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节 唐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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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一辆黑色的马车正沿着台伯河的南岸行驶。雨打在车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车厢里男人和女孩并排而坐。

  男人大约二十岁,不羁的金发透着艺术家的气息,眉眼美得就像神话中那位因为迷恋自己在水中的影子而投水而死的少年;女孩则是一身纯蓝色的长裙,肌肤素净,神情高贵,散发着清淡的檀木香。

  这委实是一对“璧人”。雨夜寂寥,孤男寡女同车而行,本该说些能够“触碰心灵”的话,可从上车到现在他们连一句交谈都没有。因为女孩没给唐璜机会,她始终目视前方,凛然不可侵犯。

  唐璜觉得有点棘手,这个漂亮的猎物好像很难搞定。

  这个女孩是他在某个豪门舞会上钓到的,那时他刚刚饮下一杯烈性酒,忽然抬眼,看见这个女孩在大厅的角落里看他,安静得就像一棵树生长在那里。

  那是棵美好得让你想要在树荫下流连、靠着她睡个午觉的树。

  唐璜是个行动派,立刻起身,笔直地走到这个女孩面前,邀请她跳舞。之后的整场舞会他就只跟这个女孩跳舞,他们的舞都跳得很好,简直像是王子和公主。

  舞会上还有好些位贵族女孩或者贵妇人被唐璜的美貌惊艳到,想跟他跳舞,但她们也不得不承认,当晚就只有这个女孩才配得上唐璜这位“神秘贵公子”。

  唐璜当然神秘,他孤身赴会,年轻貌美,博学多闻,风度翩翩,却没人知道他的名字。

  没人知道就对了……作为一个贼,唐璜可不想太多人知道他的真名,以他犯下的案子,要是都被警察翻出来,终身监禁是免不了的,吊死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混迹于各种上流社会的晚宴和舞会,对外的身份是外省来翡冷翠发展的年轻艺术家,混吃混喝之余做点生意,当然是不能见光的“生意”。

  作为贼,唐璜是很随性的,有什么偷什么,大到稀世宝石,小到珍贵古书,偶尔也偷偷心,贵族少女的心。

  就好比今天这个女孩,毫无疑问是出身于某个贵族世家,社会经验缺乏,憧憬着在舞场中遇到白马王子。唐璜就是神丢在她们面前的白马王子,满足她们的一切幻想,她们没理由不上钩。

  唐璜并不很好色,他搞定这些女孩,主要还是为钱。女孩们陷入情网之后,都会心甘情愿地拿钱出来赞助唐璜的“艺术事业”。唐璜的艺术水准确实也还不错,给情人们画幅画像是绝对没问题的,不会露马脚。

  等到把女孩们的私房钱花光了,唐璜先生就准备开溜了,他会先流露出想要去东方采风的意思,然后在某个夜晚后忽然留下缠绵悱恻的长信,带着画具消失在茫茫人海。

  休整个把月把钱花光之后,他就改头换面地出现在另一些名媛面前了。

  从业多年,唐璜先生从未露过马脚,除了技术熟练,也因为他从不对猎物动心。以唐璜的美貌,漂亮女孩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什么稀缺资源。

  但面对今晚的猎物,连唐璜也有点恍惚起来,就试探性地邀请女孩去他的画室坐坐。女孩是单身前来的,如果愿意跟初次认识的男人前往画室小坐,多半是动了情。

  “非常荣幸,那就坐我的马车吧。”女孩轻盈地起身出门,摇曳的背影仿佛橡树新生的枝条,让人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唐璜脑袋里一空,疾步跟了上去,就这样他坐进了这架马车……感觉像是女孩钓到了他,而不是他钓到了女孩。

  “有话直说好么?”唐璜开腔了。走了这一路他已经觉得情况不对了,这猎物委实太完美了,完美得像个诱饵。

  “我叫碧儿,碧儿·丹缇。”女孩淡淡地说,“仔细想想,唐璜少尉,你应该能想起我的名字。”

  唐璜只愣了不到一秒钟,脸上变色,猛地坐直,就像触电。

  “你似乎想起来了。”

  唐璜叹了口气,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恢复了花花公子的本色,“我说那种满是庸脂俗粉的舞会上怎么会有你这种妩媚又寒冷的女孩呢,原来是老板亲手调教过的女人,敢泡老板的女人,这下子我可要惨咯!”

  这回轮到碧儿的脸上变色了,潮红一直蔓延到脖根,“我确实是西泽尔大人的人,但不是西泽尔大人的女人!”她尽量寒着声音,咬牙切齿地说话,以免叫这个军中败类给调戏了。

  “那有什么区别?就像我是老板的男人一样,你是老板的女人,我们是天生的一对!”弄清了对方的身份之后,唐璜的胆子就大了起来,凑上去轻轻地刮了刮碧儿的鼻子。

  “真不敢相信你这种人也曾是见习骑士!”碧儿恨恨地把他的手打开。

  “所谓骑士道,最核心的三条分别是,捍卫神的威严,对敌人残酷无情和爱护妇女儿童。我至少做到了后面两条,而且对漂亮的女性加倍爱护!”唐璜露齿一笑,“老板什么时候回来的?之前可一点消息都没有。”

  “两周之前,他想找你,但我查了炽天骑士团的名录,才发现你早就被除名了。后来我们听说有个混迹上流社会的贼,能让女孩一见倾心,又随时能狠下心肠跑路,西泽尔大人说那肯定是你。他命令我设法找到你。”

  “老板果然知道我的审美……所以他抛出了你这样好吃的奶酪,我这个耗子就老老实实地来咬,然后被老鼠夹子夹住啦。”唐璜又叹了口气。

  碧儿把一枚白色信封递给他,“这是西泽尔大人让我带给你的,他说,想好了再去找他,去了就不能退出了。”

  唐璜默默地接过,若有所思。

  片刻之后他又回过神来,那股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再度浮现。他靠近碧儿,忽然搂住她的纤腰,“这个问题我要想蛮久的,不如你跟我去画室,我一边给你画幅肖像一边想?”

  这次阻止他的是一支短柄大口径的铜制火铳,顶着他的额头。

  “下车。”碧儿寒着声音说。

  “喂喂!你到底是老板的女侍长还是老板身边的女间谍?怎么还带着枪?我才是老板身边的间谍好么?你可以无视我的美貌但你不能连我的饭碗都抢啊!”唐璜哭丧着脸。

  “下车!”碧儿重复。

  于是在绵绵细雨之中,闹市街头,一辆黑色的马车打开车门,蓝色裙裾飞舞,修长玉腿一弹,就将这位风度翩翩的年轻人踢下马车,接着是一把伞劈头盖脸地扔了下来。

  “喂!都是老板的人,难道不该把我送到个能叫马车的地方么?这样大家将来怎么相处?”唐璜冲着远去的马车大喊。

  拉车的马毫不停步,更别说有人回答他,女侍长对待外人的时候素来是这种高冷的姿态,这便是坎特伯雷堡的态度。

  “妈的!不跟你计较!谁叫我喜欢够辣的姑娘呢?”唐璜叹了口气,打开伞,理了理自己沾水的头发,看了一眼路牌,“既然离得不远,正好去拜访一下机械师,那家伙应该也是老板要召唤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