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改变我们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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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以切·格瓦拉为偶像的愤怒中年梁国雄选上了立法会议员,香港吹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切·格瓦拉热,满街卖廉价T恤的店子都挂起了印着他那全世界最知名肖像的衣服。说起来,这股切·格瓦拉热似乎在他死后,每隔几年就重温一回。自从反全球化运动风起云涌,吸引越来越多热血青年跨国助阵,切·格瓦拉又起来了,成为反全球化阵营隔代相认的祖宗。因为大家都知道,这名世人心目中的古巴革命英雄,甚至根本不是古巴人。切·格瓦拉以一名阿根廷上流社会背景下成长的医生身份,为卡斯特罗助拳搞定美帝扶植的腐败古巴政府,然后又四处点火,去过非洲,回到美洲,终于死在玻利维亚的丛林。这种国际主义精神,岂非今日反全球化运动的支柱?

《摩托日记》,这部拍过《中央车站》的巴西导演塞勒斯(Walter Salles)的新作,也曾挟着改编切·格瓦拉原著的威势,乘切·格瓦拉热风潮登陆香港,结果票房不怎么样。或许我们这阵切·格瓦拉热又是虚火,20世纪60年代的青年国际主义到底没在这资本主义大本营扎根,无论是要到电影院忆旧的中年还是想去学点历史课的年轻人,都不算多。

我的朋友前阵子刚从英国回来,在伦敦看过这部片子,说街上都是它的宣传海报,印着一句动人的口号:“让这世界改变你,然后你就可以改变世界。”这句话如此年轻,这么豪迈,说中了多少小伙子的心,那该是他们大学毕业时不找事做,反而背起行囊声称要去“流浪”时的最佳解释。

去看电影的都是年轻人吧?不,我的朋友说坐满电影院的都是发梢开始斑白的中年人。放映途中,电影院里有股热烈的气氛。大家看到死后封神的切·格瓦拉原来也曾经是人,会借醉勾引人家的妻子,然后被追打得落荒而逃。电影院里充满笑声,年轻时的荒唐谁未试过?少年切·格瓦拉与他的朋友,告别当时南美最富裕的城市布宜诺斯艾利斯,告别不安的父母与女友,骑一辆破旧的电单车,就这么用了八个月的时间,漫游了大半个南美洲。两个学医的小子,一路上跌倒再爬起,不断借宿搭便车,因为太穷偶尔就骗吃骗喝。真是部纯真的青春电影,而这故事本不过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成长记录。

但是观众都知道,这是个死者的日记。它的作者,就是因为这趟旅程,见尽了世上的不公与底层的悲惨,终于变成革命家,也终于死在独裁者和“美帝”的手中。切·格瓦拉死了,他的死点起暴风大火,烧遍全球青年的心,大伙起而示威,反抗与唱歌。大家愈是怀念他,他愈是成为一个遥不可及的偶像。

切·格瓦拉死后三十年,他早年写下的这本日记才告出版,今年再拍成电影,让观众发现一个中产家庭成长起来的小孩怎样变成革命家。听朋友说,电影院里的炽热在散场之后变成冷寂,那些中年观众之中有的在开始有点凉的伦敦夜里红了眼眶。因为大家都知道切·格瓦拉在被这世界改变的旅程之后就踏上了改变世界的道路,而我们在被这世界改变之后却留下来成了它的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