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11-19Ctrl+D 收藏本站

关灯 直达底部
他耸了耸肩,对鲁比说:“你父母是怎么死的?”
“他们坐的火车被搞破坏的人掀翻了。”
“抵抗分子?”
“对。”
“我很同情你,女士。那些人都是牲口。”他递回证件。
“谢谢你,先生。”鲁比说。弗立克点点头。她们走了过去。
这个检查站可不太好通过。弗立克想。希望别的地方盘查得别这么厉害,她的心脏都快受不了了。
戴安娜和莫德去了酒吧。弗立克透过窗户看见她们在喝香槟。她挺生气。特别行动处给的那些一千法郎一张的钞票不是用来干这个的。此外,戴安娜应该意识到,她的大脑每时每刻都要保持清醒。不过,在眼下这种场合,弗立克对此毫无办法。
葛丽泰和“果冻”坐在一条长凳上。“果冻”看起来变乖了,这显然是因为一个她所认为的外国变态刚刚救了她一命。弗立克不知道她的态度现在会不会改善一些。
她跟鲁比在不远处又找到了一条长凳,坐在那里等待着。
随后的几个小时,越来越多的人挤到站台上来。有穿套装的男人,看起来像赶往巴黎办事的律师或者地方政府官员,还有一些穿戴稍好的法国妇女,以及零零散散的穿制服的德国人。“寒鸦”们手里有钱,有伪造的口粮配给本,能从酒吧里买到黑面包和代用咖啡。
十一点的时候火车来了。车厢满满的,没多少人下车,弗立克和鲁比只能站着。葛丽泰和“果冻”也一样,但戴安娜和莫德在一个六人的包厢里找到了座位。包厢里坐着两个中年女人和两个宪兵。
这两个宪兵让弗立克有些担心。她想法挤到那间包厢门口的地方站着,从这里可以透过窗户监视他们。幸好,经过一个不眠之夜,外加在车站上喝了香槟酒,火车一开出车站戴安娜和莫德就睡着了。
火车嘎嚓嘎嚓地慢慢穿过树林和起伏的田野。一小时后,两个法国女人下了火车,弗立克和鲁比立刻蹭到空出的席位上。然而,弗立克几乎马上就后悔不该这么做。那两个宪兵二十多岁,立即跟她们搭起了话,他们很高兴能跟女孩聊天,熬过漫长的旅途。
他们名叫克里斯蒂安和让-马里。两人都二十多岁。克里斯蒂安很英俊,长着一头卷曲的黑发和棕色的眼睛,让-马里有一张精明、狡猾的脸孔,留着一撮漂亮的小胡子。克里斯蒂安很健谈,坐在中间的座位,鲁比坐在他旁边。弗立克坐在对面的座位上,她旁边的莫德歪着身子,把头靠在戴安娜的肩膀上。
两个宪兵说,他们是到巴黎提拿一个囚犯。这件事与战争无关。这人是当地人,杀了自己的妻子和继子,然后逃到巴黎去了,被巴黎的警察抓住,招认了罪行。他们的工作就是把他带回沙特尔受审。克里斯蒂安从他的制服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副准备铐犯人的手铐,以此证明他们不是在吹牛。
随后的一个小时,弗立克对克里斯蒂安该了解的都了解清楚了。对方等着她讲自己的事作为回报,因此弗立克就把原来准备好的那一套又加工了一番,添枝加叶,跟真实情况越来越远了。这掏空了她的想象力,但她告诉自己,这也算一个很好的练习,以应付更为严苛的审问。
他们途经凡尔赛,穿过被炸弹蹂躏的圣昆廷火车修理厂。莫德醒了过来。她记得要说法语,却忘了她不应该认识弗立克,所以她问:“哎,我们到哪儿了,你知道吗?”
两个宪兵给弄懵了。弗立克告诉过他们,她和鲁比跟两个睡觉的姑娘没有关系,可莫德却像对朋友一样跟她说起话来。
弗立克保持着冷静,笑了一下,说:“你不认识我。我看你是把我当成你朋友了,她在那边。你还有点儿没睡醒。”
莫德眉毛一拧,意思是“你装什么傻啊”,接着才察觉克里斯蒂安正在看着自己。她做了一个表示自己明白了的手势,装出一副诧异的样子,惊恐地用手捂住嘴巴,然后十分牵强地说:“当然,你说得对,对不起。”
不过,克里斯蒂安并不是那种多疑的人,他对莫德笑了笑,说:“你睡了两个小时。我们在巴黎的市郊。可是,你可以看见,火车不走了。”
莫德送了他一个她最拿手的、让人迷乱的微笑。“你觉得我们什么时候能到?”
“这个问题啊,小姐,你可把我难住了。我不过是常人一个。只有上帝能预见未来。”
莫德笑了起来,好像他说了什么绝顶聪明机智的话,弗立克也放松下来。
接着,戴安娜醒了,大声说话,而且是英语:“老天爷,我的头真疼,该死!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片刻之后,她看到了宪兵,马上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但已经太晚了。
“她说英语!”克里斯蒂安说。
弗立克看见鲁比去摸她的枪。
“你是英国人!”他对戴安娜说,然后他看着莫德,“你也是!”他对着整个车厢的人挨个看了看,发现了真相,“你们都是!”
弗立克探身抓住了鲁比的手腕,她已经把雨衣口袋里的枪掏出了一半。
克里斯蒂安看到这个动作,便顺着往下看鲁比的手里有什么,同时说:“还有武装!”要不是他们的性命受到威胁的话,他这一番惊讶表现看上去十分滑稽。
戴安娜说:“噢,天啊,搞砸了。”
火车猛地向前拉了一下,开动起来。
克里斯蒂安压低声音说:“你们全是盟军的特工!”
弗立克提心吊胆地看他要干什么。如果他掏出枪来,鲁比就会开枪打他。然后她们就必须从火车上跳下去。运气好的话,她们可能在盖世太保被惊动之前消失在铁轨边的贫民窟里。火车加快了速度。她不知是否她们现在就该跳车,一会儿它就开得更快了。
凝固的几分钟过去了。随后克里斯蒂安笑了。“祝你们好运!”他说,把声音压低得像耳语一般,“我们会为你们保密的!”
他们是同情者——感谢上帝。弗立克大大松了一口气。“谢谢你。”她说。克里斯蒂安问:“什么时候会大进攻?”
他天真地认为如果有人知道这种机密,会这么随随便便暴露出来,但为了推动话题,她说:“现在起每一天都有可能。或许就是星期二。”
“真的?那太好了,法国万岁!”
弗立克说:“我很高兴你站在我们一边。”
“我一直都反对德国人。”克里斯蒂安有些自傲地说,“我在工作的时候,私下里也悄悄给抵抗组织提供一些有用的服务。”他朝自己鼻子的侧面拍了拍。
弗立克连一秒钟也不相信他。他反对德国人是毫无疑问的,经过了四年的食品短缺、衣衫褴褛和宵禁的生活,大多数法国人都反对德国人。但他如果真的帮助过抵抗组织,他就不会告诉任何人——相反,他会非常害怕被人发现。
不过,帮不帮助抵抗组织倒关系不大。重要的是他得懂见风使舵,就不会在大进攻的前几天把盟军特工交到盖世太保手上,否则他很有可能会为此付出代价。
火车慢了下来,弗立克看到他们就要进入奥赛火车站。她站了起来。克里斯蒂安吻了一下她的手,用颤抖的声音说:“你是一位勇敢的女士。祝你好运!”
她第一个下了车。一踏上站台,她就看到一个工人在贴一张布告。布告上有什么东西让她觉得眼熟。再仔细一看,她的心停止了跳动。
那上面有她的照片。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张照片,也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穿泳装照过相。背景是一片阴云,就像是用笔画上去的一样,所以看不出什么线索。布告上有她的名字,还有她的另一个化名:弗朗西斯?鲍勒,并注明她是个杀人犯。
那个工人刚刚干完这个活。他拿起一桶糨糊和一叠布告走开了。
弗立克意识到,她的照片一定已经贴满了整个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