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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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们一个个下来了,弗立克见到莫德?瓦伦丁时大吃一惊。无论珀西还是保罗,两个人都没说过莫德到底有多漂亮。她的穿着打扮近乎完美,玫瑰花蕾般的嘴唇涂着鲜艳的口红,好像是准备去萨伏伊饭店吃午饭。她在保罗旁边坐下,挑逗般地说:“睡得好吗,少校?”
看见鲁比?罗曼那张海盗一般的黑脸,弗立克心里松了一口气。要是鲁比趁半夜溜走,跑得无影无踪,她大概也不会太吃惊。当然,鲁比还得按谋杀罪给抓回来。她还没有被赦免,更确切说,只是撤销了对她的指控,但随时都可以重新恢复。这让鲁比想跑也跑不掉,但她好勇斗狠,肯定要利用各种机会逃跑。
“果冻”?奈特进来了。在大清早见到她,她的真实年龄就显露出来了。她坐在珀西旁边,给他送去一个温柔的笑容。“你大概睡得很香吧。”她说。
“良心清白睡梦香。”他答道。
她笑了起来,说:“那个该死的良心我们根本没有。”
厨师送过来一盘熏肉和煎蛋,但她做了个怪相。“不了,谢谢你,亲爱的,”她说,“我得留意我的身材。”她的早餐是一杯茶水和几支香烟。
葛丽泰走进屋子,弗立克屏住了呼吸。
她穿了一件漂亮的棉布裙子,里面带了假胸。粉色的开襟羊毛衫让肩膀的线条变得很柔和,她还用一条薄纱围巾遮住男人的喉结。她的头上戴着暗色的假发,脸上扑了很多脂粉,但嘴唇和眼睛只着了淡妆。跟舞台上扭捏作态的形象相比,今天她扮演的是日常生活中的年轻女性,恐怕她会因为自己的个子太高而尴尬吧。弗立克给大家介绍了一下,观察着其他女人的反应。这算是对葛丽泰变装技巧的第一次测试。
大家都愉快地笑笑,谁都没看出哪里有什么不对。弗立克松了一口气。
除了莫德以外,还有一个人弗立克以前没见过,那就是丹妮丝?鲍耶女士。珀西在亨登面试过她,尽管种种迹象表明这个人有点儿轻浮,不太稳重,但他还是招下了她。她原来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黑头发长得很密,显得有点儿目中无人的样子。尽管是侯爵的女儿,但她身上缺乏典型上层社会女孩的那种轻松自信。弗立克有点儿可怜她,只是丹妮丝实在缺少魅力,让人喜欢不起来。
这就是我的小组,弗立克想:一个小妖精,一个杀人犯,一个撬保险柜的,一个男扮女装的同性恋,还有一个不太灵光的女贵族。她发现这里缺了一个人,另一个贵族呢?现在已经是七点半了,戴安娜还没露面。
弗立克问珀西:“你没通知戴安娜六点钟吹起床号吗?”
“我所有人都通知到了。”
“一刻钟前我敲过她的门。”弗立克站起来,“我得再去检查一下。她的卧室是十号,对吧?”
她上楼去敲戴安娜的门,见里面没有应声,她便推门而入。房间里就像刚被一枚炸弹击中一样——乱七八糟的床上放着一只打开的手提箱,枕头掉在地上,灯笼短裤上了梳妆台。不过弗立克觉得这都算正常。戴安娜身边总少不了人,他们的工作就是跟在她后边收拾,弗立克的母亲就是其中之一。这里没人,戴安娜一定是去了什么地方。必须让她清楚,她的时间不再归她自己,弗立克恼火地想。
“她不见了。”她对其他人说,“我们先不等她了,开始吧。”她站在桌子的前端,“有两天的培训任务摆在我们面前,然后,在周五晚上我们空降到法国。我们是一个清一色的女性小组,因为在法国占领区女性活动起来较为方便,不易引起盖世太保的怀疑。我们的任务是炸毁马尔斯村附近的铁路隧道,那里离兰斯不远,在法兰克福和巴黎之间的铁路干线上。”
弗立克瞥了一眼葛丽泰,她知道这故事是编出来的。葛丽泰静静坐着,往烤面包上抹着黄油,没有抬头看她。
“特工的课程通常是三个月,”弗立克接着说,“但是,这条隧道必须在周一晚上摧毁。在两天的时间里,我们希望教你们学会一些基本的安全规则,让你们掌握如何跳降落伞,训练你们正确使用武器,还要给你们展示怎样杀人才能不出声响。”
尽管化了浓妆,莫德顿时脸色惨白。“杀人?”她说,“你们要让这些姑娘们去干这个?”
“果冻”反感地嘟囔了一句:“现在可是在打该死的战争,知道吗?”
戴安娜从花园那边进了屋子,她用灯芯绒短裤搂着几样蔬菜。“我去林子里溜了一圈,”她兴致勃勃地说,“简直妙极了。你们看,温室看护人给了我这么多东西。”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几个熟透了的西红柿,放在餐桌上。
弗立克说:“坐下,戴安娜,简报会你迟到了。”
“对不起,亲爱的,我错过你可爱的讲话了吧?”
“你现在是在部队,”弗立克生气地说,“告诉你七点钟到厨房,那就必须七点到。”
“你不会拿女校长那套惩罚我,对吧?”
“坐下,闭嘴。”
“非常抱歉,亲爱的。”
弗立克提高了声音:“戴安娜,我说闭嘴的时候,你不必跟我说什么‘非常抱歉’,也不要再叫我亲爱的,只管闭上嘴。”
戴安娜默默坐下,但看样子气鼓鼓的,有些不服。真见鬼,弗立克想,这事处理得不太好。
厨房的门咣当一声开了,一个个子较矮、十分结实、年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进了屋。他的制服衬衣上的军衔是中士。“早上好,姑娘们!”他热情地招呼道。
弗立克说:“这位是比尔?格里菲斯中士,我们的教导员之一。”她不喜欢比尔。这位军队体育教练的身体格斗课让人很不舒服,他在弄伤别人时也毫无歉意。她还注意到,比尔在给女人上课时表现就更差。“我们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中士,现在就开始好吧?”她站到一边,倚靠在墙上。
“你的愿望就是我的命令。”他多余地来了一句。他站在她刚才站的桌子前端。“降落伞着陆好比什么呢,”他说,“就像从十四英尺高的墙上往下跳。这个厨房的天花板比那还低一点儿,应该像从楼上往花园里跳。”
弗立克听到“果冻”低声说:“噢,我的老天爷。”
“你不能一落地就直直站在那儿,”比尔接着说,“如果你想用站立姿势降落的话,你的腿就会断掉。唯一安全的办法是倒下。所以首先我们要教你的是怎么倒下来。如果有谁想让衣服干干净净的,就去那边的机房换上工作服。我们三分钟后在外面集合,然后开始练习。”
女人们去换衣服的时候,保罗要走。“我们明天要训练飞行跳伞,可他们竟然说没有飞机给我们用,”他对弗立克说,“我要去伦敦踢他们的屁股。”弗立克想,恐怕他也想去见见他的那个姑娘吧。
花园里有一张旧松木桌子,一个丑陋的维多利亚时代桃花心木衣柜,还有一把十四英尺高的木梯子。“果冻”有点儿惊慌失措。“你们是要我们从这个倒霉的大衣柜上往下跳,是吗?”她问弗立克。
“我们做了示范以后你们再跳。”弗立克回答,“然后你们就会惊讶地发现,居然这么简单。”
“果冻”看着珀西。“你这个杂种,”她说,“你就让我来干这个?”
她们全都准备好了以后,比尔说:“一开始我们练习从零高度跳。一共有三种方法:向前,向后,还有侧向。”
他示范了三种动作,很轻松地往地上摔倒,然后像体操运动员一样敏捷地弹跳起来。“你必须把两条腿并拢。”他顽皮地补充说,“所有年轻女士都该这样。”没有一个人笑,“不要乱甩胳膊,这样会打破平衡,让胳膊贴在身体两侧。不要担心自己受伤。如果你弄折了一只胳膊,那就会疼得要死,比什么都糟糕。”
跟弗立克预想的一样,年轻的姑娘做起来没什么困难,讲清楚做法以后,戴安娜、莫德、鲁比和丹妮丝都能像体操运动员那样落下。鲁比做了一次由站立直接摔倒的动作后,就没耐心做下去了,她爬上了梯子。“还不到时候!”比尔对他嚷道,但已经晚了。她纵身一跳,落地很完美。做完她就走到一边,坐在树下点着了一支烟。弗立克想,看来她要给我找麻烦了。
弗立克原来更担心的是“果冻”。她是整个小组的关键成员,只有她懂得炸药。但她早几年前就没有那种少女的轻盈和灵敏了。跳伞对她来说很难,不过,她很勇敢。从站立姿势摔倒时她“哎哟”了一声,站起来就骂骂咧咧,但还是准备再试一次。
让弗立克吃惊的是,最糟糕的学生竟是葛丽泰。“我干不了这个,”她对弗立克说,“我跟你说过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我不行。”
这是葛丽泰头一次说超过两个单词以上的话,“果冻”皱了皱眉头说:“什么怪腔怪调。”
“让我来帮帮你,”比尔对葛丽泰说,“站好了。只管放松。”他抓起她的肩膀,随后猛然发力把她摔倒在地上。她摔得很重,疼得叫了一声。她挣扎着爬起来,站稳了,但让弗立克泄气的是,她居然开始哭起来。“上帝啊,”比尔厌烦地说,“他们给我们派的都是什么人啊?”
弗立克瞪了他一眼。她可不能让比尔的粗暴毁了自己的电话机械师。“你对人温和点儿。”她厉声对他说。
他却不依不饶地说:“盖世太保可比我狠多了!”
弗立克得自己动手弥补一下了,她拉起葛丽泰的手,说:“我们俩单独练习练习。”她们绕过房子,在花园里另找了一块地方。
“对不起,”葛丽泰说,“我真恨那个小男人。”
“我知道。现在,我们一起做,先膝盖着地。”两人面对面跪坐着,手拉着手。“你只管跟着我做。”弗立克慢慢向一边倒下,葛丽泰模仿着她的动作。两人一同倒在地上,手还没有放开。“你看,”弗立克说,“这就好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