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骑士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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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车经过马斯顿的同时,城门上的蒸汽机正发出低沉的吼叫,将沉重的铁闸提起。

  早已等候在城外的战士涌入,他们穿着黑色的呢绒军服,带着防尘面罩,军服外罩着保护身体重要部位的金属铠甲,背着狙击用的长管来福枪。一尺四寸长的弧形猎刀插在小臂处的刀鞘里。军靴是特制的,厚厚的胶底滤掉了大部分声音,行进时发出蚕咬噬桑叶那样的沙沙声。

  本该保护这座城市的马斯顿骑警们站在道边,默默地看着这些黑衣军人散入街头巷尾,占据了每一处制高点,架起来福枪,工兵们在火车站附近的重要路口埋下了火炸药。至此马斯顿已经彻底落入这支军队的掌控,变身为森严的军事要塞。

  庞加莱的副手,安民官罗斯特勋爵登上市政厅外的塔楼,这是马斯顿的最高点。

  身披黑色大氅的男人站在塔楼顶部,俯瞰下方风雨中的小城。兜帽遮蔽了他的大部分面容,只露出苍白的下颌,一缕亮金色的头发从兜帽边缘散逸出来,在风中飞舞。

  罗斯特勋爵心中忐忑,如果不是庞加莱的命令,他绝对不会来见这有“死神”称号的男人。这种背负英雄称号的战场之鬼,应该是那种嗜血的暴徒吧?把马斯顿交给这种暴徒……真的好么?即使是为了国家利益。

  出乎罗斯特的预料,对方表达了友善之意。男人没有回头,但伸手按了按兜帽下的军帽帽檐,算作致意。他在白手套外带着质感厚重的铁戒指,戒面上的徽记是钉死毒蛇的利剑。

  “乌列尔之剑”,这是那柄剑的名字。

  根据弥赛亚圣教核定的圣典,神最初造人是把人类放置在伊甸乐园之中,但人类的始祖亚当和夏娃被恶魔化身的蛇诱惑,偷吃了智慧树的果子,被神逐出了伊甸园。从那以后,乐园再不对人类开放,神在乐园的入口设置了燃烧的圣剑,不许人类和蛇通过。炽天使乌列尔是那柄剑的控制者,他是掌管地狱火焰的天使,长着狰狞可怖的脸,发出狮吼般的巨声。凡人在看见他的本体之前已经被他的火光烧死。

  如此神圣的东西,一般的组织根本不该用来作徽章,恐有僭越的嫌疑,唯有一个组织例外:直属弥赛亚教廷管理的异端审判局。它不是军队,却有不亚于军队的武力。它不是法庭,却拥有定罪的权力。它只有千人的规模,却和十万人的十字禁卫军是同级机关。

  接管马斯顿防务的是异端审判局的执行官们,而塔楼上监视着这一切的男人,也许比所有执行官加起来都要可怕。

  “非常荣幸,非常荣幸,李锡尼副局长。”罗斯特勋爵诚惶诚恐地说,“我们会竭力配合您的行动。”

  “今天晚上不要提及我的名字。记住,教皇国的军队从未出现在中立城市马斯顿,异端审判局副局长自然也不会出现在这里。”男人低声说。

  “是是!是我疏忽了!”罗斯特勋爵吓得脸色苍白。

  “不必担心,我们的任务只是确保那列火车的安全。只要它从前线成功返回,我们就会悄无声息地撤走,没人会知道我们来过。高文共和国不曾协助教皇国,中立国契约也没有被违反。”男人说。

  “是!是!”在这名声显赫的男人面青,罗斯特勋爵只有点头弯腰的份,“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男人默默地转过身去,继续眺望雨中的城市。罗斯特勋爵这才看清了他背后的利刃,那是一柄来自扶桑的弧形长刀,花纹繁复的刀鞘仿佛一根怪兽的骨头。

  教堂中,人们三五成群地围坐着,低声交谈。

  庞加莱为滞留在此的贵族们准备了红酒、小食品和毯子,骑警们殷勤的为大家倒酒,反复表示意外的几率其实很低,市政管只是害怕一万中的万一,请他们不必紧张,事情结束之后就可以返回家中。

  紧张的心情在酒精的作用下略微缓解了,人们还是相信着中立国契约,在那份契约的保护下他们是安全的。

  “市政官也是太过小心了,败军冲击马斯顿的可能性能有多大?小概率事件吧?”

  “是啊,如果溃败的是十字禁卫军,他们都是虔诚的信徒,怎么会趁乱抢劫呢?如果溃败的是大夏军,那么他们会向东逃窜才是,根本不会经过马斯顿。”

  “艾伦爵士,您觉得谁会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妩媚的莱娅夫人询问那位以见识广博而出名的艾伦博士。

  这种时候大家依旧保持着平日里的圈子,高等贵族们自然是要坐在一起的,年轻贵族们喝着酒坐在另外的角落里,女眷们聚集在一起,旁边围绕着她们的女仆,以免有人趁乱摸走她们脖子耳朵撒很难过的珠宝。围绕着莱娅夫人,则形成了一个独特的小圈子。莱娅夫人是马斯顿的沙龙女王,年方二十八岁,妖娆美丽,丈夫早亡。这样一位寡居的美丽贵妇,对于男人们来说是莫大的机会,所以莱娅夫人家的艺术沙龙是最热闹的,此刻在避难中,殷勤的男士们也依然选择了围绕她华丽的裙摆而坐,仿佛骑士们拱卫皇后。

  “双方都是精锐,势均力敌,胜负很难说啊。”艾伦爵士说。

  “东方人的硬弩强弓能跟火枪相比么?他们还骑着马呢。能跟斯泰因重机比速度么?”旁边的玛索斯爵士不以为然。

  “迄今为止新技术还未能完全压制传统战术。东方人的破山弩威力可不亚于火枪。至于斯泰因重机,受制于有限的红水银矿藏,还不能大范围使用。”艾伦爵士侃侃而谈,“不能一味地迷信技术。”

  “那炽天铁骑呢?”玛索斯爵士不服气,“东方人有什么军队能够对抗炽天铁骑?”

  “炽天铁骑确实是跨时代的超级军队,但关于他们也有不利的传闻。”说到这里艾伦爵士的声音忽然降低,好像谈及了什么惊人的大秘密,“听我在翡冷翠的朋友说,炽天武装的制造可能存在问题。”

  “什么问题?”玛索斯爵士一愣。

  “诸位想必都知道,炽天铁骑第一次出现是在罗马帝国的时代,距今已经有一百二十年的历史,当时教皇国拥有大约一百具炽天武装,可如今炽天武装的总数也只是增加到三百具,这难道不奇怪么?”艾伦爵士环顾众人,“既然是战无不胜的超级武器,就该动用倾国之力生产,可一百二十年过去了,他们也只新造出两百具来。”

  玛索斯爵士无言以对。

  “而且据说之后制造的炽天武装远远不如第一代。”艾伦爵士又说,“炽天武装的制造技术非但没有进步,还在退步。教廷制造起炽天武装来似乎越来越难。”

  “我也听人说起过类似的事。”一直旁听的玛离男爵说,“我有位朋友是拜占庭帝国的国家级机械师,曾经参加过机动甲胄的制造,他说拜占庭帝国研究了一百多年,至今还是停留在‘仿造’的程度,新的设计根本无从谈起。即使仿造也很困难,仿制品没有原先的东西精致,很不耐用,精密的关节磨损非常厉害,每年甲胄活动50个小时以上就得大修,是种过于昂贵的战争机器。因此以拜占庭帝国的国力,目前也只能维持大约两百名狮心骑士。”

  “蒸汽技术最大的优势就是可以规模化生产,但作为蒸汽技术的最高杰作,机动甲胄确实无法量产的,这极大地限制了它的用途,单靠这种缺陷严重的武器,未必能取得一场大型战争的胜利,尤其是对手是那位‘星见’所生的楚舜华。”艾伦爵士说。

  距离莱娅夫人的小圈子不远,西泽尔和阿黛尔盖着同一床毯子,蜷缩在靠近壁炉的角落里。

  西泽尔一早就占据了这个温暖而且安全的角落,让妹妹待在里面,自己挡在外面,等到人们从混乱中明白过来时,才发觉最好的位置已经被这个男孩占据了。自觉应该被礼让的贵妇人们只得寻找别的角落,低声嘲讽两句说看啊看啊,哥哥真是懂得保护妹妹呢,这样漂亮的妹妹可不能冻着啊!将来妹妹嫁入豪门,哥哥才好往上爬呢!

  这种议论影响不到西泽尔,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让阿黛尔有个安全温暖的地方休息,别的都是次要的。

  “能睡着的话就尽量睡一会,我在这里,别担心。”西泽尔低声说。

  “唔。”阿黛尔闭着眼睛点头,其实还不到她睡觉的时间,但对于哥哥的命令,她习惯服从。

  西泽尔也闭上了眼睛。他处在高度警觉的状态,不可能睡着。但闭着眼睛有助于保存体力,如果突发意外,充沛的体力和清醒的头脑是非常重要的。

  他的不安感比任何人都强,仿佛芒刺在背。战场距离马斯顿不到十里,在地图上两个点几乎挨在一起,战争的利刃擦着马斯顿斩过。楚舜华和教皇都许诺会确保马斯顿的安全,但西泽尔不是个愿意相信许诺的人,设想一柄刀擦着你的睫毛斩下,无论别人怎么许诺,你都会绷紧全身的肌肉。

  四百二十年前的布匿战争,罗马骑兵冲进迦南城,本已投降的迦南人认为献出了城市和全部的财产能够换回自己的生命,但罗马元老院下令焚城,纵容士兵残杀和劫掠,最终迦南这个国家彻底退出历史,变成了罗马帝国的阿非利加行省。

  一百二十年前查理曼王国对萨克森的战争,查理曼国王接受了萨克森人的投降,但战场通讯混乱,停战的命令未及时传递到前线,于是查理曼大军飓风一样扫过萨克森的国土,将举手投降的萨克森人作为军人屠杀,面对数十万无辜的死难者,查理曼国王也只是表示“遗憾”而已。

  注:罗马元老院是一个审议的团体,它在罗马共和国和罗马帝国的政府中都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存在时间很长。尽管它的决议不过是对法律诉讼的建议,本质上不是法律,但依然在罗马的政体中握有极大权力。此处的迦南应指由巴勒斯坦或其位于约旦河和地中海之间的部分组成的一个古代地区,即今天的巴勒斯坦、叙利亚和黎巴嫩。旧约中,它被称为乐土。迦南一词主要出现在《圣经》中,其实它就是希腊人所称的“腓尼基”。查理曼帝国是法兰克王国的加洛林王朝的一个时期。萨克森应指萨克森公国或萨克森王国,现在的萨克森是德国的一个州。感兴趣的亲可以分别搜索以上两个名词,在此不多赘述。

  这类遗憾的事情在历史上数不胜数,如果契约能够确保国家安全,那还要武器做什么?

  这个避难所很成问题。军事技术在最近的一百年里突飞猛进,岩石和巨木都不再是能够阻挡战士的障碍,堡垒技术早已过时了。

  好在更好的避难所西泽尔已经提前找好了。从到达马斯顿的第一天起他就开始寻找避难所。这是某种类似狐狸的本能,他甚至把这些避难所画成地图,逼着阿黛尔背下来。

  他也清楚自己在这方面有点神经质,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兽群中存活率最高的那只野兽未必是最强壮的,它可能很瘦削,看起来很疲惫,但异常警觉。它的瘦削和疲惫恰恰是因为它太过警觉了,这份警觉在真正的危机到来时,会为它多争取一点点时间。

  如果情况不对他就会带阿黛尔前往那个避难所。但在那之前他先得甩掉某个麻烦的家伙……这家伙在几分钟之前钻进了他的毯子里。原本两个人待着绰绰有余的角落,因为增加了第三个人忽然狭窄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那人钻进来之前根本没打招呼,进来之后和西泽尔一样抱着膝盖席地而坐,一言不发,满脸好像写着“我们是一家人”或者“我一早就在这里的”。

  “你来这里干什么?”西泽尔低声说。

  “保护你啊。”米内满脸严肃,“你那么弱,难道不需要我这样强壮的男人在你身边么?会有安全感的!哦,恭喜你没有被开除出校,我觉得老女人嘴里骂你,心里对你还是不错的。”

  “你保护我?”西泽尔怀疑自己听错了。

  伯塞公学也教授剑术和格斗术,但只是为了贵族礼仪和强身健体考虑,米内的剑术也就刚刚够他下厨切菜的,不过比起西泽尔来说他已经算是个好剑手了,西泽尔连单手平持重剑这种基本动作都做不到。

  “别小看我啊朋友!我家怎么也是个男爵,藏着好些不错的武器呢!”米内鬼鬼祟祟的拉开校服给西泽尔看。

  他在校服下居然穿着钢丝织成的坎肩,这种贴身甲价格不菲,通常都是大人物出席公开活动的时候穿在礼服下面,以免被火枪手从远距离射杀,除了护身甲还有一支黄金镶嵌的猎刀,非常精美,刀身有雕花,背部有锯齿,插在手感极佳的鹿皮鞘中。

  “你怎么带着武器来教堂?”西泽尔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他的手腕上也捆着一柄折刀,以便应对突发情况。但他是个危机感强到有强迫症倾向的人,米内却是个没心肝的家伙,米内能察觉到眼下的情况里隐藏着危机,这就好比一头猪崽意识到自己终难逃脱被宰杀的命运而不吃猪食默默流泪那样。

  “这种时候。”米内向女生聚集的角落里飞了个眼色,“正是我们展现男性魅力的时候!你没听人说么?女孩在危险的环境下最容易对男孩动心!所以我一回到家就全副武装了,关键时刻我把外衣一脱拔出刀来,搂着某个女孩高声说,想伤害她先得问过我手里的这位好朋友!帅不帅?她们都会为我尖叫的!”

  西泽尔无奈地看着这位朋友,心说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殊途同归么?出于完全不同的目的,他们都带着武器来教堂集会。

  可那柄价值不菲的猎刀根本派不上用场,猎刀的实际用途并非猎杀野兽,它是一种工具刀,用于给野兽剥皮或者锯断灌木。两侧没有血槽的刀是没有杀伤力的,刺进敌人的身体却放不出血来,甚至拔不出来,敌人只会觉得疼痛却不会丧失攻击力,正好趁你近身的时候一记重击打断你的颈椎。当然理论上说它可以用来割喉,前提是米内能以鬼魅般的动作钻进别人的怀里,准确地从喉咙下方的动脉处切开,问题是如果米内能做到这一点那他还是米内吗?

  “那你应该去跟女孩们钻一床毯子,而不是跟我。你再怎么勇敢地保护我,她们也不会为你尖叫的。”西泽尔说。

  “别提了,她们把我从毯子里赶出来了……错了错了,我是说女孩虽然也很重要但我得对你讲义气!在这里你的家人就你妹妹,人生地不熟,兵荒马乱的,我可得照顾着你点。”米内摸出偷藏的奶酪,分给西泽尔一块,“我可是你的好朋友!”

  很罕见的,西泽尔心里流过一种被称作“感动”的情绪。

  “我可是你的好朋友。”米内总这么说,而西泽尔只会在需要米内答应自己什么事的时候才会说,“我们不是好朋友么?”为了对好朋友够义气,米内只得退一步。

  西泽尔没有认真考虑过米内算不算自己的朋友,他懒得花时间在这种无聊的问题上,但假如米内不是他的朋友,那伯塞公学里就没有他的朋友了。

  他在女孩那边颇受欢迎,但女孩们只是想约会这个神秘英俊的翡冷翠男孩,却并未想交付真心什么的。西泽尔并非大贵族家的孩子,甚至很不被家里关注,连年金都很有限。这已经是全校共知的事情了,这样的男孩当然不是女孩们心中的完美爱人。

  但女孩们的关注和他自身的冷淡却让他在男生者变成了公敌式的人物。男生们像躲避瘟疫那样离他远远的,只有一个家伙主动凑上来跟西泽尔说话,就是米内。

  最初西泽尔觉得米内是对阿黛尔有所企图,米内也总说类似“我们这样要好的朋友,就该分享一切的好东西,包括妹妹”这样的话,但很快西泽尔就发现阿黛尔根本不是米内心仪的类型,米内真心喜欢的是那种“超前发育”的女孩。

  西泽尔勉强接受了这位送上门来的朋友,他也确实需要在校园里多条眼线。

  只要相处够久,西泽尔能看穿马斯顿城里的大多数人,但米内例外。对于米内为什么要跟自己交朋友,西泽尔始终困惑不解。某次他严肃的提出了这个问题,米内才说了真心话。

  真心话是这样的,米内当时的表情非常坦荡:“你得知道伯塞公学里的名人太多了,想在这里混出点名堂总得有自己的一套,比如你花大钱请大家吃冰淇淋,再比如请大家去你家开派对,如果你的老爹是伯爵或者侯爵,那这些都省了。可我不具备这方面条件,那只有跟名人走得近,你可是学院里的名人,虽然男生们都觉得你很可恶,可谁在乎那帮男生怎么想?女孩们注意你的时候,多少也会注意到我,我就是你身边最闪亮的陪衬啊!这就是我的战略!”

  西泽尔终于明白了为何他看不穿米内,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米内跟他甚至不能算做同一个物种。西泽尔极端理智,而米内却能用欲望指挥大脑……这委实是生物学上的奇迹。

  甩掉这个牛皮糖式的家伙看起来是不可能了,西泽尔只得把紧急情况下自己这个小避难团体的人数从两个增加到三个。

  至于教堂里的其他人,西泽尔没有为他们考虑。经验告诉他与自身能力不相匹配的同情心是愚蠢的东西,只会害人害己,以他今时今日的能力,能够保住的只是区区几个人而已,那么首选阿黛尔、自己和米内,其他人都划入“可被牺牲”的范畴,包括不远处那个不时向这边顾盼的安妮。在伯塞公学的女孩中安妮算得上非常漂亮,也不讨厌。如果不用背负什么责任的话,西泽尔不介意跟她喝杯咖啡逛逛街度过某个闲暇的下午,但她没有重要到西泽尔必须将之列入保护名单的地步。

  最终每个人都会明白,在这个世界上,你真正能保护的只有区区几个人,无论你是卑贱的农夫,还是高高在上的君王。

  西泽尔缓缓的合上眼睛,继续积攒体力。米内玩着腰间的猎刀,跃跃欲试的模样,看起来很是期待今晚上发生点什么。

  列车奔驰在群山之间,暴雨瓢泼而下,夜雾从山谷中涌起,它冲破浓密的雨幕和雾气,如同一条蜿蜒的黑龙。

  车厢深处,贝隆拔出藏在背后的十字格斗剑,为庞加莱挡下了致命的一击,紧跟着一剑砍在炽天使肋下的黄铜管上,刺眼的火光闪灭,黄铜管上裂开了细小的缝隙,蒸汽泄漏发出尖锐的啸声。再锋利的冷兵器也没法突破炽天使的甲胄,所以贝隆选择将蒸汽管道作为攻击目标,甲胄的动力来自背后的蒸汽背包,混合着红水银的蒸汽通过黄铜管道驱动关节部位的机械装置,斩断机动甲胄的蒸汽管道就像斩断人类的血管,想来总是会有些作用。

  炽天使敏捷的向后跃出,放弃庞加莱盯上了贝隆,漆黑的眼孔中爆出浓烈的紫色光芒。

  仅从这个动作就可以看出他跟普通的炽天铁骑不是同等级的东西,他敏捷得像只猎豹,在空中保持了极佳的平衡,落地的瞬间已经处于能够再次进击的状态,而普通的炽天铁骑只是暴力和迅速。他们也能做出看似精巧的动作,但那些动作都是成套路的,一旦要他们应变,他们就表现出作为金属机械的笨拙来。

  无声无息地,炽天使另一只手腕上也伸出了锋利的直刃,这种看似轻薄的直刃刚才竟然将贝隆左手的格斗剑砍成了碎片,他缓缓地张开双臂,如同一只准备扑击的巨鹰。

  “他刚从休眠中苏醒,还在发梦的状态!现在是不辨敌友的!”贝隆踢破旁边的木箱,从中拎出两米长的连射铳扔给庞加莱,“对他开火!别吝惜子弹!”

  枪声如同暴雪,弹幕打在炽天使的身上溅出密如繁花的火光,一瞬间就有数十枚弹壳从返弹口弹射出去,化作黄铜的密雨。庞加莱确实没犹豫,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只要晚上几秒钟,贝隆的脑袋就会从脖子上落下来。

  他刚才领教了炽天使的突击速度,他自己也曾是炽天铁骑,伊鲁伯极其有限的超级战士之一。但他甚至看不清炽天使的动作,更别说躲闪了。前一瞬间他看见冰面开裂,后一瞬间他就被锁喉了,中间好像根本就没有时间间隔。

  难怪教廷从来没有公布炽天使的存在,各国都觉得本国机械师的技术日新月异,已经造出了接近炽天武装的机动甲胄。可笑!真是太可笑了!百年来人类花费重金积极制造的只是炽天使的仿制品,连教廷制造的也是仿制品!仿制品和仿制品之间比什么高下?在真正的决战兵器面前,都是被碾压的货色!

  在弥赛亚圣教的圣典中,炽天使是天国中级别最高的天使,它的拉丁文尊号是“撒拉弗”,是光与热的核心,有时化身为六翼的人形,有时化身为燃烧的巨龙,人类直视他们也会被烧成焦炭。教廷把最早的炽天铁骑称为“炽天使”,已经说明了他和其他机动甲胄的区别是天上兵器和人间兵器之间的区别!

  炽天使被重火力压得步步后退,像是醉酒的人那样摇晃。

  这只连射铳估计也是密涅瓦机关制造的禁忌武器,说起来是跟炽天使同源的东西,照这个射速一分钟之内能吐出数以百计的弹丸,若是其他武器,根本别想压制炽天使,即使十字禁卫军,标准的配置也只是三联发和五联发的火铳而已,换作机械弩也不会更好。

  唯一的问题是太重了,长度超过两米重量超过四十公斤的连射铳,也只有庞加莱这种体能已经接近人类极限的骑士才能执掌。换作普通士兵早就被后座力震飞了,可原本这种武器是设计给什么人用的?庞加莱只想了一瞬就想明白了。他掌握的正是炽天使的专用武器之一,他面对的炽天使并不是完整状态,准确地说,是没有武装的“裸奔”状态,手腕上的两柄直刃看似危险,不过是武器脱手的情况下用来应急的护身武器,跟士兵佩戴的作战小刀差不多。

  如果让这怪物拿到自己的专属武装,岂不是这列火车都能切断?

  听贝隆的意思是这怪物从休眠状态中苏醒过来之后会发一阵子神经,没很么能唤醒他的方法,那就没得选了,只能把面前这位炽天使轰成废铁再说。炽天使的价值固然惊人,但如果高文共和国密使和教皇密使都死在行动开始之前,那代价会更加高昂,总之事后送回密涅瓦机关去修就好了。当年那些家伙能造出它来,如今修复总是能做到的才对。

  庞加莱把连射铳的枪管在棺材的冰水中浸泡了一下,接着射击,同时缓步逼近。

  他一边射击一边观察枪管的发热程度和所剩弹链的长度,连射铳之所以迄今为止还没有普及,最大的问题还不是重量,而是高速发射的情况下枪管很快就会过热,即使这只连射铳有足足十二根枪管也不能完全解决问题。

  好在炽天使被弹幕死死地压在钢铁墙壁上,根本不能动弹,估计这支连射铳能在炸膛之前解决掉他。

  “别靠近那东西!”贝隆狂奔回来,发现庞加莱一边射击一遍逼近,惊得大吼。

  他不由分说地抓住庞加莱的大氅,将他往后猛扯的同时接住了连射铳,但他丝毫没有接替庞加莱射击的想法,他把那支大约50公斤重的连射铳投掷出去,砸向炽天使。

  射击停止的一瞬间,炽天使的眼孔中闪过一道肃杀的光芒,它从钢铁墙壁上猛地弹起,甲缝中喷涌出浓密的蒸汽,机动性成倍增加,狂风暴雨般的弹幕打断了它身上多处铜管,却没能给它造成致命伤,甲胄表面伤痕累累,但没有一颗子弹能洞穿。

  庞加莱理解了贝隆的意思。之前炽天使是故意示弱,它根本没有丧失行动能力,只是等着庞加莱逼近好将他瞬杀!如果不是贝隆更熟悉这种怪物的话,庞加莱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此可伪装被贝隆看破,它骤然提升蒸汽压力,逼出更高的功率,想要同时搏杀庞加莱和贝隆两个人。

  好在贝隆掷出了那支连射铳,那支超重型的连射铳可以看作50公斤重的铁块,被它正面砸中的结果应该不亚于被炮弹迎面轰击。炽天使挥舞着直刃旋转,贝隆拖着庞加莱向后方飞奔,庞加莱往回看的最后一眼,是那两柄直刃将连射铳粉碎粉碎再粉碎,机械碎片像是横飞的冰雹那样打在车厢的四壁,溅出密集的火光,但车厢完好无损,这节车厢的结构看起来能够挡住重炮的正面轰击!

  弹链也被切割开来,火药引爆之后发生了连锁爆炸,耀眼的火光吞噬了炽天使。

  但贝隆和庞加莱根本没有如释重负地停下来喘口气,开什么玩笑,那是连射铳正面轰击都没事的怪物!区区火药爆炸能够伤到他?他们狂奔着逃离,耳边回响着狮吼般的巨声。庞加莱原本以为那具甲胄里应该是某个失控的骑士,可听那声音,甲胄里的东西倒像是神话中的龙或魔鬼!

  车厢尽头的门已经打开了,贝隆短暂地离开就是去开启这扇门,他把连射铳丢给庞加莱只是希望他为自己争取开门的时间,仓促间庞加莱误会成贝隆要他解决掉炽天使。

  车厢外就是铺天盖地的大雨,两人刚刚冲进雨中,车厢门就封闭了。

  不到一秒钟之后,震耳欲聋的撞击声从车厢里传来,似乎是一枚炮弹打在车厢门上。庞加莱以为那扇门会立即崩溃,但它竟然坚持住了,只是有个模糊的人形微微凸出,炽天使就在他们的身后,相距不过几米,因为来不及停步而撞在车厢门上。

  他们不顾一切的狂奔是对的,当时只要稍微停步,甚至是奔跑着回头看一眼,就会被追上。

  也幸亏他们都是骑士,受过严格的训练,能靠意志把潜力完全激发出来,换了一般人,这种跑法绝对会扭伤脚腕拉伤肌肉,两人精疲力竭地靠在车厢门上,贝隆用颤抖的手从风衣口袋里摸出银质的烟盒,颤抖地摸出两支纸烟,递了一支给庞加莱,庞加莱用颤抖的手接过,颤抖的火苗照亮了彼此的面孔,两个人都愣了一下,然后干涩地笑了起来。他们都是过人的美男子,但这时候笑起来倒像是脸部肌肉痉挛。

  教皇国密使和高文共和国密使终于在死里逃生之后建立了接近“友谊”的东西,这种共同经历不是一次握手礼可比的。

  整节车厢都在震动,显然是失控的炽天使在猛击车厢壁。清晰的拳印出现在车厢门的外侧,但构成车厢门的金属不仅坚固而且韧性极强,丝毫没有出现裂纹。

  “放心吧。密涅瓦机关用了12厘米厚的钢铁来铸造车壁,外面用秘银层做加固,有些铁路都没法承担这辆列车的重量,开过去之后枕木会断裂,没武器的话那东西弄不开的。”贝隆大口地抽烟,大口地喘息,“我们要等的就是它耗尽动力,以它这么折腾,也就几分钟时间。”

  “这种车厢设计不是为了防御外来的进攻对么?”庞加莱也是大口喘息,“是为了防止这样的意外?”

  “是。一辆满载炽天使的列车根本不怕任何进攻。”贝隆点点头,“同样的道理,密涅瓦机关没有开发容量更大的蒸汽背包,就是不给这东西更长的活动时间,如果你有条管不住的恶狗,你肯定不希望它吃得太饱,跟你打起架来太有劲对不对?”

  “居然把初代炽天武装称作恶狗,你的长官知道你的修辞能力那么高超,应该会把你调去做文职吧?”庞加莱苦笑,“这种东西到底该算我军还是友军呢?真的能托付么?”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庞加莱还是被震撼了。炽天使的强大狂暴和神秘都远远超过他的想象,这么说来他在炽天铁骑团的五年算是白过了,他根本没有接触到炽天铁骑的核心,他和贝隆穿的那种甲胄怎么配称作炽天武装?只是小孩子的玩具罢了。

  “我怎么知道?我跟你一样,也是个外围。”贝隆吐出嘴里的烟叶渣,“我这些年的工作就是把他们运抵任务地点,事后回收,无权过问内幕。有时候我觉得不好意思自称炽天铁骑,准确地说我的身份应该是‘真炽天铁骑的跟班’。”

  列车开始减速,前方出现了倒伏的森林,铁轨应该是新铺设的,路边没有道标。

  车厢中的震动终于停息了,贝隆看了一眼腕表,五分钟已经过去。蒸汽背包耗竭,所向无敌的战争机器变成了一堆废铁。

  贝隆和庞加莱合力拉开铁门,断裂的钢管和木板箱的碎片散落满地,暴露在外的电线上流动着亮紫色的电火花。这列火车上有着完善的电力供应,大概也是密涅瓦机关的作品,和炽天武装是同级别的东西。

  炽天使坐在废墟中,片刻之前它给人的印象还是魔神,失控的机械或者金属凶兽,此刻却流露出人类的气息,那疲惫的坐姿就像一个精疲力尽走投无路的男人。

  庞加莱强忍着恐惧,细细的打量这件不可思议的究极武器,他曾经隔着冰层看过它,差点被它捏断喉咙,提着沉重的连射铳跟它正面作战,被它若影随行地追杀,但直到此刻它身上那些不可思议的细节才清晰地呈现在庞加莱面前,它的工艺只能用“巧夺天工”来形容,造型则像是参考了某种异世界的生物。

  这一代炽天骑士团配备的甲胄是“炽天铁骑Ⅳ型”,最原始的“炽天铁骑Ⅰ型”要追溯到十字禁卫军攻破罗马城的年代,百年来机械技术不断演进,到了“炽天铁骑Ⅳ型”已经相当成熟,那是身高2.47米的重型动力甲,战术强化之后高度甚至能达到2.70米,正常人在他面前必须抬头仰望,如同凡人仰望巨神,骑士们与其说是穿着甲胄,不如说是操纵着巨神的躯壳,用于增长腿部的外附肢体总让庞加莱觉得像是踩着高跷战斗。

  但作为机动甲胄的原型,炽天使却只有两米出头,精致贴身,外形更接近真正的甲胄,只不过背后沉重的蒸汽背包和暴露出来的黄铜细管和精密轴承昭示了它的真实身份。它的造型极具工艺之美,狰狞古奥,斑驳的表面给人一种龙鳞的质感,乍看是青铜般的颜色,侧对着光则呈现出极其幽暗的金色。很难说清这件甲胄给人的感觉,它既是一件配得上尊贵君王的帝王式甲胄,又像是从恶魔身上血淋淋拔下来的鳞片。

  庞加莱有种很怪异的感觉,这种初代甲胄的制造者必然是在什么地方,看过某种不属于人间的生物,模仿着那种东西造出了炽天使,凭空想象是绝对造不出这东西来的。

  “龙德施泰特骑士殿下,您现在感觉如何?”贝隆轻声问。

  这是贝隆第二次提起龙德施泰特这个名字,第一次是炽天使意外苏醒袭击庞加莱的时候,贝隆大吼说:“龙德施泰特!住手!那是高文共和国的密使!”庞加莱听得很清楚。

  那具甲胄确实是有个人的,现在他已经摘下了头盔,露出了真容。

  龙德施泰特骑士,炽天骑士团团长,也许是世界上最强的骑士,整个西方的权力者都知道他的名字,但曾亲眼见过他的人极少极少。传说他是位完美无缺的美男子,但很少有人敢直视他的眼睛,因为那里面恶鬼般凶猛的战斗意志会让你觉得心脏瞬间停跳,连经历无数修罗场的老将军们也不例外。

  正常人想象炽天骑士团团长的生活,肯定会觉得他穿着笔挺的骑士服,披着猩红的大氅,腰悬象征尊贵身份的佩剑,出入各种顶级的场合,拔剑能杀人,收剑就能和名媛们翩翩起舞。即使奔赴前线也该打起战旗,前呼后拥。谁也想不到龙德施泰特会藏身在铁质的棺材里,以接近冰封的状态,被人像是送尸体那样送到前线去。

  贝隆开玩笑地说“守时是皇帝的美德”,就是暗指那列火车上的客人是龙德施泰特,在当今的世界上,如果说谁是骑士王,十个人有九个都会说是龙德施泰特。

  但真实的龙德施泰特看起来完全不配“骑士之王”这个称号,他确实很英俊,五官精致到无可挑剔,但极其消瘦,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仿佛在冰雪中封冻了几百年。他看上去非常之年轻,甚至有点腼腆,像个十八九岁的大男孩,却又透出极其苍老的气息。他的长发苍白,湿漉漉地垂在额前,应该是刚才的战斗给他的身体带来了很大的负担。看他此刻的状态,根本无法想象几分钟前他如猛兽般扑击,整个人像燃烧起来的魔神,几乎要了贝隆和庞加莱这两个“老”骑士的命。

  “时间?”龙德施泰特没有回答贝隆的问题,而是嘶哑地提问。

  贝隆看了一眼怀表:“圣历1888年4月24日,晚上9点27分。”

  “地点?”

  “我们在‘约尔曼冈德’号列车上,列车已经经过马斯顿,正开往我们的目的地。”

  “任务?”

  贝隆迟疑了几秒钟,说出了他们此行最大的秘密:“杀凰。”

  “什么是杀凰?”龙德施泰特这才第一次抬起头来。他的瞳孔清澈,但目光迷惘。

  “狙杀楚舜华。”贝隆轻声说。

  庞加莱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好像生怕这个秘密被别人听去了,但环绕他们的只有沉重的铁棺。

  他和贝隆都知晓这个秘密,但从见面直到现在,他们都是用各种隐语来说,生怕消息外泄。任务的名字是“杀凰”,龙雀是凤凰的一种,以杀死楚舜华为目的的任务就是杀凰。

  恰如艾伦爵士所说,教皇国对于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并无绝对的把握,十字禁卫军从无败绩,但楚舜华也没有。不败的传说遇到不败的传说,总会有一个传说就此破灭,教皇并未狂妄的认为破灭的必然是楚舜华。

  西方君王们对楚舜华的畏惧很难说清楚,他是一位极有谋略的政治家军事家,又是大夏皇帝的哥哥,这些都很了不起,可单凭这些楚舜华还无法成为君王们心中那根拨不出来的尖刺。

  楚舜华身上最可怕的东西,是“运势”。

  在他横空出世之前,西方君王们都认为大夏联盟是个衰老的巨人,几十年内东方浩瀚的国土必将逐步纳入西方的控制中,但这时候楚舜华出现了,他一个人就遏制了整个西方的野心。他无数次冒险行动,对内镇压大夏皇庭中的反对派,对外则展露出凶猛的态势。

  在获取权力的道路上,楚舜华无数次冒险,每次失败的都是他的对手。用东方人的话来说,楚舜华“出得山来无敌手”。这种不可思议的胜利一再重复之后,西方君主们提到楚舜华的名字就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在楚舜华的面前他们的高傲和信心会被强烈地压缩。渐渐地有种说法流传开来,说楚舜华是禁忌之子,他那位曾经担任“星见”的母亲把异端魔法的力量注入了他的身体,而他那位皇帝父亲则把皇朝的气运注入了他的身体,身兼这两种原本冲突的力量,他无法继承大夏的皇位,却是隐形的皇帝,有他在的一天,就无人能动摇大夏的根基。

  教皇和教皇国的最高权力机关“枢机会”是不是相信这样的传闻,贝隆不知道,但他很想除掉楚舜华是毫无疑问的。如果能成功地抹杀楚舜华,这场战争的胜利自然也归属于教皇国,从此征服东方的道路就被打通了。

  “杀凰”被制订出来,能够执行这一任务的只有炽天使,百年前,是炽天使铸造了教皇国的命运,开启了全新的时代,百年后它将再度代表西方的命运、去撞击东方的命运。

  龙德施泰特沉思了很久,轻轻地出了口气,“我觉得好多了,刚才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梦……真是……太可怕了!”

  他轻轻地捂住那张让绝大多数青春少女失魂落魄的脸,很久都没有把手拿开。

  庞加莱想起贝隆刚才说炽天使解冻的时候会有一段时间处于“发梦”的状态,看起来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所以才把炽天使置于冰中封存,并用铁棺和铁质的车厢禁锢他们,他们醒来的状态跟梦境有很大的关系,但什么样的噩梦能吓到龙德施泰特呢?他可是战场上最恐怖的鬼神啊!

  庞加莱很感兴趣,但他什么都没问,首先贝隆也未必知道,其次贝隆知道也不能告诉他,什么是炽天使,知道核心机密的人在这个世界上也不会超过十个,一般人知道得太多,就来不远了,尽管是高文共和国的密使,但庞加莱没觉得自己有资格知道那个秘密。

  “非常抱歉给您造成了麻烦,请接受我诚挚的歉意,贝隆骑士。”龙德施泰特微微躬身,后背部分的鳞甲在弯曲的时候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小事情,我已经习惯了,如果不是庞加莱骑士对状况还为熟悉,本来就不会有什么损失。”贝隆耸耸肩,“您没事就好,龙德施泰特殿下。”

  “也向您致以我真诚的歉意,庞加莱骑士,我知道您是炽天骑士团的前辈,微笑的庞加莱,这是个令列国骑士都尊重的名字。”龙德施泰特转向庞加莱,又是微微躬身。

  他的声音略显稚嫩,但是用词很有古意,简直不像是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庞加莱急忙躬身还礼,以龙德施泰特的身份,本来不该对他们行这样的礼。贝隆称呼他为“龙德施泰特骑士殿下”因为龙德施泰特的骑士头衔是“圣殿骑士”,这一尊号令他的身份足以比肩各国王子,而庞加莱和贝隆只是普通的骑士罢了,这位骑士之王竟然如此多礼,庞加莱没有想到。

  “那么从现在开始,我将接管指挥权。”龙德施泰特缓缓地挺直了身体,改为端坐的姿势,他的眼神显而易见的锐利起来,瞳孔深处透出诡异的紫色微光,这种状态下他才无愧于炽天骑士团团长的身份,世间最神秘也是最强大的骑士,绝对意义上的战场统治者。

  列车缓缓地停下了,他们到达了指定地点,外面一片漆黑,贝隆听见了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