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勐 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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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阳台上又用了一顿黑糯米饭、炒青苔和冰啤晚餐后,第二天我与这些美味告别,登上去勐仑镇的一辆客车。勐仑位于景洪东南80公里处,是中国唯一一处热带植物研究所的所在地,这里没有大象,与你同眠的是各种兰花。光是想一想就很令人向往了。每当我想象热带的景象时,我都会想到长满各种植物的丛林,期待着自己消失在昏暗的景色中,太阳被参天巨树和爬满各处的藤蔓遮蔽,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但是,我乘坐的客车行驶在由景洪向南沿着澜沧江前进的路上,从河水中及河岸上的泥沙含量来看,我对热带的想象显然需要做一些调整。我的想象中还应该将大规模的森林砍伐包括进去。在昆明机场飞机即将落地的时候,我还惊讶于从空中俯瞰地面时到处呈现的绿色,我想象自己正在进入一片无垠的热带森林之中。但是在地面上,这种幻象不久就让位于现实中无垠的橡胶树丛林了。
在过去的30年里,西双版纳已经成为中国第二大橡胶生产中心,仅次于海南岛。这一切始于景洪热带植物研究所开始引入一些新的、更好的橡胶树品种之后。新的树种长得更快,橡胶产量比早期品种的产量更高。橡胶已经超过茶叶、甘蔗和水稻,成为这个地区种植面积最大的经济作物。与此同时,这一地区的热带森林已经变得和野象一样稀少了。
我乘坐的客车沿着浑浊的澜沧江一路前行,到勐罕镇后最终与那条让人伤心的河流分手,转而向东驶去。一个小时后,我发现自己已经走在只有一条街的勐仑镇了。仅仅过了一分钟,或许两分钟吧,我已经走在镇子尽头的浮桥上面了,过了罗梭江就是热带植物研究所。我不是第一个从那座桥上走过的外国人。不经意间瞥了一眼介绍研究所的小册子,我发现我是追随着爱丁堡鸭子(爱丁堡公爵的谐音,即下文提到的菲利普亲王。——译者注)殿下的足迹来到这里的。我很早就知道菲利普亲王喜欢动物,他本人还是世界野生动植物基金会主席。谁能想到他竟然与野鸭和针尾鸭有关系呢?我一边得意于这个蹩脚的玩笑,一边在浮桥的中间停下来,看两个男孩子用气枪朝着江中的鱼射击。他们似乎运气不佳,我很奇怪他们为什么不用炸药呢?要吸引鱼儿的注意力,还有什么比两管TNT炸药更管用呢?
从罗梭江的桥上走过去,对面就是葫芦岛。1959年,中国植物学家蔡希陶带着五六位助手来到这里,创建了热带植物研究所。迄今为止,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已经达到400多人,其中150人拥有植物学、有机化学和药学方面的学位。
在研究所办公室附近,我在蔡教授的纪念雕像前停了下来。雕像旁边就是中国人所说的龙血树。早在唐代,中国的医生就已经在用龙血树树脂碾成的粉末止血,同时刺激血液循环和组织生长。但是此后几百年里,没人知道这种树了,直到蔡教授在附近的山里重新发现了它。我还看到一棵种在雕像旁的梧桐树,那是为了以后可以为雕像提供阴凉而专门种下的。种树的人就是鸭子(即公爵)本人。
热带植物研究所依罗梭江而建,占地9平方千米,多数地方对公众开放,其中包括一个巨大的兰花温室。1959年研究所建成后,这里种植了来自全世界的3000多种热带植物,以供研究使用,其中的几种还引起了全世界癌症研究人员的兴趣。
办公室边上建有招待所及导游服务处,为那些除了在竹林和榕树林中逛逛之外还想多看一些的游客提供服务。闲逛的过程中,我停下来从一位傣族妇女那里买了几粒红色的、心形的种子。中国人称之为“相思豆”,千百年来中国人都把它与爱情联系在一起。所有的中国人应该都知道那首唐诗,诗中写到相思豆让人忆起与恋人分离的情景。我得给大家提个醒,它们绝对拥有神奇的魔力。有一次,我把一串相思豆项链送给了一位喜欢它的姑娘,结果给自己惹了麻烦。几天后,她站在我家门口,手中拿着一枝红玫瑰,眼里充满了浪漫。我费了好大劲才说服她,项链只是一个小礼物而已,没有其他意思。这一次,我把红豆放到口袋里,心想只有紧急情况下才能拿出来。
我就这样在森林里闲荡着,直到遇到了一位汉族年轻人。他以教英语为生,有时会做导游,带一些外国团队到这个地区的原始村落里游览。听上去是个好主意,我雇他带我也去游览一番。他马上跑到研究所办公室,告诉他们他要出去几天。我们上了一条小路,从葫芦岛往北前进了几公里,来到城子村,这里是镶金牙的民族——傣族之乡。
西双版纳生活着六七个民族,包括哈尼族、傣族、布朗族、拉祜族、基诺族、佤族和瑶族,但是最大的两个族群是哈尼族和傣族,他们分别有百万以上的人口住在中国境内,另有几百万散居在缅甸、老挝和泰国的北部地区。城子村有上千居民,是这个地区最大的傣族村寨之一。和所有的傣族村寨一样,房子都是木头建成的高脚楼,二层是居住区,底层是猪圈、厕所和放置农具的地方。傣族种植水稻,因此傣族村寨一般都建在平原或者水源充足的河谷地带。科学家认为,很有可能是傣族的祖先把水稻引入北方的部落,包括那些生活在长江流域的部落。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傣族的史前史可以向前推到与汉族一样的七千多年前。
傣族村寨
但是,直到2100年前,傣族才引起汉族的关注,司马迁曾将这个地区称为“滇越乘象国”。没有人知道傣族在那之前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多久,但是,他们一直生活在这里,从未离开过。以后的几个世纪里,除了被称为“乘象人”外,他们还有很多其他的名称,包括“白衣”“金齿”。他们现在仍然身穿白衣,仍然喜欢镶金牙,但是已经不再乘象了。他们步行,像我一样,一脚前一脚后地走路,路是土路,和我们现在去城子村走的路一样。
城子村离热带植物研究所大约五公里,导游之所以带我来这里,是因为他曾经在附近的勐仑镇一所学校教过英语,他的几位学生就住在城子村。他在一座房子的门口停住,吆喝了一声,这时一个小男孩出现在阳台上,邀请我们上去。门只是用藤条捆扎在一起的几根树棍。导游推门而入,我随他沿着木楼梯穿过走廊,进入清凉宜人的房内。这家人正要坐下来吃午饭,我们就坐下来一起吃饭。午餐相当简单:米饭、蔬菜和一盘肥猪肉。午饭后,我们都在露天客厅内三面搭起的长凳上四肢舒展地躺下来。虽然是三月中旬,可是我所在的地方是热带,这里的午后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睡觉。
看到太阳投下的阴影够长了,我们起来去寨子里的佛寺参观。傣族人与藏族人一样,是中国最笃信佛教的少数民族之一。但与信仰大乘佛教的藏族人不同,傣族人信仰一种更古老、更保守的教派,即小乘佛教。小乘佛教流行于大多数东南亚国家,而大乘佛教在内蒙古自治区和西藏自治区更为流行。在中国和日本,大乘佛教更受欢迎。
与中国其他地方的佛寺相比,傣族地区的佛寺简单多了。这间佛寺位于寨子边缘芳草萋萋的小山包上,只有一座建于16世纪、供奉着历代高僧灵骨的佛塔和一座木制的佛殿。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建筑物。整个小山包被木栅栏所环绕。门口的牌子上写着“脱鞋进入”,我在殿中的小佛龛前鞠躬致礼时,擦得锃亮的水泥地板踩上去凉凉的。十几张手织挂毯从房顶上悬垂下来,描绘的是佛陀本生的故事。挂毯在微风中轻轻摆动,五六支蜡烛在佛龛上燃烧着。
当时刚过中午,寺里的老僧们还在佛殿后部角落里铺着垫子的长椅上睡觉。因为没有任何可以交谈的人,我们重新穿上鞋子,从后门出来。刚出后门,就遇到十几个年轻的僧人,他们正忙着往竹筒里面填火药。我有些迷惑,问他们用火药做什么。他们不会讲汉语,只能讲傣语,所以只能让导游来翻译。最后我搞明白了,原来几天之后就是当地一年之中最大的佛教节日,他们正在为佛陀制作烟火。
年长的僧人睡觉的时候,浑身充满活力的孩子可不愿浑浑噩噩地只做和尚梦。他们中间年龄最大的也不过12岁。和老僧一样,他们的头也是剃过的,身着黄色的僧袍,露出一侧的肩膀,而且全都光着脚。但他们还只是一群孩子,那天的活动就是为盛大的节日制作烟火,之后就要重新诵读经书去了。大多数傣族家庭会把家中的男孩子送到寺里做几年僧人,他们在寺里学习读写沿用了2000年的傣文及制作烟火。
自制的烟火
因为几天之后才放烟火,我们道别后从山丘上下来,看到森林边一群傣族妇女正围着一捆木柱子。走近了细看,才发现那些柱子都是锯断了的橡胶树干,其中一位妇女正在向其他人演示如何使用长柄半圆凿以30度的角度砍树,这样既不伤树又能取出尽可能多的树汁。我停下脚步观看,但是这不如造烟火有意思。我们又继续前行,导游带着我往山的深处走去。
小路从城子村通往罗梭江岸边,步行几公里后穿过另外一个傣族寨子。这个寨子叫作曼安(音),导游在寨子里停留了好长时间,与另外一个他以前的学生商量安排我们在此过夜的事。安排好之后,我们沿着一条雨水冲刷及人们踩踏出来的土路上山。一个小时过去了,我们来到哈尼族寨子——达卡村。
傣族和哈尼族是西双版纳地区主要的少数民族,都有上百万人口。傣族占据了平原及河谷底部,爱伲人(爱伲人,哈尼族的一个分支。——编者注)则住在山坡上。在爱伲语中,“爱”是“动物”的意思,而“伲”的意思是“人”。爱伲人的传说称,动物人的祖先曾经居住在遥远的东方平原地带,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因为何种原因迁徙到澜沧江和红河中间的山区里。他们已经在那里生活了至少2200年的时间,而2200年前,他们就已经引起汉族历史学家的注意了。
在以后的几个世纪里,他们的生活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进入达卡村就如同回到一千年前。与傣族有所不同,爱伲人通常居住在供电线路无法到达的偏远地方,我们到那里后不出几分钟,就必须借助手电筒才能磕磕绊绊地行走。问了几次路之后,我们磕磕绊绊地登上楼梯,来到一户人家,村子一半的人都聚集在这里,参加正在举行的婚宴和通宵畅饮,我们来得正是时候。婚庆活动通常持续三夜,我们到的时候正是第二个晚上。新郎一家大摆筵席,邀请了所有的亲朋好友及新娘家的亲朋前来庆祝。
家中聚集了至少上百人。有的在炒菜,有的在上菜,有的人围着矮矮的竹桌坐在同样矮矮的木凳上。他们不用杯盘,而是用香蕉叶盛饭菜,用竹杯饮酒。大多数菜肴是用猪肉做的。我们到达之前,这家人刚刚杀了一头猪,不到一个小时,它已被做成五六种菜品上了桌。其中一道菜是猪肝,好吃得令人难以置信,好像是精致的牛排。我从来就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猪肝。不知道是因为很新鲜的缘故,还是山里的猪吃的东西更好。另外一道美味又奇特的菜是自家做的豆腐布丁。奇特之处在于我们吃这道菜用的是长柄勺。勺子的头部是用直径大约5厘米的竹筒制成的,而勺子把儿则是竹筒上的侧枝。
我们大吃特吃,最后连吃的是什么都忘记了,因为我们还喝干了足足有一浴缸的米酒。我能想起来的,就是不断地与新郎新娘干杯,在一轮硕大的月亮之下和大家挥手道别;之后我们便摇摇晃晃地下山,沿着飞满萤火虫的小路回到了傣族寨子曼安。曼安有电,我们之前安排好要过夜的那个傣族家庭,全家人都围坐在新买的电视机旁,正在看一部台湾肥皂剧。等到作为一家之主的父亲从河边用炸药炸鱼(这或许是我想象出来的)归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在地板上睡着了。
听我的导游讲,在傣族的寨子里,访客很容易找到一个地方过夜,但在爱伲寨子里却不行。倒不是因为爱伲人没有傣族人热情好客,而是因为爱伲人住在山里,傣族人是平原居民,后者更习惯与陌生人打交道。另外,傣族人能提供更多舒适的物质享受。我对我的傣族主人们表达了谢意,他们让我用了他们的棉被和棉褥子,这些比我本人干净多了。
第二天一早,主人们端上来热乎乎的米粥和昨天晚上的剩菜。我还能感觉到婚宴酒的后劲,但是早餐帮我缓解了不少。重新上路也帮了我不少,因为走在路上我就不再老想着头疼的事了。从曼安出发,我们用了近两个小时才返回到通往葫芦岛上的热带植物研究所的土路上。研究所的小册子上说,这个半岛类似一只葫芦的形状。但在昨天晚上的婚宴上,一位爱伲妇女告诉了我葫芦岛得名的真正原因。据她说,爱伲人认为,世界上所有的动物和植物都是由一粒神奇的葫芦种子变成的。
研究所总共收集了3000种葫芦种子的后代。不过,我们并没有停下来观赏。我们穿过研究所,重新走过那个浮桥,回到勐仑,然后登上客车往西,朝着首府景洪的方向而去。行驶20公里后,我们在爱伲山寨莫通老寨(音)下车,在路对面走上了一条通往莫通新寨的小路。沿山路爬了一个小时,我们遇到了一位爱伲猎人。他扛着一杆老式火枪,学雌山鸡叫了一声。几分钟后,我们刚翻过山头,我听到一声雄山鸡的高亢的应答声。如果运气好的话,我寻思,当晚应该能吃上山鸡。但我没有听到枪响,于是我退而求其次,晚上还是吃猪肉吧。
又过了大约一个小时,就在我们抵达莫通新寨之前,我们在山路上遇见了一位老人,他扛着一棵香蕉树。他说香蕉树是用来喂猪的,并邀请我们去他家吃晚饭。老人说,自从公路铺到了莫通老寨,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多,于是13年前他带着子女和侄甥们搬到山上,成立了一个新寨。寨子里有十几座木房子,他把我们领上了他家的二楼。
寨子就建在山头上,太阳下山后,我坐在围廊上,看见山下莫通老寨灯火闪烁,像是海底的星星。爱伲人用竹子作管道,从一个小水库里把水引到山寨,其中一根竹管伸出来,做了个简易淋浴处。寨里的男孩子们吃饭前来这里冲澡。
太阳下山后,主人喊我进屋去喝米酒,还有一盘炸紫荆花。我很快就学会了我唯一需要听懂的爱伲话“吉- 巴-头”,意思是“干杯”。此时正值三月中旬,西双版纳地区满山的紫荆树繁花似锦。紫荆花是香港的市花,连香港的钱币上都印着它。但在爱伲地区它是一种蔬菜,还很好吃。爱伲人把花的中间部分去掉,在开水里焯几秒钟,然后拌上一点辣椒和醋放在油里炸。用它作主人新开坛的米酒的下酒菜再好不过了。
和大多数米酒一样,这酒也是糯米酿造的。但主人说他酿好酒后在里面泡了27种野生植物,放了足有一个月。酒挺有劲,虽然才存放了一个月,但入口绵柔,不亚于上好的威士忌。我们吆喝着“吉-巴-头”,喝了整整一个晚上。等我们都喝得上了头,主人的妻子端上了主菜,包括炸花生米和卷心菜炖猪肉,米饭是自家种的大米,所有的饭菜都盛在香蕉叶里。
扛着香蕉树的老人
吃饭的时候,主人给我讲解了爱伲人取名字的规律。他的孩子名字都由两个音节组成,第一个音节都是父亲名字的最后一个音节。爱伲人没有姓,名字只是辈字和个人名字的组合。但是这样起名有个很大的好处,就是方便追踪血缘关系。主人说他的族谱可以向前追溯54辈,到一个叫召缪(音)的先祖,他1600年前迁来此地居住。再往前,是阿卡-拉玉,他的第一个孩子是佤族的祖先,第二个孩子是爱伲人的祖先,第三个孩子是傣族的祖先,第四个孩子是汉族的祖先,第五个孩子(出生在半夜)是神灵的祖先。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我感觉似乎身处阴阳两界之间。好在我记得自己随身带了速溶咖啡。我现在迫切需要咖啡使自己清醒。从主人家中六七只暖壶中的一只倒了热水,泡上咖啡后,我坐在外面的阳台上,看着旭日从山谷弥漫的雾气中喷薄而出。就在我等着咖啡晾凉的时候,一群阿卡(阿卡,爱伲人的自称。——编者注)穿过寨中走来,他们是一支狩猎队。主人说,这一地区仍有老虎和熊,还有几头野象。
他说野外仍然有几只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大家伙。他笑着告诉我们,有一天他10岁大的儿子碰到一头野象,找不到山坡可以爬,就爬上了一棵大榕树。哈!野象发现撞不倒那棵榕树,简直气疯了,守在树底下等了3天,等着小孩受不了了自己下来。那孩子也不是傻子,待在树上不挪窝。白天过去,黑夜又来,孩子大喊救命,但他离自家的寨子太远了,附近也没有其他村寨。终于到了第4天,寨子里的搜救队发现了他,放火点着周围的野草把野象赶走——他们的火枪根本对付不了那个大家伙粗糙的厚皮。主人哈哈笑着说他儿子差点饿死,而小家伙也在旁边咧着嘴笑。
这时,阿卡狩猎队正从门前走过,回自己的寨子——显然,他们是空手而归。看着他们消失在山那边,我喝光了咖啡,问我的向导能不能跟着他们走。向导说要沿着来时的大路口分岔的一条山路走两个小时才到他们的寨子。于是我们就朝那个方向出发了。
关于爱伲人还有个传说。很久以前,爱伲人还住在森林里,与其他动物没什么分别。有一天,部落首领感叹,如果他们能学会种稻谷,就不必像老虎猴子似的生活了。可是稻种是神的财产,于是首领许诺,谁能想办法从神那里偷来稻种,谁就可以娶他的女儿。首领的女儿聪明可爱,寨子里的男人全都争先恐后地去偷稻种。但是神时刻警惕着人类的各种花招,寨子里的男人没有一个成功。可是,寨犬也听到了首领的许诺。一天晚上,它悄悄溜进神的屋子,偷出稻种带回了山寨。首领遵守诺言,把最聪明可爱的一个女儿许配给了寨犬,爱伲人就是这个联姻的后代。
在爱伲语言中,“阿卡”的意思就是“犬”,这个奉犬为祖先的民族至今仍不吃狗肉,以纪念他们的英雄犬祖。我不知道这对狗有什么好处。每年,每个爱伲寨子都要杀掉至少一只狗,把尸体吊在寨门处祭祀神灵,以赎窃取稻种之罪。说话间,我跟着向导走上了一条山路,这条路从我们过夜的爱伲寨子通往空手而归的猎人们的阿卡山寨。
路边大部分的山坡上都不见树的踪影。爱伲人仍然使用古老的刀耕火种方式开垦山坡,他们把寨子四周能走到的地方都开垦成农田。向导说,爱伲人在同一块土地上耕种三年之后,就让它歇三年。他们的主要农作物是稻谷,但却是旱稻,不用灌溉,靠天下雨。路上我们穿过了一片树林,里面因为有个圣泉而免遭被开垦为稻田。虽然爱伲人的耕作方式是刀耕火种,但他们至少懂得保护水源,而这条法则对现代人来说,遵守起来依旧那么难。我朋友加里·斯奈德曾经告诉我,作为地球的朋友,你要经常问自己两个最重要的问题:你的水来自哪里?你的垃圾去往何方?那么,爱伲人知道他们的水来自哪里,他们的垃圾去往何方。垃圾都是有机的,都喂猪了。塑料对这些人来说是新鲜玩意儿,他们甚至连一把几乎掉光了齿的梳子都舍不得扔,别在门框上,以备不时之需。他们把玻璃瓶放在房顶上,祈求全家福寿绵长。两个小时之后,我们到达了猎人们居住的阿卡山寨。我们停下来喝了口水,聊着山里的琐事——至少我的向导在跟他们家长里短地聊天。我坐在一条长凳上,还在想着水的事情。我记得中国有句俗话:饮水思源。我还记起来我有三天没洗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