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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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瞒爱卿,你这一片孤子,寡人早就瞄上了。本欲容你再活几时,不想你却放着生路不走,自寻绝路,如何怪得寡人?”
陈轸复叹一声,话外有音:“唉,微臣眼下的处境,简直就跟姬速一般无二!”
魏惠侯扑哧一笑,点头道:“嗯,这个比喻不错!说起卫公,前方情势如何?”
陈轸拱手应道:“回禀陛下,上将军神勇,大魏武卒锐不可当,连克卫国十余城邑,楚丘、帝丘不日可破了!”
“好!”魏惠侯赞赏道,“你可捎信予上将军,要他不必着忙。姬速这条老狗,要细火烹着吃!寡人听说,几只猴子动窝了,可有此事?”
“据微臣所知,卫公派使臣向赵、韩、齐求救,三国眼下是否发兵,微臣正在关注!”
魏惠侯微微一笑:“让他们发吧,寡人候的正是这个!”转向朱威,“朱爱卿,你是百忙之人,此来不是观棋的吧!”
朱威叩道:“陛下圣明!微臣特来奏报陛下,墨家巨子随巢子宫外求见!”
“随巢子?”魏惠侯眉头一紧,转对陈轸,“好一阵子没听说过这个老夫子了,怎么今日又冒出来?”
“陛下,”陈轸接道,“墨家主张兼爱,见不得打仗。微臣料定,此番随巢子来,必是替卫公做说客的!”
魏惠侯点头道:“嗯,料他也是!老夫子爱管闲事,此来少不了又是一番聒噪!”
“陛下若是不愿见他,微臣使人打发他去就是!”
朱威再次叩道:“微臣以为不可!墨家已是当今显学,与儒门同列,弟子遍及天下。陛下素以礼贤下士享誉四海,墨家巨子亲自登门,陛下若是避而不见,岂不有失礼贤之名?”
“嗯,朱爱卿说得也是!”魏惠侯连连点头,“老夫子既已登门,不见的确不妥,只是这——见面又得忍耐他的唠叨,叫寡人如何是好?”
陈轸眼珠子一转:“陛下,微臣有一计,或可支应老夫子!”
“哦,是何妙计?”
陈轸凑近惠侯,附耳低语有顷,惠侯连连点头:“嗯,就依爱卿所奏!”转对朱威,“朱爱卿,传墨家巨子书房觐见!”
朱威不无狐疑,小声应道:“微臣遵旨!”
朱威料知陈轸出的必是孬点子,然而,转念一想,只要陛下肯见随巢子,依随巢子的智慧和德行,必有办法应对。想到这里,朱威心中稍安,回至前殿茶房,引随巢子径至魏惠侯书房。
御书房坐落在后花园里,是五进重院,环境雅致,藏书甚多,有史官日夜守值。除上朝之外,魏侯最爱在此处理朝务。遇到重要客人,尤其是天下名士,他也总在此处召见。畅谈之余,魏惠侯的其中一个嗜好就是亲自导引客人参观他的丰富藏书。据说天下典藏,除洛阳周室太学、临淄稷下之外,再数下去,就是他的这个书房。
远远听到脚步声,陈轸满脸堆笑地迎出院门,深深一揖:“魏国上卿陈轸恭迎巨子大驾!”
随巢子拱手还礼:“齐人随巢子见过上卿!”
“巨子请!”
“上卿请!”
陈轸坚持让随巢子走在前面,让进客席坐下。一名宫女走出,在各人几前摆好香茶。
陈轸端起一杯:“巨子,请用茶!”
随巢子亦端起来,小啜一口:“谢上卿香茗!”
陈轸拱手道:“陛下听闻巨子前来,特别安排在此召见,请巨子稍候!朱司徒与晚生有俗务在身,不便久陪,也望巨子见谅!”站起身子,以眼示意朱威。
朱威未听明白,见话被他说死,迟疑一下,只好跟着站起,向随巢子揖礼辞别。
随巢子起身还礼:“上卿、司徒不必客气!”
两人离开后,厅中只有随巢子和沏茶的宫女。茶过三泡,仍然不见魏惠侯露面。厅中静寂异常,计时的滴漏声清晰可闻。随巢子心里有事,眉头略皱,抬头问道:“请问姑娘,老朽还要等候多久?”
宫女怯怯说道:“回禀丈人,奴婢不知!”
“烦请姑娘禀报一声,就说随巢子在此候驾多时了!”
“奴婢只管茶水伺候贵客,不敢僭越!”
随巢子略略一想,再不说话,两眼微闭,坐在那儿运气息神。茶水又过两泡,奴婢仍不换茶,喝起来已无半分滋味。
随巢子正自着急,忽见毗人从屏风后面转出,朝随巢子深揖一礼:“巨子久等了!”
随巢子起身还礼:“随巢子见过内宰!”
毗人不无抱歉地说:“陛下有旨,巨子是天下宗师,不可待以常礼。为示恭敬,陛下正在后宫沐浴薰香,特使在下转禀巨子,务请巨子稍候片刻!”
听到沐浴薰香,随巢子倒是怔了:“这——”
毗人赶忙解释:“巨子不必着忙,陛下特别敬重您老,听闻您来,定要沐浴薰香才肯相见!沐浴很快,想必这阵儿已经完毕,只是薰香尚需少许时辰。巨子在此守候想必枯燥,在下这就请您欣赏一曲雅乐!”不及随巢子应声,当即击掌。早已候在屏风之后的众乐手立时转出,乐声响起。
不远处的凉亭下面,魏惠侯仍旧坐在凉亭下面,与陈轸又开一局。棋枰上星星点点,已布有十余枚棋子。
惠侯的心思显然不在棋枰上。他斜靠在一张由精竹做成的摇椅上,闭目欣赏从书房里隐约飘来的雅乐,身下的摇椅随节拍前后晃动。一名宫娥手持羽扇站于身后,有节奏地扇风。陈轸盘腿坐在对面,也是两眼紧闭,两手按在棋枰上,微微起伏,似在打节拍。
魏惠侯听了一小会儿,缓缓睁开眼睛,斜睨陈轸一眼:“听说老夫子甚有耐心,爱卿此计未必打发得走他!”
“陛下放心,”陈轸抬起头来,微微一笑,“微臣均已安排妥了,此曲是《阳春白雪》,他或能忍受;下一曲即是《下里巴人》,老夫子若是能够听完,才算真有耐心。不瞒陛下,微臣特别吩咐乐手,变换花样,将那曲子连奏三遍。这且不说,微臣又使毗人安排巴女,皆着大红大紫,为他跳一曲巴地怪舞,保管他眼花缭乱。依老夫子眼下心境,纵有十分耐心,也必去九分!”
魏惠侯长出一气,坐直身子,轻轻点头:“嗯,如此安排,倒是不错。老夫子是明白人,应该知道进退!”眼光落在棋局上,“爱卿,该你了吧?”
陈轸忙看一下棋局:“陛下,是该您了!”
“哦?”魏惠侯细审棋局,缓缓地拈起一枚棋子。
御书房里,一曲奏毕,毗人见随巢子依然微闭两眼,缓缓说道:“听闻巨子精通音律,还请赐教!”
随巢子轻叹一声:“唉,音韵甚美,只是所奏非时而已!”
毗人忙问:“哦,所奏为何非时,在下愿闻巨子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