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地利多瑙河上的克莱姆斯一个黄昏:时间的容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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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初夏时,我住在多瑙河边的老城克莱姆斯。白天总是用来写小说的,下午3点以后,就出门去,沿着河散步。有时租一辆脚踏车,沿着河一直骑。黄昏那么长,长长的河水,河岸上连绵起伏的葡萄园,每天都有白色的游船在黄昏时经过这里,每次到这里都播放施特劳斯的《春之声圆舞曲》,这些都像可以解释什么叫作永恒。

像克莱姆斯城出产上好的烈性杏子酒,有的城镇则出产上好的新葡萄酒。沿着河骑车,常常看到装饰着酒杯和葡萄藤的新酒酒庄的幌子,新酒不是喝哪一年的葡萄,而是喝酿了两个星期还是四个星期。要是初夏的时候太热,在路上遇到的人就都忧心忡忡,不是因为自己热得受不了,而是体会到葡萄热得受不了,怕今年的新酒会不够喝。此地的新酒实在有名,有人专门从德国和意大利骑车过来喝酒呢。

有时候推开一扇教堂的门,发现自己进了一座地道的巴洛克式老教堂。那些古老的巴洛克教堂,不像德国的那么大,不像意大利和维也纳那样用大理石,女神的神像常常是木头做的,带着乡间殷实的温暖和诚挚,即使也繁复,也妆金描银,但还是很本 分。

有时能看到教堂顶上安了一行泥塑的狗,那是十六世纪多瑙河大洪水的纪念作品。那次洪水淹没了市镇,动物们只好跑到屋脊上站着。不同市镇的堤岸上都刻着一条条洪水的高度线。标出年份。那些淹没线都比我的头顶高多了。人不如动物敏捷,心中又牵记得太多,所以洪水来了,人死得比动物多。

十六世纪的大洪水过后,沿河教堂的墓地里,竟腾不出这么多地方来安葬死人。于是,人们将旧坟墓打开,将旧尸骸取出,给新死者腾地方。旧骸骨被集中放在教堂里,大多数人只能保留下头盖骨。不过,人们还是尽力护着死去处女的尸骨。她们的头盖骨单独被放在一边,人们专门在她们的头骨上画了一圈花环,有的是玫瑰花环,有的则是百合花环,将她们与一般的尸骨区别开来。在教堂的安息室里,人类被分成两种:处女和非处女,而不再是男人和女人。纯洁比什么都重要。

多瑙河岸边的面包师傅常常做一种放薰衣草和碎橄榄的面包。那面包新出炉时,暖烘烘的麦粉香里缭绕着薰衣草清馨的的气味。刚开始我不敢吃带有衣柜气味的面包,有一次饿了,吃了,才知道它的好。那个小面包房在一个小镇广场的角落里,前面有个喷泉哗哗流着水,有人走热了,就在那里停下来喝水和洗脸。我的脚踏车也靠在那里,歪着龙头,看上去就像是古代等在泉边喝水的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