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宗对U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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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得从20世纪的60年代说起,当年的教宗召开了第二届梵蒂冈大公会议(1962—1965),来自一百一十六个国家的三千位主教联手推动了许多改革,开展了许多被认为是“俗世化”的变化,包括不再坚持以拉丁文主持弥撒,而是按各国的需要采用地方母语。这场现代天主教史上最重要的活动也牵涉到了音乐,比如说各地的民俗音乐能不能拿来当仪式用的圣乐,也有信天主教的音乐家抱怨教会过于保守,阻碍了他们的艺术实验。
当年是会议顾问的神学家约瑟夫·拉辛格(Joseph Alois Ratzinger)正当壮年,是改革派心目中的明日之星,力倡变革老旧保守的罗马天主教。但是在1968年席卷全球的学潮和青年反对运动的风潮之后,他开始怀疑这个世界如此革命下去会不会迷失方向,而教会如果顺应时代走下去又会不会彻底变质。迷惘之后,他的思想转向,他的人生道路也有所变化。离开学院,他进入教会的管理架构,先是主教,再是枢机主教,如今则成为教宗本笃十六世。
本笃十六世喜好音乐,据说是个不错的业余钢琴家,最爱的是莫扎特。在他仍是教廷教义部长的时候,所要处理的一个问题,就是教会能不能使用摇滚等流行音乐去创作宗教音乐?说到这里,我们会发现比起新教时常大胆地以摇滚音乐会的形式布道,天主教在音乐上确实比较保守谨慎。但是看到人家热热闹闹,年轻人一批批地在体育馆内站起来载歌载舞地大叫“我信”,有些天主教的神父也心痒难搔,觉得任何音乐都不过是个手段,只要内容不变,歌词仍是经文,又有什么问题?
有。新教宗认为:“难道我们跟随大众文化的潮流,使得人们不成熟或者不负责任的罪名也降在我们身上,能叫做牧教的成功吗?”为什么流行音乐会使人既不成熟又不负责呢?原来教宗认同法兰克福学派阿多诺的观点,觉得流行音乐是一种面向大众同时也制造大众的工业产品,听众得到的不是自身亲切的一手体验,而是再生产出来的标准经验。这种音乐为了赚钱,不惜把听众变成一堆只剩感官的标准人群。《为了天主艺术地歌唱:教会音乐的圣经指导》的一句话是:“流行音乐是一种在完全非人性化和独裁的体系之中,像生产技术产品一样由工业大鳄生产出来的东西。”在另一篇文章里面,他甚至认为摇滚音乐与撒旦崇拜的流布有关,因为它们“在噪音与群众的狂欢忘我之中,提供了毁灭的快感,除去了日常生活的屏障,使人有解放和得到救赎的幻觉”。
本笃十六世的这种看法自然惹来不满,于是他又强调教会音乐的使用不只是使用和手段的问题,而且涉及神学。他同意许多宗教音乐都有剥除人我之别,使人群进入忘我狂迷境界的功能。而配合天主教仪式的圣乐虽然也要使信徒感到神降,会众融为一体,但是二者之间还是有本质的区别。那就是圣乐得与《圣经》中的言辞相似,乃“道成肉身”的结晶,它“不能只是韵律的狂欢、感官的刺激和主观情感的表达,又或者表面的娱乐。相反地,它要传递信息,要为了达到完美的灵性和最彻底的理性宣示而存在”。身为一个著作等身的神学家,本笃十六世还为此写过一些精细的神学及哲学论证,平心而论,写得的确相当精彩。可是这叫音乐家们糊涂了,以后该循什么方向创作圣乐呢?他的答案却是:一、符合《信经》、《垂怜经》等“伟大仪式用经文的内在需要”;二、可参考格里高利圣咏及帕莱斯特里纳(Giovanni Pierluigi da Palestrina)的作品。然后他又向大家保证,只要有正确的理解,大家准可以有充满创意的新作品。
本来教宗谈的只是教会音乐该注意什么方向什么风格,不过他“顺带”根本地贬斥了流行音乐和摇滚音乐。大家知道摇滚班霸U2的吉他手曾经想当神父,其主唱歌手波诺除了是虔诚教徒之外,现在更是举世闻名的社会活动家,曾为呼吁先进国家免去穷国债务的事与约翰·保罗二世会商合作。不知将来喜欢在歌词里传递和平信息的波诺,可会有与本笃十六世和平共处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