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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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没问题。”志穗不假思索地答道。“这个我们会私下解决。到时还不知会怎样呢,可能我的钱会全都转到久伸先生的名下。”
听罢,高山骤然觉得身体燥热,他不由自主地盯着她的侧脸,她用慎重的口吻征询着他的同意。
“没错。”他的声音有些喑哑。
“那么,不好意思,我们可以开始签约了。”小宫从包中取出各种文件。
首先在合约上签名、盖章。随后,银行的退款申请表也如法炮制。填写金额的时候,高山抬起头。
“那个,全部都由我来出吧。”
“怎么说?”
“200万本金都由我来出吧。这样就不需要这么麻烦了。”望向身旁的志穗,她也正在填写退款申请表,金额是50万。
“这点,你们决定。”小宫觑了觑志穗。
“不行。”志穗义正言辞地拒绝,“不想麻烦久伸先生一人,是我推荐的,也让我出分钱吧。”
“但是……”
她摇了摇头。
“我不会接受的,本打算对对开,我出一半的。”
高山苦笑着叹了口气。
“知道了。你可真顽固啊。”
“我对钱很严苛。”说着她继续埋头填写。
填完后,高山和志穗把存折递给小宫,小宫在收据上签了名递交给两人。
“请再等20分钟,手续马上就结束。”
小宫夹起包站了起来。
“走好。”志穗轻轻挥了挥手。
刚走到楼梯口,小宫折了回来,一脸抱歉地对着高山。
“差点把要事忘了,请问身边带了保险证吗?”
“健康保险证?她交代我要带着。”高山从上衣口袋掏出健康保险证递了过去。
“呐,为什么需要这个?”志穗不满地说。
“抱歉,最近很多事都变麻烦了。”
小宫离去后,志穗又点了杯橙汁。
“久伸先生点什么?”
“不用了,咖啡还没喝完。”
“实在抱歉,拜托你这些。”
“没事,我也同意的。我觉得这样相当不错,把钱放着也太浪费了。”
志穗微笑着道谢。
虽然认识才一个月都不到,高山觉得经过今天的事,他们的距离一下子近了许多。求婚恐怕为时过早,不过按照今天的状态发展下去,肯定会水到渠成的。高山有这种预感。
能抱得如此尤物,高山凝视着身旁喝着橙汁的志穗,觉得此刻就已经幸福至极。
“怎么了?”察觉到视线的志穗眨着眼问。
“没什么。”高山抽回了视线。被她一望,他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小宫额头挂着汗回来了。
“久等了。这是你们的存折,请确认一下。”他从包中取出2本存折,分别放在志穗和高山眼前。
高山取过存折确认了一下,取出了150万。
“这是保险证。万分感谢。一周后,您会收到证券,有任何问题,请随时联系我。”小宫礼貌地说道。
“前辈,指标完成了?”志穗问。
小宫如释重负地点点头:“真的救我了一命。”
“下次不要这样了。”
“抱歉。这次让我请吧。”小宫拿起记账单起身,“那我先走了。今天实在万分感谢,今后也请多多光顾三协银行。”
高山笑着目送屡屡低头作揖着离去的小宫。
“真是个大好人啊。”他说。
“所以才达不到指标,他都不会强行推销。”望了望手表,志穗吃了一惊,“不行,都这个时候了,我必须要走了。”
“从工作中溜出来的?”
“等下还有商洽。久伸先生,你慢用。”
“我也走了。”
高山久伸在咖啡店前的马路上拦了辆出租车。目送着他离去后,她也走了。不久,包里传来了手机铃声。
“嗨。”
“客人的心情如何?”
“棒极了。Noproblem.”她边说边打量着四周。
有明泰辅站在十字路口的斜前方。茶色的西装和金边眼镜,一幅银行员的打扮。
“一个月赚150万,真是萧条。”
“没办法,这是功哥哥的指示。本打算追加的50万也到手。”
“你做得到啦。那家伙已经被你迷住了。”
“当然了。你以为我是谁啊。”
泰辅贼贼地笑望着她。
“那么,稍后再说。”
“好。”说着,静奈挂断电话,向着泰辅轻轻招了招手。
在地铁东西线的门前仲町站下站,沿着葛西桥大街步行一会后,走进汽车专卖店旁的灰色公寓,一幢连弹簧锁都没有的古旧建筑。
走到三楼,在305的门口停下脚步。门的上面有一颗米粒大小的发光二极管。确认它没有点亮后,泰辅取出钥匙。点亮的时候就立刻转身离开,这是功一在装上二极管时定下的规矩。他说,可能里面有埋伏的不明者。不止警察,追寻他们的人不少。
房间是一室的房间,很宽敞。屋内摆放着2张单人床,有足够的空间保证功一工作。普通家庭摆放的餐桌、沙发之类的这里一律免之。
功一坐在电脑桌前,怕热的他在屋里总是一条背心足矣。
“看来挺顺利的。”他盯着电脑屏幕说着。
“静打过电话了?”泰辅脱了外套,解下领带坐在床上。
“嗯,她弯去小石川那一趟再过来。”
“小石川?”询问着的泰辅颔首道,“那个老师啊。”
“想要商量旅行的事,让她去学校附近。不知轻重的老师,居然趁着上课的空闲给她打的电话。”
“之前静提过的温泉旅行?”
“是吧。”
“哥哥,让她去?”
“怎么可能。”功一转过椅子,把身旁的信封扔向泰辅。
泰辅打开一看,是美元建筑债券的证券,自然是伪造的东西。写着高山久伸的名字,金额为200万。
“做得不错吧。”功一得意地笑着。
“对你而言小菜一碟,真厉害,可以以假乱真了。”
“下礼拜,像以前一样寄出去。”
“这些可以高枕无忧过2年。”
“但愿,祈祷高山不要急着用钱。”
“帐户里还有500多万,也有其他存款,应该会想要省点事,不会解约这么麻烦吧。”
“应该是的。正因为是这样的人,才定为目标的嘛。”
这次针对高山久伸的“美元建筑债券作战”是他们部署的任务之一。既不用强迫对方交出钱,而且等到对方意识到受骗已是很久之后了。
难点是金额不能太大。现在去银行取钱,凡是200万以上的金额都必须证明本人的身份。200万以下的话,有时也需要身份确认。所以,泰辅拿了高山的健康保险证。但是,只有健康保险证无法取出200万以上的现金,因为保险证上没有照片。
高山打算自己支付全额的时候,静奈斩钉截铁拒绝也是出于这层顾虑。如果是不需要身份确认的年代,不要说200万了,取500万也小菜一碟。泰辅懊悔地想。
“对了,上交今天的收获。”泰辅从身旁的横置的包中取了出来。
把取出的银行信封放在功一面前,泰辅松了口气,这个瞬间,他稍稍有些自鸣得意。
功一瞄了眼信封内,再三点头。“还有50万,要看静的演技了。”“总有办法的。她那么自信满满。她说’你以为我是谁啊‘。”泰辅想起先前和静奈通电话时的对话。
“她肯定没问题,会做到的。”功一笑道。
目前准备从高山那里夺取的50万决不是什么难事,只消静奈跟高山说:“突然有急事,想要退还50万。”对于高山,他手中有200万的债券,也不算掏腰包出这50万,这50万是唾手可得。不管怎样,当下最重要的是不让他察觉到被骗的事。
功一想出的一连串作战方案总是手到擒来。
“哥哥,你在做什么?”泰辅边换着衣服边问道。
“收集下个目标的情报。”功一重新端坐在电脑前。
“决定了?”
“算是吧。”
“是怎么样的人?医生之类?”
“不是。嘛~等静来了再说。”
“总之,是个有钱人。”
“当然。我们只骗有钱人。”
“我下次乔装成什么?还是银行员?”
“不,下次不用这个手法,你变装成宝石商。”
“宝石商?全新的角色啊。”
“必须要好好学习一下。总之,先买下一千万的宝石。”
听完功一的话,泰辅瞪大了双眼。
“真的?”
“脚本从这开始,我想要赌把大的。”
泰辅握紧右拳打在左手掌上,倏地站起。打开冰箱,拿了罐啤酒,扳开易拉罐。
“一千万啊,真是斗志昂扬啊。”说着,泰辅咕噜咕噜喝着啤酒。
他们开始欺诈行为是在三年前,以刚刚从孤儿院出来的静奈上当受骗为契机。
当时,功一在家小设计事务所工作,是高中毕业后念书的专门学校的前辈介绍的工作。而泰辅总是不停换着打工,虽说“自由人”听起来不赖,但关键是他一点没常性。
两人同居生活,静奈也搬了过来。她在家庭餐厅工作,一个人住不起一套房子。
有一天,静奈在购物时,有个打扮不俗,30来岁的女性走近她。她对静奈说:“你就是我理想中的那个人,忍不住就上来搭话。”然后,她说,“只要30分钟,请听我把话说完。”邀请静奈去了咖啡屋。
她说自己是美容顾问,其中一个工作是向各地美容沙龙推荐优秀的美容师,为此各处奔波寻找。
她说优秀的人才必须要是年轻貌美的女性。美容师不漂亮的话这个美容沙龙也得不到顾客信任。这种说法相当具有说服力。
静奈轻信了这些话,心想成为美容师也不赖。而且,听到自己的美貌获得认可也让她有些飘飘然。
但是,她不能马上成为一名美容师。首先,她必须取得美容师的资格。通过录像、课本学习,如果考试合格的话就会介绍工作。教材费近30万,当时的静奈无法支付这笔钱,因此,她去贷款。
静奈瞒着泰辅和功一,并不是担心他们责骂她,而是孩子气地想偷偷考取资格后让哥哥们大吃一惊。
但是同一屋檐下生活,隐藏教材这些难于登天。且不说泰辅,企图逃过目光敏锐的功一就不可能。教科书很快就暴露了,而且,功一在发现的瞬间就意识到这一切。
“你被骗了。”
他淡淡的开始解释资格商法犯罪。通过游说顾客购买书本骗取高额金钱,寄送教科书也只是最初的一个月、二个月,渐渐地失去联系。帮忙联系工作当然也是谎话。
刚开始以为是开玩笑的静奈听完哥哥的说明后,脸色开始发青,似乎察觉到自己受骗了。
“我要解约。让她还我钱。”
功一摆摆头。
“没用的。冷冻期制度期间你打算怎么过?”
“我去报警。说我被骗了。”
“警察什么都不会做。报警的话要去消费者协会。”
“那我去那儿。”
“不要犯傻,只会浪费时间。联络不到对方,消费者协会也束手无策。”
静奈一脸垂头丧气,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怎么办才好?只能哭着入睡?”
“这样好奇怪。”泰辅说,“为什么,为什么只能认栽呢?哥哥不觉得不甘心吗?”
“你给我闭嘴。”
“怎么能闭嘴,30万啊。巨款哎。为什么为了这么无聊的东西,静要背负贷款?”
“吵死了。”
“我不会认栽的,接受不了。”
功一噌噌挠着脑袋,叹着气望着泰辅。
“谁说认栽了?我可没这么说过。”
“但是……”
“关键是要把30万拿回来,对吗?”
“话是这么说,哥哥不是说办不到吗?”
“从那个骗子手里取回是很难,即使办得到,也太费事了。”
“那到底怎么拿回?”
功一哼了一声,交替望着弟弟、妹妹。
“你们知道’贫不生根,富不长苗‘这句话吗?钱啊,不是停留在一处,而是在各种各样人之间流动的。静奈的钱既然流到那个骗子手中,我们再从其他地方拿回不就好了。”
“从哪里?”
泰辅刚发问,功一卖着关子笑言:“嘛~从哪里呢?”
随后,功一提出的意见让泰辅和静奈都哑然失色了,他准备用同样的手段骗他人上钩。
“这个世界不是骗人就是被骗。看看政治家和官员,欺骗国民,中饱私囊。就算知道这些,国民何曾暴动过?只是认栽。还不是有本事骗人的家伙赢了。被骗了就要骗回去。不想白白受骗的话,骗别人不就行了?”
“就好像抽对子?”(注:自牌中留出一张牌后,玩牌对者轮流从他人手中抽出一张牌,以获成对,即抽乌龟)
对于泰辅的比喻,功一颔首认可。
功一让静奈仔细再现了被骗时的情景,详细分析后,写了个脚本,让静奈和泰辅反复练习。他还利用设计事务所的器材重新包装了静奈买的教材。
接着就是走上街头寻找目标了:对自己的外表相当自信、不满足于现状、对未来隐约有些不安的年轻女性——宛如受骗时的静奈。
文静型的会不会容易受骗点呢?泰辅建议,当下被静奈否决了。
“非常在意自己的类型比较好,绝对很容易受骗。”
“和静一样的类型。”
“没错。”静奈略显后悔地点点头。
两个瞄准了一位在有乐町百货店购物的年轻女子,她正在选购化妆品,应该对美容有很深的兴趣。
静奈上前搭话,邀请她到咖啡厅。她全然没有受骗的经验,毫不设防地跌入了预设的骗局。这时,泰辅出场了,手里拿着装有教材的纸袋。
“这教材很枪手,不过一套不成问题。今天递交申请的话,教材当场给你。”
这句话如同一剂催化剂,对方答应签约了。泰辅和静奈带着她来到消费者金融的营业所,贷了30万。目标女性一点疑心都没起,从泰辅那接过教材,笑容满面地回家了。
几天后,静奈收到了那些形迹可疑的教材,比第一个月收到的教材粗糙多了。他们把这些寄给了被自己骗到的女性。然后,如同功一预计的,教材再也没有送来了。因此,也没再寄给那女子。
“好险,我果然受骗了。”静奈咬着唇说,“要是没功哥哥,真的要哭着入睡了。”
功一竖起大拇指满足地赞道:
“我们三人合力,其利断金。”
泰辅准备晚饭的当口,门开了,静奈回来了。
“晚上好。”她哼哼了声,对着泰辅苦笑道:“又是咖喱啊?稍微变下花样嘛。”
“换口味了哦,今晚是蔬菜咖喱。”
“什么嘛。只是把冰箱的剩菜倒在一起罢了。我看我还是期待功哥哥负责晚饭的那星期吧。”静奈在床上坐下,把包和纸袋放在一旁,嚷道:“啊~累死了。”
依旧坐在电脑前的功一盘着腿转向她。
“老师的心情如何?”
“怎么可能会不好呢。突然叫我过去,我都去了。”
“商量旅游的事?”
静奈疲惫不堪地点点头。
“他说想赏红叶的话要赶早,拿了一堆小册子等着我。他还看中了一家每个房间有独立露天浴室的旅馆。”
“什么时候?”
“下月的第二个周六。”
功一望着墙上的日历,说:“还剩下3个礼拜。”
“快点搞定吧。”泰辅边耐心搅拌着锅中的料理边说道,“那个中学老师和预料那样没太多存款吧。这50万早早解决为好。像以前那样拉保险不就可以了?”
功一抱着胳膊,盯着静奈。
“现在时机成熟了没?”
她皱着眉,沉思片刻。
“难说。正如功哥哥预料的,他相当小气,戒备心也很重。恐怕会怀疑我是为了拉保险才应酬他的。”
“嘛,事实如此。”功一笑了笑。
在欺诈高山久伸的同时,他们三人也瞄准了某个单身老师。35岁的他在小石川的学校教理科。静奈在9月的一个相亲聚会上找到的猎物。功一详细调查后,把他归为“C等级”,即价值低于一百万。价值高于一百万的属于“B等级”,高山久伸就被归于这类。无法估计上限的则属于“A等级”,可惜这样的猎物至今只碰到过2次。
“陪他去温泉旅行的话,他肯定会爽快地掏钱。”
听了静奈的话,泰辅出声呵斥:“喂!”
“知道啦,我也就说说。”
“就算说笑也不行。不管我们发生什么……”
“都不允许我出卖肉体,是吧?我知道啦,别再说了,都听腻了。”静奈不耐烦地摆摆手。
被抢白的泰辅缄默不语,他束手无策地望了望功一。功一朝他眨了眨眼,点头示意,好像在说:“规矩没变,放心吧。”见状,泰辅才开始专心准备咖喱。
“正所谓’贫不生根,富不长苗‘,所以我们要让钱流到自己手中。”这是他们刚开始欺诈时所说的话。当时,功一定下了数条规矩,不利用静奈的肉体就是其中之一。他说:“让妹妹出卖肉体的男人去死吧。”
自然,泰辅也有同感,他说与其这样还不如自己去陪老太婆睡觉。
“不行,这样也是出卖肉体吧。我们不做这些,要全凭骗人手段赚钱。”功一掷地有声地说。
当时哥哥的这番话仍犹如在耳。因此,他不可能允许静奈陪同去旅游。反而静奈的态度更令人担心,她一碰钉子就嚷嚷“出卖色相也无妨”云云。虽然不觉得她是真心的,泰辅还是无法不在意。“接吻和摸上半身都没关系。”擅自定下这些的始作俑者正是她自己。
抱着胳膊陷入沉思的功一开口了。
“在这个月中旬前了结它,目标是50万的保险。试着挂满泪痕地跟他哭诉没完成保险公司的指标。”
“会顺利解决的。”静奈思索了片刻。
“试着吊起他的醋意。泰辅,这个靠你了。”
“好。”
“他还不上钩的话就放弃吧。反正只是个C等级的,没必要浪费这么多时间。比起这个,我们有条大鱼要钓。”
“大鱼?”闻声,静奈满脸放光。每次接到新任务时,她总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具体的饭后再说。太兴奋的话,不消化就糟了。”说着,功一意味深长地摸了摸下巴。
准备晚饭是住在这儿的功一和泰辅的任务,他们每周轮流做饭。静奈的公寓在日本桥的浜町,她通常都在那起居。但是,那儿没有任何表明她和哥哥们相互来往的物品,这间房间亦如此,显示她出入于此的痕迹一点儿也没有。
现在,功一辞去了设计事务所的工作,不过他仍有接零活。他觉得维持设计这行对本职工作有用。
本职工作当然就是指欺诈。
自从静奈被资格商法所骗,他们决定从他人那弥补损失后,谁也没说过把欺诈作为本职工作。但是,他们三人合力欺骗他人的钱简直易如反掌。泰辅再次深深感觉到他们之间的羁绊。
最终促使他们下定决心,决定利用这种能力为生的是功一的那场遭遇。
某个连休结束的早晨,功一像往常一样去设计事务所上班,那儿已人去楼空。DC也好PC也好、复印机也好印刷机也好、颜色样本也好墨水也好纸也好、铅笔也好圆珠笔也好,手纸也好烟灰缸也好,所有的所有都消失了,什么也没剩下。不,有一样还留着,那就是这里的钥匙,它孤零零地垂在没有了百叶窗的窗框上。
事后,功一说:“当时,我完全一头雾水。”泰辅默默地附和:“任谁都会吧。”工作的地方一夜之间不见了,任谁都一筹莫展吧。
经营者行踪不明。闻声,债主都翻脸不认人了。这时功一才知道事务所身负巨债。
面对债主的追问,功一无法解释,他自己也是受害者。不仅失去了工作,而且被拖欠了2个月的工资。更雪上加霜的是连他的私人物品都被掳走一空,包括那部刚刚买的40多万的DV。早知落到这个下场,功一肯定不会买它。
预先支付报酬的工作也还剩下几个,其中,也有由功一负责签的合约。对方以此为证,要求他退还货款。
走投无路的功一硬着头皮答应做完自己负责的项目。他问认识的设计家借了器材。当然,一切经费都必须自掏腰包。泰辅和静奈靠着打工支付了这笔钱。
工作结束时,功一整整瘦了4公斤。
“我再也不会相信别人了。”脸颊消瘦、面容憔悴的功一对泰辅和静奈说,“可以信任的只有你们。我早该知道的,弄成今天这田地实在太羞耻了。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又不是哥哥的错。”泰辅说。
“你是受骗者啊,不用觉得羞耻啊。”
然而,功一决绝的双眼并没有一丝犹疑,他表情更加严厉了一分。
“以前就说过了,这个世界不是骗人就是被骗。知道还被骗的我真是个大笨蛋。还给你们添麻烦,作为哥哥真觉得羞耻。太差劲了。”
静奈把手放在耷拉着脑袋的功一的肩上。
“那么,功哥哥,我们骗回去。”
功一抬头看着她,泰辅也看着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太奇怪了啊。为什么只有我们必须遭遇这些?父母遇害,被赶出那个家,家变卖后多余的钱也被亲戚拿走了,好不容易三个人可以好好生活,又接二连三地被别人骗。这样子太奇怪了。绝对不正常啊。功哥哥,这个世界不是骗人就是被骗,对吧?那么,一直被骗的人不是很蠢吗?我们去骗人吧。”
“骗人,怎么说?”泰辅问。
“我被骗的钱也是哥哥你们拿回来的,不是吗?我们不是很顺利嘛。我们做这个就好了,找更多目标,从他们那骗回钱。”
“这样说……太乱来了吧。对吧,哥哥?”
然而,功一没有点头应和。深深埋着头的他仍然纹丝不动,保持着沉默。
找到设计事务所的老板已是一周之后了。在秋田县的男鹿半岛发现了他的尸体,跳楼自杀身亡。
他出资入股了新成立的IT公司。开张后,邀请他入股担任设计部门负责人的那个人下落不明,留给他巨额的借款和无底洞般的绝望感。上次他毫不犹豫地逃走了,但这次他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心,留了封遗书,决定自我了断。
兴许是这个起了决定性作用。之后不久,功一如同宣示般说道。
“我们骗回去吧。绝对不要再流泪了。”
静奈握紧双拳,泰辅微微颔首。功一既然这么说了,想必这是他们最好的选择了。
“我们最大的武器是静奈的美貌。不利用这个的话我们什么资本都没有。这个世界上垂涎美女的有钱人罄竹难书,我们就瞄准他们。不找穷人下手,这是规矩之一。”功一说。
没特别商量,不知不觉间分工就决定了。功一负责调查和策划,泰辅和静奈负责实施。大致顺序是首先由静奈骗倒男人,然后骗取金钱的时候泰辅出场。
三兄妹的“新事业”进展得相当顺利。静奈不但有姣好的容颜,而且天生懂得怎样虏获男人的心。少许交谈片刻,她就能近乎完美无缺地扮演对方喜欢的类型。
另一方面,功一、静奈都说泰辅是“模仿的天才”。保险业务员、银行职员、占卜师、棒球选手、牛郎,不管怎样的职业他都可以变装。而且每次变装都有模有样,不会让人另作他想。
“你当演员的话,现在也许已经去好莱坞了。”静奈曾这么说过。
泰辅自己也不太清楚,他只是不愿扯后腿,认真地扮演罢了。但是,他相当享受这个“工作”,也从中找到了生活的价值。一考虑到下次要扮演怎样的角色,他就抑制不住心中的雀跃。为了变装而进行的研究也充满乐趣。虽然至今从事过各种各样的工作,但他还是第一次品味到这种充实感。
吃完咖喱,功一取出一份文件。
“不要摆架子了,快点告诉我们啦。”静奈撅着嘴抱怨。
“下次的目标是他。”功一把文件放在玻璃桌上。
这份文件附着张照片,三十岁左右,下巴纤细的男性优雅地站着。
“和以往的猎物相比,水准高了不少。”静奈说。
“他叫户神行成,餐厅的公子哥。”
“让这家伙买一千万的宝石?”泰辅问。
“对。”功一轻快地点点头,“一定要让他买下。然后静奈从他那里收到这宝石作为礼物。”
静奈用舌头轻舔嘴唇,竖起大拇指:“斗志满满!”
川野武雄如同旅行社代理点的业务员,把一叠旅行宣传册平摊在桌上。旁边还放着份整理的笔记,上面抄了一堆数字。“研究下来,还是箱根比较好。考虑到交通的便利问题,感觉这三家旅馆还不错,程度相当,料理都不错,费用也没太大差别。总体对比下来就是这样。”说着,川野把笔记转向静奈的方向。
上面记录着入住这三家旅馆时的各类费用支出。本来旅费都由川野支付,根本没必要给静奈看这些,想来他在暗示“我为你用了这么多钱噢”吧。就是因为你这德性才交不到女朋友的,静奈暗自骂道。
当然,这些真心话她没有表露在脸上。“都看上去很不错,”她微笑着对川野说,“你决定吧。”
“嗯,没问题。话说回来,你还没请到假?”
瞬时,他的脸阴沉了。
“明明是双休日啊……”
静奈摇摇头。
“跑业务的人哪有双休日啊。你想,我们可以好好地和有工作的客人谈话的时间只有双休日吧,对方平时也要工作啊。”
“……这样啊。”川野还是一脸扭捏不爽。
日渐稀疏的头发,日益松弛的脸颊,逐渐圆滚的腹部——怎么看都不是35岁应该有的容貌。据功一的调查报告显示,他在大学主修化学,一度在药品公司工作过,因为无法融入其中,半年后就辞职了。现在,他作为一名理科老师过着社会生活,但他在学校也并不亲切友善,学生们一致认为他是个怪人。
事实上他并非怪人,只是单纯不擅交际。他也渴望出双入对、渴望组建家庭。然而尽管他在网上报名参加了相亲聚会,但鼓不起勇气主动和女性搭话。静奈主动接近他时,他声音变尖,双眼犹如怯懦的小狗。
虏获这类男性对静奈而言简直就是三个手指捏田螺。聚会以来,他一天不落地给静奈传短信。至今,他们一起吃过三次饭、看过一次电影。这些已足够川野得意忘形了,他一副俨然是静奈男友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