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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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原用着警察特有的敏锐目光投向功一,似乎要看穿他的内心。
随后,柏原叹了口气。同时,眼神中的锐利也消失了。
“不可能把名单交给外人。而且,警察也不是没有努力调查。时效到来之前,总会有所行动的。当然也会再次核对一下名单上的人。”
“这样就好了。”
“说起来,弟弟和妹妹怎么样了?还没音讯吗?”
“嗯。毫无音讯。”
“这样啊。骨肉至亲还是应该一起生活哎。”
柏原的口吻中似乎满含对自己那不堪回忆的苦笑。功一想起四年前听说的那番话。柏原离婚后,孩子由前妻抚养。他由于先天性疾病,三番两次入院、手术,最后还在升上初中前去世了,都来不及穿上准备好的制服。
“柏原先生,现在还是一个人?”
“嗯。”
“没有再婚?”
功一话音刚落,柏原耸耸肩膀笑了。
“像我这种废材大叔,有谁会看上呢。你才是,差不多该要结婚了吧。”
“没考虑过这些。”
“新建一个家庭,也不错啊。嘛~由我来说这些没什么说服力。”柏原说的当口,他胸口传来了手机的铃声。“失礼了。”说着,他拿出电话,简单地说了几句就挂断了。“抱歉,局里有点急事。来不容易来一趟见个面,对不住啦。”
“我才要道歉呢,在工作中打扰你。”
“保持联系啊。”柏原拿着自己的空杯子起身了出去,又马上停下步子、转身,“找到什么证据一定要联络我。你自己一个人什么都做不了,知道吗?”
“嗯。”功一答道。
目送着柏原走出店门,功一想还是不能告诉他户神政行的事。虽然泰辅说他长得像凶手,但仅仅如此无法确定他是不是凶手。现阶段,他只不过是猎物户神行成的父亲。倘若和柏原商谈的话,他一定会留心户神政行的吧。这样的话,眼下进展中的计划就必须要中断了。而且,柏原肯定会调查户神行成,很快也会注意到高峰佐绪里的存在。要是察觉到她就是静奈的话,定然会起疑。被柏原盘问的时候,功一没自信可以自圆其说。
户神行成策划的谢恩会在“户神亭”广尾店举行。平日休息的周日今天照旧开张,专门招待有请柬的客人。他在下午五点左右开始等待。谢恩会将于六点开始。
打着谢恩会的名目,实则是想要探测新菜单的反响的试吃会。不用多说,自然是为了即将开张的麻布十番店。收到请柬的常客们也心知肚明。所以,行成已经觉悟到他们会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想探探户神政行的儿子究竟有几分能耐。
五点半刚过,客人开始纷至沓来。这些人中间也有行成相当熟悉的。性急的客人提早对行成说着“恭喜”,预祝他新店顺利开张。
虽然试吃会六点才开始,店内已经早早准备了饮料和小吃。早到的客人边吃边互相谈笑着。虽然有确定的座位,不少客人更倾向于成群结队地站着品尝。
行成刚一加入他们的谈话,负责接待的店员就走了上前。
“那个,那边有位客人没有请柬。”说着,他指向入口处。
高峰佐绪里站在那儿,一脸局促不安。
“知道了。”说着,行成望向她。
一看到他,佐绪里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安心地笑了。
“没收到请柬吗?我应该寄过去了。”
“收到了。但是,我怕会被我弄丢,就放在约好一起来的朋友那。请柬上写着:招待两位客人。”
“那么,你朋友稍后赶来吗?”
“刚刚联络过,她突然有急事,所以……那个,要是没有请柬不能入场的话,就算了。”
“说什么呢,完全没问题。我想要邀请你。那么,这边请。”
行成确认了一下座位表,把她带到了座位那儿。角落的一张桌子。
“请慢慢享受。”
“那个……”佐绪里四处张望一番,压低声音说,“我看起来奇怪吗?一个人来这里。”
“没这回事,请别在意。”
“但是,大家都携伴而来,只有一个人独自用餐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这样啊……”环顾四周,行成思索片刻,虽然他觉得独自用餐也没什么,但是年轻女性的话可能会有些介意。
“户神先生,你用过餐了吗?”佐绪里问道。
“还没,今晚我也会一起吃饭。不和客人们在同样的环境下用餐,就无法发现问题吧。”说着,行成恍然大悟似的,“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和我一起用餐吗?反正本来我也打算独自用餐。当然,你不反对的话。”
佐绪里的表情刹那明媚了。
“这样没关系吗?这下放心多了,不用觉得尴尬了。”
“嗯,等下我让店员把座位搬过来。”
暂时离开了佐绪里的座位,行成思考着自己的提议是不是太厚颜无耻了。担心她到底是真的觉得高兴呢,还是难以拒绝他的请求呢。
六点到了,店长简短的开场白后就进入了用餐时分。首先送上的是各种冷盘。每份的量都很少,旨在尽可能让大家品尝更多的料理。
佐绪里边品尝着料理,边微微点头,若有所思状。这副姿态让行成万分心仪。
“有什么在意的地方吗?”行成问。
“没,非常好吃。”
“在我面前很难说真心话吧。用餐后,我们有准备调查问卷,请在那率直地写上感想。不管怎么样尖锐的批评都可以。”
“尖锐,怎么可能……”她笑着点点头,“但是,难得招待我参加,我会直抒己见的。”
“拜托了。”
低头致谢的行成由衷叹道:果然不是普通女性啊。其他女性通常都会说些陈腔滥调的社交辞令吧。他觉得没有说着老套的场面话反而彰显了她内心的强大和诚实。
“今晚你父亲没到场?”佐绪里问道。
“嗯。”行成斩钉截铁地答道,“今晚的试吃会是为了我自己而策划的,和我父亲没有关系。邀请的客人也是由我决定的。”
“这样啊。”
“找父亲有事?”
“没,没有。”她摇摇头,抬头望着行成,“’户神亭‘最初的店是在横滨?”
“嗯,位于樱木町和日之出町之间。”
“当时,你去过横须贺吗?”
“横须贺?唉,我没去过。怎么了?”
“没什么,我在那儿有朋友。”
“这样啊。”行成点点头,思索着为何会问到政行,为何会突然提到横须贺。
为了和店长商量事情,他起身离席。这时,一位妇女叫住了他,从很早就光顾的常客。
“呐,那位小姐是谁?真是位漂亮的小姐啊,行成先生的恋人?”
行成慌慌张张地摇摇手。
“没这回事,只是位客人。”
“但是,站在一旁看着可不像这回事。行成先生,你也差不多该谈恋爱啦。我和你妈妈也提过这事。”
“不是的,真的不是这样的。请饶了我吧。”
冒着冷汗的行成从妇女面前逃走了。然而,他心情不坏。像她这样的女性,有没有可能进一步发展呢?这样的想法在脑海中一晃而过。
料理接二连三地上桌,终于到了最后的牛肉丁盖浇饭。行成感到有些紧张注视着在场的客人,一分一毫都不想错过客人们品尝时的模样。
客人的反应相当棒。间或听到:“第一次吃到这样好吃的牛肉丁盖浇饭。”
行成悬着的石头落下了,环视全场,刹那,他惊呆了。
佐绪里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反常。脸色发白,表情僵硬。布满血丝的双眼呆呆凝视着一点,眼泪开始不受控制地溢出。
停下手机游戏,泰辅确认了下时间。马上就要八点了。距离试吃会开始已经两个小时了,应该差不多快要结束了。想着,他关掉游戏,把手机扔到副驾驶席上。靠在驾驶席上,他目视着斜前方的大厦——“户神亭”广尾店所在的大厦。
和之前一样,他在等静奈出来。万一她和户神行成还有安排,他打算尾随。不过,大概今晚还是没戏吧。根据泰辅的经验,疏远女性的男人分为两种。其一,本人不受欢迎,再怎么努力也得不到异性青睐;其二,一腔热情倾注于其他事情,和异性没什么接触机会。
普遍来说,前者对主动接近的女性相当积极。自己没勇气主动邀约,只好厚着脸皮等待。钓这种类型的男人,对于静奈而言三个手指捏田螺,闭着眼睛也不会有闪失。把钱骗到手也相当简单,不用多费吹灰之力。
但是,户神行成显然属于后者。今晚,他主动邀请静奈也是出于工作的需要。虽然他并不反感她,但是,他怕是会固执地将这种感情囿于工作范围。恐怕他也从未想过在试吃会后邀请她之类的吧。当然,他也不可能认为会受到她的邀约。他的脑海中容不下这些想法。
“这次好像连静都觉得有些棘手。”出门前,泰辅对功一说道。“也许吧。”功一点头附和。
功一好像前几天去了趟横滨。跑到“户神亭”的原点,收集了些关于户神政行的资料。
“果不其然。”功一说。事件发生时,户神政行应该焦头烂额地忙着店,没理由跑去横须贺的洋食屋入室杀人。而且没有一点痕迹可以表明“户神亭”和“有明”有牵连。
泰辅相信哥哥的调查能力和分析能力。既然哥哥都这么说了,事实大概果真如此吧。
然而——
那个晚上,那个地方,看到户神政行的长相时的冲击至今还残留在泰辅胸中。确实,都过了14年,记忆也会有些模糊不清,人也会变。这些他都明白,可是,他依旧无法将凶手的脸和户神政行的脸剥离,两张脸没有一丝差别,就如同复印般惊人地相似。
泰辅甩甩头,决定这种时候不去考虑这些,心神不定的话可能会扯静奈的后腿。
再次望向大厦,户神行成出现了。泰辅吃惊地跳了起来。静奈站在行成身旁,而且,他的手来回摸着静奈的背。
信号灯转绿,2人开始横穿马路。泰辅思忖着:如果只是送送,行成没理由还陪着啊。
静奈一直低着头,无精打采的模样,看上去不像是喝醉了。
穿过马路,行成手臂一挥。一辆黑色的出租车停了下来,后门开了。
“不会吧。”泰辅边想边发动引擎。他猜对了,行成跟在静奈身后,坐上了后车座。
出租车一开动,泰辅就紧随其后。他左手抓起副驾驶席上的手机,眼睛不忘扫视四周确认是否有巡逻车。
“怎么了?”意外的功一问道。他从没想过这时会接到泰辅的电话。
“静和行成一起出了店。而且,两人乘上了出租车。”
“只有2个人出了店?”
“嗯,没见其他人。行成那家伙,一直在摸静的后背。”
“这就奇怪了。”
“有什么奇怪的。静终于虏获这家伙了吧。”
“但是,其他客人都还没离开,不奇怪吗?行成要做这些也应该等试吃会结束后吧。他不可能比其他客人早离开的。”
功一分析得有道理。果然很冷静啊。泰辅佩服道。
“车往哪开?”功一问。
“开到六本木了。正驶往溜池方向。”
“继续跟在后面,绝对不要跟丢了。”
“知道了。万一要去HOTEL或者LOVEHOTEL,就用老办法。”
碰到这种情况,他会给静奈打电话,通知她她的父母遇到事故了。听到这些,应该没有人会再多加挽留。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觉得不会发生这种情况。”功一说,“总之,小心跟着。”
“了解”说着,泰辅挂了电话。
静奈他们乘的出租车经过内堀大道、锻治桥大道开上新大桥大道。见势,泰辅猜到了七八分。出租车很明显是朝着日本桥方向开,静奈的住处在日本桥浜町。
穿过水天宫前的十字路口,左转。看来目的地毋庸置疑了。行成打算送她回家。
出租车在深灰的建筑物前停了下来。行车下了车,随后,静奈也走了下来。泰辅凝视两人。倘若行成要进她的房间,他必须采取相应措施。
然而,行成和静奈道了声别,再次乘上了出租车。目送着车子远去的身影后,静奈走进了大楼。
泰辅把车停在路旁,熄了火,下车,快步走向大楼。
为了以防万一,泰辅备着静奈公寓大门的钥匙。他打开弹簧锁,走进里面。静奈的房间在五楼。等电梯时,他来回不停地踱着步。
走到503门口,他不停按着门铃,敲着门。他没有房间钥匙。
静奈坐在只有一室的房间的地板中间,外套还没脱掉。闻声,她转向泰辅,脸色苍白。
“啊,泰哥哥……”
“发生什么事了?”泰辅脱了鞋子,走进房间,“为什么户神会送你回来,不舒服吗?”
静奈摇摇头。
“没有。抱歉,我让计划泡汤了。”
“泡汤?到底怎么了?好好解释一下啊。”泰辅在静奈身旁随意坐下,凝视着她的脸,他吃惊地说,“静,你哭过了?”
她眼角的妆有些化开。
“我拼命忍了,可还是忍不住哭了,实在很抱歉。”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回答我。”泰辅不住敲着膝盖。
静奈颦蹙着,紧咬双唇。见状,泰辅愈发焦虑了。
“静,够了!”
“牛肉丁盖浇饭。”
“诶?”
静奈望着泰辅,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开口。
“最后的料理是牛肉丁盖浇饭。他,户神行成口中让人眼前一亮的牛肉丁盖浇饭。”
“那又怎么?”
“一样的。”
“和什么?”
静奈踟蹰着,舔了舔嘴唇,说,“我们家的。”
“我们家的?”
“爸爸做的牛肉丁盖浇饭啊。’有明‘的牛肉丁盖浇饭。今晚吃到的牛肉丁盖浇饭和那个一样的,一模一样的。”
听完静奈的话,功一双手抱在胸前,陷入了沉默。他眼带凶光,直直盯着某一个点。
泰辅坐在床上,等着哥哥的反应。把静奈带过来大概是10分钟前的事了。不在状况的功一让他先把静奈带了过来。
“难以置信。”功一目光一动不动地说道,“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
“但这是真的。相信我,哥哥。我都忍不住哭出来了。那个味道,太怀念了……”静奈一脸伤感地说。
功一目不转睛地望着静奈。
“你,还记得那个味道吗?爸爸做的那味道,都14年了。”
“当然记得,怎么可能忘记,我超喜欢的。”
“现在不是也有吃嘛,”泰辅说,“哥哥偶尔也会做给我们吃啊。”
听罢,功一缓缓摇头。
“不一样的。那不是爸爸的牛肉丁盖浇饭。”
“我知道。哥哥做的跟爸爸的不一样。”静奈说。
“是这样吗?”泰辅看了看功一。
“完全不同。我平时省去了很多工序。爸爸做的牛肉丁盖浇饭更费功夫。”
“我,完全分不清……”泰辅挠着后脑勺。
“你是味蕾白痴吧。”功一笑了笑,转向静奈,“如果只有细微差别呢,静也能分得清?”
“当然,所以我才吓了一跳。从没料到今晚会在那里再次吃到。”
听罢静奈的话,功一再次双手抱在胸前,深深埋进椅子里,仰视着天花板。
“真的……是爸爸的味道啊……”他说道。
“好!决定了!”突然,功一从椅子上站起。
“去哪里?”
“超市。月岛那应该有个24小时营业的超市。”
“超市?为什么?”
“当然是去买做牛肉丁盖浇饭的材料了。”
泰辅和静奈同时吃惊叫道。
“哥哥,现在准备做?”
“没错。这次不偷工减料,原汁原味地再现爸爸的味道。静试吃看看,比较一下今晚在’户神亭‘吃到的牛肉丁盖浇饭。确认的方法只剩下这个了吧。”说着,功一抄起外套,走了出去。
大约2个小时后,房间里溢满了调味汁的香气。功一额头绑着毛巾,在厨房来回忙碌着。泰辅第一次看到擅长料理的他居然如此认真、如此快乐地做着料理。
“明明在试吃会吃过了,闻到这味道,肚子又饿了。”静奈吐着舌头说道。
“说起来,户神那家伙怎么样?是不是被你突如其来的眼泪吓到了?”泰辅问。
静奈低落地点点头。
“算是吧。被周围好奇的眼光盯着,糟透了。户神问我是否身体不适,见我没反应,就说提议带我先离开。然后,他拿起我的外套,送我回家了。我完全呆掉了,就照户神说的乘上了出租车。”
“他没问你为什么哭?”
“嗯,车上,他只问了我地址。”说着,静奈若有似无地加了句,“那家伙,也许人还不错……”
泰辅转向功一:“哥哥,你怎么看?”
“什么?”
“那个计划啊。你觉得哪些地方比较糟?静担心计划会就此泡汤。”
“怎么样办呢……”功一边留神着锅内边继续道,“要看这牛肉丁盖浇饭的味道。”
听了哥哥的话,泰辅和静奈面面相觑。
又过了2个小时,桌上放着盛满牛肉丁盖浇饭的盘子。静奈手持调羹,坐在桌前。
在功一和泰辅的注视下,她用调羹舀了口牛肉丁盖浇饭,送到嘴里。眼睛中布满了紧张。
不停咀嚼着的静奈突然睁大了双眼。然后又舀了一口。
“如何?”功一问。
静奈回望了他,重重点了点头。“没错,是爸爸的味道。”
泰辅也拿起调羹吃了口。不愧是“有明”的味道啊。熟悉的味道在口中溢开,一下子带他穿越回了十几年前。
“今晚在’户神亭‘吃到的和这个味道一样?”功一问。
静奈没有马上回答。她又试吃了一口,慢慢回味着、思索着。
“怎么样?”功一催促道。
“嗯……几乎一样。但是,好像有细微差别。”
“什么嘛,原来不一样的啊。”泰辅笑道。
“不是这样的。’户神亭‘吃到的牛肉丁盖浇饭,吃完后,口味微微残留余香。这点和爸爸的一模一样。这种香味,其他牛肉丁盖浇饭都没的。所以……那边的才是爸爸的味道。”
高山久伸拼命装出平静的样子,其实内心因为过于意外,早已波涛汹涌。
他努力不让心声泄露在脸上,伸手去拿咖啡杯。他想让志穗看到自己冷静的一面,而不是狼狈不堪的样子。
但是就算高山有这种认识,精神上仍受到重创。手指好像失去了力量,咖啡杯摇摇晃晃,在咖啡盘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他放弃拿起咖啡杯,转而抓起一旁装着水的玻璃杯,放到口边,水咕嘟咕嘟顺着喉咙流入。由于太过心急,水呛到了气管,他剧烈地咳嗽着。嘴角也沾上了水,湿湿的。他取出手帕按住嘴巴,久久无法平复,连泪水都呛了出来。
在气息平稳前,先保持这个姿势吧。无意中,他瞥见原本垂着头的南田志穗担心地偷偷望着他。
“没事吧?”
高山仍然用手帕捂着嘴边,点了点头。对于自己狼狈的模样很气恼。
昨天晚上,收到了志穗发来的短信,写着:有事相谈,能不能抽点时间见个面。高山喜出望外,已经有段时间没和她见面了。一方面,他自己工作繁忙,另一方面,他一直联系不到她,发短信过去也总是石沉大海。对于这个,她解释道:“接了新工作,没时间看手机。”她是一名时尚设计师的助手。
收到短信后,高山第一时间回了“任何时候都可以”。然后,志穗告诉了他时间、地点。可以俯瞰银座中央大道的一家咖啡屋——就是上次和三协银行的小宫见面的那家店。
对于和久违的志穗再次见面,高山兴奋得不能自已,兴奋过后,不安接踵而至。有事相谈到底是什么事?仔细想想,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邀请他。
“突然这样,实在很抱歉,这次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只此一言,高山瞬间落入了无底深渊。
气息终于平稳了,他拿掉手帕,不知不觉擦了擦额头,额头上正冒着冷汗。
“没事吧?”志穗再次询问道。
嗯。高山点点头,把手帕塞回口袋。再次喝了口水,小心翼翼地咽下。
“对不起。”志穗低下头。
“怎么回事?那句话,是要和我分手的意思?”表情越来越僵的高山问道。
志穗缓缓点了下头。
“擅自这样决定,实在很抱歉。”
“怎么会这样……”高山摇摇头,“为什么?”
“事实上,有人问我要不要去美国。”
“美国?”
“我现在跟的设计师和纽约的设计师颇有交情,他把我的作品给那人看了下。然后,对方问我想不想过去工作。我的老师也说一定会长见识的,让我不要放过这个机会。作为我个人也想去……”志穗低着头说道。
“纽约啊……但是,你之前不是说过想要一直和我在一起吗?”
“这种心情还是没变,但成为一名设计师是我的梦想,这种机会不会再来第二次了。”志穗带着歉意没底气地说道,但是,她的意志很决绝。
“但是,你又不是永远呆在那儿,会回来吧,那么,没必要分手啊。”
志穗痛苦地皱着脸。
“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来。或许,也会在那里发展事业。”
“就算这样,也不可能一辈子啊。你在这儿还有家人啊。”
“没跟你说过?”
“什么?”
“我的父母离婚了。我跟着爸爸生活。两年前他过世了。妈妈也再婚了,所以,家人什么,没有了。”
“但是……”
“对不起。”志穗深深低下头,“为了自己的梦想,给久伸先生添麻烦了。我不知道何时回来,不能自私地让你等着。久伸先生,早点找其他女性,幸福地生活吧。”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中带着哭腔。高山感到万分揪心,她也痛苦着啊,她也苦恼了很久才做出这样的决定啊。
“我,会等你的。等你回来,不管等上几年。”
“久伸先生……”
志穗抬头时,她身后的楼梯上出现了一位男子的身影。三协银行的小宫。他看到了高山,笑着向他们走近。
“久等了。前几天,实在太谢谢了。”
为何小宫会出现在这儿,高山一头雾水。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志穗转向了小宫。
“小宫前辈,抱歉,特地让你跑一趟。”
“不用放在心上。有什么要事?”小宫在志穗的身旁坐下。
“事实上,是关于上次签订的美金建筑债券。可以部分解约吗?”
“部分解约?诶?为什么?”小宫来回望着志穗和高山。
“急着要凑钱。所以想可不可以把我预存的50万退回呢?”
“等一下,”高山插嘴道,“从没听你说过这个。”
“这点我也要道歉。虽然还有点存款,不过怎么也凑不齐去那边的费用。”志穗说。
“那边?”小宫问,“怎么回事,完全状况外。”
“事实上……”志穗开始说起前往美国的始末。小宫边听边不住留意高山的表情。
“纽约啊……”听完原委,小宫沉下了脸。
“明天就是截止日期了。所以才把前辈叫了出来。百忙之中,实在抱歉。”
“这个没什么啦。不过部分解约是不可能的。要解约就必须全部解约。但是,现在的话,会损失惨重哦。上次也解释过,这个产品就是这样的。”
“这样啊,麻烦了。”志穗咬着下嘴唇。
“说起来,南田你这个做法也太自作主张了吧。”小宫不满地拔高了嗓音说,“帮助我完成指标,我是很感谢啦。但是为了自己的理由解约对高山先生也太不公平了。我不会同意的。”
小宫并不是带着银行员的口吻,而是带着前辈对后辈说教的口吻教训道。志穗缩着脖子,小声说道:“你说得没错。”
“纽约也好,其他地方也好,你想去哪都没关系,但不要给别人添麻烦。而且,你和高山先生不是情侣吗?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呀,那个,别说了。”高山慌忙调解道,“我也希望她能够实现自己的梦想。所以,请别再骂她了。”
“高山先生,你这样宠她是不行的。”
“没关系。这是我的问题。不用小宫先生操心。”
“……既然高山先生都这么说了,我就不多嘴了。”小宫叹了叹气,望向志穗,“解约的问题,怎么办?”
“算了。我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真的可以?”
“嗯。”
“那,我先走了。不要给恋人再添麻烦了。”
“对不起。”志穗低着头说道。
目送着小宫扬长而去后,高山再次看着志穗,她相当沮丧的样子。
“稍微和我谈一下就好了。为什么不和我提旅费的事?”
“可是,我开不了口。我以为不得不和你分手……”
“我不想分手。我会一直等你的,直到你回来为止。”
“久伸先生……”
“旅费,还差多少?”高山问道。
乘着银座线到达日本桥,走向东西线的站台时,泰辅稍稍加快了步伐。刚追上了前面的静奈和她并排同行时,她察觉到了,停下了脚步。
“拿了多少?”泰辅俯视着铁轨问道。
“50”静奈答道,“本来想拿100的。”
“哥哥说只拿50的。”
“我知道,所以我忍住了。本来还想从高山那多捞点,没办法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