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节 肥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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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说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销赃的事情就落在唐璜身上了,反正这家伙永远都有很多野路子的关系。
唐璜对自己做贼的天赋很自信,他根本没碰那些很容易被追踪到的高级珠宝,只拿了小少爷的钱袋。金他带着钱袋里的金币去附近的商店破钱,店主拿到金币翻过来看了一眼,忽然尖叫了起来,“博尔吉亚家的印记!”
军法处的军官们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如狼似虎地按倒唐璜。
后来唐璜才知道,同是教皇国发行的金币,其实是有细微差别的,金币边的齿纹不一样。他拿去破的是一块博尔吉亚家的金币,那种金币在市面上流通很少。军法处的人监控着附近所有的商店,一旦有人拿着博尔吉亚家的金币来,店主就必须发出警报。
他被押解回军营的时候,阿方索和昆提良已经被剥去上衣和所有军人饰物,只着一条夏裤,被捆在了营地中央的木桩上。
唐璜心里一寒,按照惯例,除掉领章肩章这些军人饰物就意味着……上面准备剥夺他们的军籍!
军籍是他们三个的一切,在这座城市里他们没有任何靠山——也许唐璜有,但他看起来就算走投无路也不会求助于他的家人——唯一的资本就是见习骑士的身份,如果被剥夺军籍,他们只能流落街头。
整个训练营的人都跑来围观,军法官们手持短鞭等候在旁。他们双膝跪地双手吊起,昨夜的小少爷静静地站在前方,穿着笔挺的黑色军服,肩扛银色的肩章,赫然是少校军衔。他的白手套外戴着沉重的铁戒指,戒指上是环形的火焰!
只有骑士才能拥有那样的铁戒指,小少爷竟然是位真正的骑士!
最可怕的还是他的袖口,用金线绣着相互穿插的玫瑰花枝,这暗示着男孩的家族。高贵的博尔吉亚家族,他们以荆棘玫瑰为家徽,就是那个家族出了现任教皇!
原来昨晚他们遇见的是一个博尔吉亚家的男孩,堂堂的少年骑士,未来不可限量……他们本该亲近他讨好他,没准将来还能借助他的关系,结果他们抢走了他的钱包,把他灌晕了扔在一辆马车上。
训练营的长官看着他们三个,惋惜地摇摇头,大概是爱莫能助的意思。他们犯的事儿实在太大了,违反军规出入酒馆、赌博、抢劫……还抢了博尔吉亚家的男孩。
昆提良看看唐璜,唐璜看看阿方索,阿方索苦笑着摇摇头。昆提良知道自己这伙人是没希望了,阿方索都没辙,他这头蛮牛和唐璜那个伪·贵公子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种时候南部小子反而傲气起来了,挺起胸膛,以睥睨的眼神看着小少爷,“嗨!你好啊!”
“你好。”小少爷竟然回答了他,语气淡淡的,好像朋友间随口打招呼。
“混账!胆敢无礼!”军法官上前一脚,踩在昆提良的头顶,逼迫他低下头去,“说!谁给你们这样的胆子?谁在背后指使?”
在军法官想来,若是没什么人教唆,这三个卑贱的男孩怎么敢去伤害那位军部红人、博尔吉亚家的贵公子呢?十有八九这是有预谋的。可昆提良能说什么呢?他们只是觉得一头好肥羊不能白白放过……
“没人指使,就是看不惯贵族,想抢他们的钱花,怎么样?”昆提良死命地把头抬起来。
短鞭狠狠地打在他的侧脸,在那里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军法官怒吼,“放肆!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不怕死么?”
“死?”昆提良大笑,“反正活下来也是当炮灰咯?拿死来威胁几个注定要死的炮灰,大人你也太无聊了点吧?”
“而你,”他恶狠狠地看向小少爷,“你们就不一样了,你们生下来就高高在上,你们是将军,我们是士兵,我们冲锋送死,你们领勋章!哈哈哈哈!我昨晚把你捆起来的时候为什么不打你一顿呢?狠狠地打你一顿!想着也蛮解气的!”
长久以来的忿恨冲昏了这小子的脑袋,昆提良旁若无人地高声说话,说他们的骑士衔被那些穿上机动甲胄练跑步都不灵活的贵族男孩抢走了,说他的父亲为这个国家战斗了一生,退役后只能带着一身的伤返回家乡,在那座寂寞的小岛上等死,说他当年把木头削的骑士剑插在沙滩上,渴望着怎么绚丽和辉煌的翡冷翠,可谁知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公平和正义!若你没有生在那个荣耀的阶级,你就只有在地上爬行!
他最后重复了军部那位少校的话,“这个国家不仅仅需要拥有骑士衔的参谋,也需要死在战场上的那种骑士。”他指着周围看热闹的人说,“你们都是那种要死在战场上的骑士!”
风卷着尘土从空地上过,见习骑士们都默默地听着。那是一番让人为之动容的话,却也是一番可能会让昆提良倒大霉的话。谁都知道教廷和军部的不公,可是这话不能说,说出来的人都被丢进了监狱。
唐璜也知道这番话会坏事,他可不想被送往军事法庭,他可是要谈很多段浪漫的恋爱的人啊,那时候他连第一个心爱的女孩都没找到……可那时那刻,他不能低头,所以他像昆提良一样强硬地仰着头,三兄弟像是三只仰望天空的青蛙。
昆提良讲了足足五分钟才停嘴,他本以为自己吼几句就会被堵上嘴,可竟然没人堵他的嘴,因为冲上来的军法官被小少爷阻止了。
这时称呼他为小少爷已经不合适了,而应称他为少校,他阻止军法官只用了一个眼神,这让这个苍白纤瘦的少年多了一份威仪。
“行了!就这样吧!”昆提良砸吧砸吧嘴,又想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了。
他说得很爽,剩下来就是宣布处罚呗,随便少校男孩拿他怎么样,反正他也爽了。
孤零零的掌声响了起来,男孩认真地拍着巴掌,全无表情。昆提良愣住了,旋即不屑地说,“要讽刺随你便!”
这时男孩背后的副官说话了,“军法官刚才跟你说了,你根本不清楚自己在跟谁说话,你没明白那话的意思。你觉得你是这间训练营里的优胜者,却没有获得骑士衔,就这样抱怨不休,但你可知道你面前的这位殿下七岁就能控制住机动甲胄?在你还没踏进这间训练营的时候,殿下已经是精英骑士了!你没有去过的战场,殿下见过!你没有经历过的死亡,殿下经历过!这世上确实有人是因为家庭出身而得到了骑士衔,但是你眼前的这位殿下凭的只是他自己!”
整个训练营的人都愣住了,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娇贵的博尔吉亚男孩,在区区七岁就被丢到危险的机械里去?还上过战场?这样弱不经风的男孩也曾顶着枪林弹雨冲锋么?与死神擦肩而过,挥舞利刃砍下人头?
副官转过身,向着整个训练营大吼,“听好了!殿下今日来训练营,是要挑选他的助手!这是你们的机会!你们的荣幸!但我知道你们中一定有人像这个昆提良一样狂妄,自以为了不起,觉得受了贵族的压迫,就心存怨恨,那样的人是不配追随殿下的!我们的殿下,可是毁灭……”
这时男孩挥了挥手,跟随他的手指划出的弧线,鹰隼般的副官立刻刹住,无声无息地退后。
“就选他们三个吧,我觉得挺好,其他人解散。”男孩一一指过阿方索和唐璜的鼻子,最后是昆提良,“还有,我确实觉得你说得很好,不是讽刺你。”
说完他就走了,留下目瞪口呆的副官、军法官、军营长和满满一座军营的见习骑士,还有捆在木桩上的三只待宰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