爱卿,有话就说嘛!”
陈轸转向樵夫,循循诱导:“这位樵夫,相国大人说,大人曾在大梁见过你,可有此事?”
见樵人望过来,陈轸丢了个眼色。樵人领悟,摇头道:“小民世居龙山,终日以砍柴为生,十几年来从未出山,不曾见过相国大人!”
陈轸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向渔人:“这位渔人,你可见过相国大人?”
渔人自然也是一番摇头。
“看你们二人这个憨样,料也不敢说谎!”陈轸轻哂一声,再次转向樵人,“我再问你,你是何时何地听到凤鸣的?”
樵人抬头,见白圭目光犀利,急忙勾下头去。
陈轸大声问道:“这位樵人,这儿是朝堂,不是大梁,你听到什么,就直说什么!若有半句虚假,本官诛你九族!”
樵人听出话音,朗声说道:“有日午后,小民正在山上打柴,突然听到山中鸟鸣!”
陈轸脸色一沉:“是鸟鸣,还是凤鸣?”
樵人急急改口:“是——是凤鸣!”
“你怎么知道它是凤鸣呢?”
樵人也是豁出去了:“小民看到成千上万的小鸟结成群绕山顶盘旋,不一会儿又都突然消失,接着听到山顶传出一声长鸣,声振十数里,好像是仙女唱歌一样!小民小时常听人讲,这叫百鸟朝凤,因而猜想,那声长鸣定是凤鸣!”
陈轸慢慢起身,走至魏惠侯面前,叩拜于地:“是非黑白已经明了,望君上明察!”
魏惠侯微微点头,慢慢转向白圭,沉声说道:“老爱卿,你几时回来的?”
“君上,”白圭急了,也顾不得尊卑,“樵人之语漏洞百出,分明是在妖言惑上!”
魏惠侯面色敛起,声音陡地提高八度:“白圭,寡人问你,是几时从大梁回来的?”
白圭心头微凛,缓缓起身,叩拜于地:“回禀君上,微臣刚刚回来,尚未回府!”
“老爱卿,”魏惠侯放缓语气,“在你这把年纪,想必也走累了,先回府上歇息三日,再来上朝吧!”
白圭心底生出一股寒意,看一眼陈轸,再看一眼两个泼皮和摆在他们面前的金子,长叹一声,轻轻叩道:“微臣领旨!”
庞涓被关在黑洞洞的地下室里,不知过了几日,每日只能得到一碗稀粥,饿得他头晕眼花,全身乏力。
这日凌晨,两个汉子打开房门,二话不说,架起他的两只胳膊,连拉带拖地将他弄到元亨楼外,朝大街上猛然一推。庞涓力气全无,又被两个汉子如此一推,顿时滚于数步之外,仰面朝天躺在地上。
两个汉子白他一眼,拍拍手径回院里。庞涓躺了一会儿,咬牙爬起,朝元亨楼的牌匾死盯几眼,聚起力气挪到街边,扶墙壁缓缓走去。
庞涓走回西街,挨到自家门口一看,门上依然挂着锁。庞涓陡吃一惊,不及开门,急到邻居卖豆芽的铺子里。铺里伙计热情地招呼他坐下,庞涓问他阿大何在,伙计摇头,只说不知,并说他家的铺子关门旬日了。
庞涓陡然想起旬日前有罗文上门,心里有底了,吩咐伙计做两碗面条。伙计知他饿坏了,立即生火,不一会儿端上两碗热面。庞涓吃完,感觉上略略好些,作揖谢过,回到自家铺前,打开铺门,将铺中一切仔细查看一遍,见一切完好,长吁一气,在柜台前席地坐下,集中心绪,一边整理这些日来的乱麻,一边恢复体力,坐等庞衡音讯。
庞涓在铺中一直坐到傍黑,有人推门进来。庞涓抬头一看,正是罗文。庞涓噌的一声蹿上去,一把扭住罗文,怒道:“姓罗的,我正要寻你,你倒找上门了!”
罗文也不挣扎,任他扭住。庞涓将他扭到柜台前,猛地朝柜台上一顶:“快说,我的阿大在哪儿?”
罗文应道:“庞兄松手,在下此来,为的就是此事!”
庞涓松手,眼睛却逼视着他。罗文缓出一口气,轻描淡写地将近日发生之事概述一遍,刻意隐去了王服一事,只说府上请庞师傅做几套贵重衣服,并从袖中掏出二十七金,码在几案上道:“这是庞师傅旬日来的工钱,家老让在下先捎予你!”
十日竟能挣到二十七金,简直是匪夷所思!庞涓扫了那堆金子一眼,冷笑一声:“纵使为天子做王服,也不会有这么多金子!姓罗的,你甭想骗我?”
“庞兄勿疑,这些真的是庞师傅的工钱。因是紧活儿,府上给得多些,听家老说,这是原工钱的三倍!”
庞涓追问道:“是何衣服如此值钱?”
罗文略略一顿,摇头道:“这——在下也是不知!”
“姓罗的,”庞涓从牙缝里挤出道,“无论你知也不知,家父既然跟着你去,我这里只能向你要人!我家待你也算不薄,今日也就不多说了。你这就回去,速叫陈轸放出我的阿大,不然的话——”顿住话头,直将拳头捏得咯咯直响。
罗文点头道:“庞兄不必说了,在下这就禀报家老!”
罗文走有几步,回头说道:“还有一事,在下差点忘了!庞师傅吩咐,你万一有急事,可去寻你季叔!”
庞涓冷冷说道:“我谁也不找,只要家父回来!”
罗文出门,见天已黑定,遂加快步子走向上大夫府。走进府门,罗文略一思索,决定先寻庞师傅,告诉他庞涓平安之事。罗文大步走到庞衡干活的院子,老远就见院门紧闭,里面并无一丝儿光亮。罗文心头一紧,加快脚步,至门前拍门,亦无人应声。用力推门,竟推不动。
罗文大急,见一个仆从正好过来,拦住他道:“庞师傅呢?”
那仆从道:“哪个庞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