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11-19Ctrl+D 收藏本站

关灯 直达底部
想到斯蒂芬妮可能被杀,他的胸口一阵发紧,几乎喘不上气来。他几乎不能想象自己没有她该怎么活下去。前景堪忧,他意识到他大概爱上她了。他曾一直告诉自己她不过是个漂亮的交际花,他利用她的方式也正是所有男人利用这种女人的方式。现在他看清了,他一直在愚弄自己,快快回到兰斯、回到她身边的念头变得越来越强烈。
现在是星期天下午,因此路上的车不多,他们走得很快。
第二次爆胎发生在只差一小时就到兰斯的时候。迪特尔气得几乎要叫喊了。又是一根弯钉子。是不是因为战时的轮胎质量太差了?他想。也许法国人故意把这些旧钉子撒在路上,他们知道路过的车辆十之八九都是占领军开的。
汽车没有第二个备胎,必须把轮胎修好才能开走。他们丢下车子步行。走了一英里后,他们来到一户农户的住宅。一大家子人围坐在桌子旁,刚吃完一顿丰盛的周日午餐,桌上还剩着奶酪、草莓,还有好几个空酒瓶。法国人里头只有乡下人能吃得饱。迪特尔逼迫那个农民套上他的马车,把他们送到下一个城镇。
镇广场有唯一的一个打气泵,在一家车轮匠铺外面的人行道上,铺子的窗口上挂着闭店的牌子。他们敲开了门,把一个虎着脸的机械师叫了起来,他正享受着周日下午的小睡。机械师打着了一辆旧式卡车,让汉斯坐在他身边开走了。
迪特尔坐在机械师家的客厅里,盯着三个穿着破衣烂衫的小孩子。机械师的老婆看上去很疲惫,头发很脏,在厨房里忙来忙去,但也只给他倒了一杯冷水,再没有别的。
迪特尔又想起了斯蒂芬妮。过道里放着一部电话。他朝厨房望了一下。“我可以打个电话吗?”他礼貌地问道,“当然,我会付你钱的。”
她满是敌意地瞥了一眼。“往哪儿?”
“兰斯。”
她点点头,看着壁炉架上放着的时钟记下时间。
迪特尔拨通了接线员,把杜波依斯大街那座房子的电话告诉对方。电话很快就有人接了,声音低沉,生硬,用外省口音重复着自己的号码。迪特尔一惊,用法语说:“我是皮埃尔?查伦顿。”
电话另一头立刻变成了斯蒂芬妮的声音,她说:“我亲爱的。”
他这才发现她刚才是在模仿蕾玛斯小姐的声音,以防不测。他的心情立刻放松下来。“一切都正常吗?”他问她。
“我又为你抓到了一个敌特分子。”她冷静地说。
他的嘴唇发干。“我的上帝……干得好!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在站前咖啡馆接到他,把他带到这儿来了。”
迪特尔闭上眼睛。如果当时哪里出了错,如果她做出什么让特工生疑的事——她或许现在已经死了。“然后呢?”
“你的人把他捆了起来。”
她说的是“他”,就是说这个恐怖分子不是弗立克。迪特尔有些失望。不管怎样,他的战略奏效了。这是第二个落入圈套的盟军特工。“他长什么样?”
“是个年轻人,腿有点儿瘸,耳朵被子弹打掉半个。”
“你们怎么对待他的?”
“他在厨房里,在地板上。我正要给圣-塞西勒打电话,让他们把他带走。”
“不要那么做。把他锁在地窖里。我要赶在韦伯之前跟他谈谈。”
“你在哪里?”
“在一个村子里。该死的车胎被扎了。”
“快点儿回来。”
“我一两个小时后就到你那儿了。”
“好吧。”
“你怎么样?”
“很好。”
迪特尔想要一个认真的回答。“但是说真的,你感觉怎么样?”
“我感觉怎么样?”她停顿了一下,“你一般都不这么问。”
迪特尔犹豫了一下说:“我一般不把你牵涉进来,去捕捉恐怖分子。”
她的声音柔和起来。“我感觉很好。不要担心我。”
一句话脱口而出,他发现原来并没有打算说:“战争结束后,我们会做什么?”
电话线的另一头显得很吃惊,沉默着。
迪特尔说:“当然,这场战争可能打十年,但从另一面看也可能两个星期内就结束,然后我们怎么办?”
她稍稍恢复了平静,但她说话时,声音异常地颤抖着:“你会打算做什么呢?”
“我不知道。”他说,但这话让他觉得不满意,过了一会他脱口说道,“我不想失去你。”
他等着她说些别的。
“你在想什么?”他说。
她什么也没说。电话那头有一种奇怪的声音,他这才发现她在哭。他一下子有些哽咽。他看见机械师的老婆朝自己瞥了一眼,她还在记着电话的时间。他控制住自己,背过身去,不想让陌生人注意到自己的沮丧。“我马上就到你那儿了。”他说,“到时候我们再好好谈谈。”
“我爱你。”她说。
他瞥了一眼机械师的老婆。她在直盯盯地看着他。见她的鬼去吧,他想。“我也爱你。”他说。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41
从巴黎到兰斯让“寒鸦”们花掉差不多一天时间。
她们安全通过所有检查站,没出任何问题。她们新的假身份跟上一个一样好用。没有人注意到弗立克的照片用眉笔涂改过。
但她们乘坐的火车一误再误,随便在什么地方一停就是一个小时。弗立克坐在炎热的车厢里,眼看着宝贵的时间就这么白白浪费掉了,心情倍加焦急。她心里明白这火车为什么总是走走停停——美国陆军航空兵和英国空军的轰炸机炸毁了一半的铁路线。当火车轰隆隆继续往前开时,透过车窗她们看见紧急维修人工切下扭曲的铁轨,换掉砸烂的枕木,铺设新的轨道。唯一让她感到安慰的是,铁路线上的状况会让隆美尔气急败坏,无法有效部署部队击退盟军的进攻。
她感觉好像有一块冰冷的东西堵在了胸口那里,每过几分钟她就会想起戴安娜和莫德。她们现在肯定在遭受审讯,或许还给她们上了刑,甚至可能已经被杀。弗立克从小就熟悉戴安娜。她得把发生的一切告诉戴安娜的弟弟威廉。弗立克自己的母亲也会跟威廉一样难过,是她帮助照看戴安娜长大的。
外面开始出现了一座座的葡萄园,然后是香槟酒仓房,最后,她们终于在星期日下午四点抵达兰斯。弗立克担心的就是这个:时间太晚,当天晚上不能执行行动。这意味着还要在敌占区紧绷着神经熬上二十四小时。弗立克还要解决一个更加具体的问题:今天晚上“寒鸦”们在什么地方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