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途行乐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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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旅”二字,足概远行,旅境皆逆境也。然不受行路之苦,不知居家之乐,此等况味,正须一一尝之。予游绝塞而归,乡人讯曰:“边陲之游乐乎?”予曰:“乐。”有经其地而惮焉者曰:“地则不毛,人皆异类,睹沙场而气索,闻钲鼓而魂摇,何乐之有?”予曰:“向未离家,谬谓四方一致,其饮馔服饰皆同于我;及历四方,知有大谬不然者。然止游通邑大都,未至穷边极塞,又谓远近一理,不过稍变其制而已矣。及抵边陲,始知地狱即在人间,罗刹原非异物,而今而后,方知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而近地之民,其去绝塞之民者,反有霄壤幽明之大异也。不入其地,不睹其情,乌知生于东南、游于都会、衣轻席暧、饭稻羹鱼之足乐哉!”此言出路之人,视居家之乐为乐也;然未至还家,则终觉其苦。

又有视家为苦、借道途行乐之法,可以暂娱目前,不为风霜车马所困者,又一方便法门也。向平欲俟婚嫁既毕,遨游五岳;李固与弟书,谓周观天下,而独未见益州,似有遗憾;太史公因游名山大川,得以史笔妙千古。是游也者,男子生而欲得,不得即以为恨者也。有道之士,尚欲挟资裹粮,专行其志,而我以糊口资生之便,为益闻广见之资,过一地,即览一地之人情,经一方,则睹一方之胜概,而且食所未食,尝所欲尝,蓄所余者而归遗细君[1],似得五侯之鲭[2],以果一家之腹,是人生最乐之事也,奚事哭泣阮途[3],而为乘槎驭骏者所窃笑哉?

[1]细君:妻子的代称。

[2]五侯之鲭:西汉成帝时,娄护曾将王氏五侯馈赠的珍膳合而为鲭,世称“五侯鲭”。

[3]阮途:阮籍常纵酒谈玄,每至穷途,恸哭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