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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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昇的衣服花了三天才晾干,其间这家伙对余皓的检讨表现了出离的愤怒。
“检讨什么?”周昇说,“怎么检讨?你到底做错了什么?要检讨也是我检讨。”
余皓认真地写了检讨书发给陈烨凯,并将周昇的过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心想也许只要检讨做得诚恳,院长说不定会收回周昇的留校察看。
但他的愿望很快就破灭了,陈烨凯通知他,12月30日,元旦放假前,学院会下通知。
“姓施的联系了媒体。”周昇刷着手机,上面是自己与余皓拾金不昧的专题稿,又说,“准备报道咱们偷东西又打人的事了。”
余皓说:“会有什么结果?”
“网上会挨骂吧。”周昇随口道,“无所谓啊。”
余皓正思考时,周昇又说:“姓施的要告咱们故意伤害罪和告你偷窃。”
余皓:“什么时候?”
周昇没回答,只翻手机看新闻。
“我要去找施坭。”余皓突然说,“三十号之前,必须和她谈谈,我自己去谈。”
周昇的注意力从手机上转到余皓的脸上。
那天是个周五,余皓在年级大会上,在全年级面前做了检讨。结束的时候,最后几排的体育班突然一起鼓掌,紧接着带动了整个年级的学生一起拍桌子、鼓掌、喧哗。
辅导员的脸色顿时变得尤其难看,班主任陈烨凯马上起身,怒视后排,正打算开口训斥,结果迎上了半个教室的手机摄像头和女生们的小声尖叫,顿时出师未捷,涨红了脸,鸣金收兵,火速在哄笑背景音中坐下。
“施先生一家不接受民事调解,元旦后学院打算帮你们找好律师。”开完会后,陈烨凯在会场外叫住了余皓与周昇,解释道,“同时负责余皓的案件,和周昇的故意伤害行为。”
余皓说:“我自己来吧,我去法律援助中心填表申请。”
陈烨凯摆手,喝了点水,眉头深锁,朝余皓说:“这件事现在院长很关注,已经不是你们的个人问题了,欺负到咱们学院头上,院长的意思是,既然不愿意好好说话,就绝不姑息。”
余皓十分意外,陈烨凯又说:“摊上这事,谁也不想,前几天我忙得脚不沾地,接下来得还有一阵子,你们都不要和自己过不去。”
陈烨凯一连好几天没有再找过余皓,仿佛冷淡了些,余皓几次想找陈烨凯聊聊,但陈烨凯总没理他,今天对话后,余皓一颗心便落了地。
周昇这次也老实了,说:“对不起,陈老师。”
陈烨凯看看周昇,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帮我个忙,人情就算还清了。”
余皓马上说:“好的!”
“期末考别被影响了,千万不要挂科,尤其也别作弊。”陈烨凯手指点点周昇,说,“这和我的工作有很大关系,周昇,你们班上我就担心你。”
周昇:“……”
正要离开时,陈烨凯突然又说:“你们捡到的一百二十万,大概有线索了,那天黄霆被叫回去,就是查这件事。”
余皓十分惊讶,正要再问时,陈烨凯却告诉他们暂时只能保密,具体他也不清楚,转身离开。
这天是周五,明天就是平安夜了。学校里到了下午三点就一副冷清萧瑟的景象。余皓把自己最后的三百块钱家当揣在兜里,准备今天顺便去找份日结的兼职,赚个一两百,吃到期末。
傅立群去见女朋友了,满大街全是情侣,周昇在地铁上瞥来瞥去,周围全是抱在一起的小情侣,无奈:“唉,年年圣诞节都这样,不给单身狗活路了。”
“你谈过女朋友吗?”余皓忍不住问。
周昇勉强回答道:“算吧,反正被嫌弃了。”说着又打起精神,凑过来朝余皓说:“那妹子腿真长,看见没有?”
这证实了余皓的猜测,周昇果然是个宁折不弯的直男。
余皓看了眼,说:“确实很美。”
他虽然喜欢男生,却也能理解男生为什么喜欢漂亮的女孩,许多女孩,只要认真收拾了自己,全身上下,散发出的气质就像个恬静的港湾。在她的身边再没有风雨也不必去心烦,多少惊涛骇浪,尽化作两个人、一个家,里头承载着的是鸡毛蒜皮的小烦恼与小幸福。
市中心,万达广场立着一个大圣诞树,商家几乎全在疯狂打折促销,人来人往。余皓等在一家花房咖啡外,周昇怀疑地说:“你确定她们会来?”
余皓点点头,说:“我给施坭补课时,她和同学经常发语音,她们很喜欢来这家店里。”距离上次周昇把施先生揍得满脸血已过了一周,对方的警惕心应该小了些,余皓便想着碰碰运气,说不定能遇上。
天色渐黑,余皓带着学生证,先去一家披萨店里问了下,得到一份派传单的工作,恰好店长在,给了他张名片,明天让他直接过来领传单,周昇一脸“这都可以”的表情。
“就行了?”周昇难以置信问。
“对啊。”余皓答道,“就是钱太少了,一天就四十。”
周昇没打过工,看着余皓简简单单找到了兼职,余皓说:“真的很少,你算算,做满三十天也就一千两百块钱。”
余皓得在寒风里站一整天,从早上十点派到天黑,赚回来的钱只够买杯咖啡。而郢市今年的人均收入是三千五。周昇突然动了动余皓,示意他看,花房咖啡里,施坭和一帮同学果然来了。
余皓忙示意周昇别管,低头想给施坭发消息,发现被拉黑了。
他推开门进去,到收银台前,抬头看甜品,买了两份施坭喜欢的提拉米苏,这花掉了他不小的一笔钱,再让服务员送过去,自己则坐在远处,静静地看着她。
施坭正与另一个女生说话,提拉米苏上来以后,两人便发现了余皓。
两个小学生都穿着校服,余皓摊开一本杂志,喝着免费的白水,并未抬头看她们。
“坭坭问你,到底想干吗?”另一个小学生过来,坐在余皓对面。
余皓注视那小学生,六年级已经算得上“少年”了。
“我想和她聊聊。”余皓说,“没别的事。”
“我知道你。”那小学生说,“你是她的英语老师,她让我向你私底下道歉。”
余皓听到这话时震惊了,那女孩快速地说:“我叫潇潇,蛋糕的钱,我微信转给你。”
说着女孩掏出手机,要给余皓转钱,余皓拒绝了,又问:“坭坭她还好吗?”
“不要问了。”潇潇说,“她快被她爸……算了,反正……”
她看着余皓,说:“我们走了,你别再跟着她。”
“我走。”余皓起身道,“你们继续玩吧。”
潇潇抬头看着余皓,突然问:“你要和她爸爸打官司吗?”
余皓迟疑道:“我不想打,但是没办法,必须打,我走了。”
潇潇朝余皓说:“还是加个联系方式吧。”
余皓主动加了潇潇Q|Q,潇潇又说:“我再给你留个电话。”
他离开花房咖啡时回头看了一眼,恰好施坭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你看吧,有收获,这一趟没白跑。”
“嗯,是个突破口。”
余皓与周昇叼着筷子,在美食汇里等麻辣香锅,周昇翻看潇潇的Q|Q空间,听过余皓的转述,说:“我怎么总感觉有点怪怪的?”
余皓道:“是吧,我最开始就觉得。”
余皓总觉得那天回去后,施坭就挨她爸的打了,而且从第一天上课开始,他就发现这孩子注意力不大集中,且不喜欢说话,像极了自己初高中的时候。
“她爸妈不知道是不是老吵架。”余皓回忆施坭家里的情况,大多数时候,只有一个保姆,施先生很少出现,而且施坭的妈妈,居然到现在还没出现过。
麻辣香锅上来了,周昇说:“夫妻打架家里长大的小孩,应该像我这样才对。”
余皓:“……”
周昇满不在乎地说:“攻击性强。我爸我妈从我小时候就打架,不要命地打,互殴不算,还要打我,拿皮带像抽陀螺一样地抽我……笑?笑毛啊!”
余皓听到周昇这生动的比喻,脑海中就出现他爸把他像陀螺一样抽得转起来的画面,实在忍不住。
“我既围观,又挨打,害我长大以后也喜欢打人。”
余皓万万没想到,周昇居然在这种时候说起过去。
“所以我去学拳击,想揍死我爸,后来他俩总算离婚了。”周昇说,“谢天谢地,不用再互相折磨下去了。”
“所以你得克制一下。”余皓说,“有时候你确实有一点冲动了。”
“道理谁不知道?”周昇说,“就忍不住啊,习惯了,大家也都不喜欢我。”
余皓说:“我喜欢你,很喜欢。”
周昇脸红了,示意余皓吃吧吃吧。
当夜周昇又给了余皓一大堆衣服,今天是周末,室友们要么找女朋友去开房,要么上游戏参加圣诞活动。余皓只得在寝室里洗衣服,心想要么自己开个宿舍人工洗衣店,帮同学洗衣服赚生活费也是个出路。学费要一万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赚到,过完元旦以后到春节这段期间怎么活,还没着落呢。
本来就穷,还不得不出卖时间换钱,真是人穷志短……余皓十分羡慕那些不用打工的同学,他们衣食无忧,可以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图书馆里,学习知识,拓充自己的眼界。而他就得为了生活四处奔波,打工回来累成狗,再也没有力气学习和参加课外活动增长见识。
长此以往,就像个恶性循环,有钱人花钱买时间,进步越来越大,人生越过越好;穷人则拿时间换钱,在泥潭里挣扎越陷越深,麻烦越来越多。余皓一直在想摆脱这个境地的办法,否则自己会一步步地被这个泥潭给吸进去。而首先就要把自己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打工赚生活费学费里,解脱出来。
怎么这么冷?余皓的被子不知道被谁扯走了,紧接着一道金光,梦中,他感觉到自己身不由己地冲向了太阳。太阳越来越大,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强行地扯进了太阳里,面前景象刹那转化为一片黑暗。
再下一刻,无数黏滑的触角缠住了他。
“放开我——!”余皓大喊,“这是什么?!”
蓦然间狂风大作,自己置身于一个黑暗的世界里,不知道什么东西,狠狠地勒住了他的脖颈,令他无法呼吸,并将他扯进了冰冷的雪地中。
“揍它的……连接处……”一个声音虚弱道。
余皓辨不出方位,伸手不见五指,然而一听见那熟悉的声音,余皓便猛然想起来了!
将军?
“将军!!”
将军的声音转瞬而逝,余皓两手被扯得笔直,悬挂起来,下一刻,一具圆形的、满是螺旋利齿的巨口,带着黏液,蓦然朝他张开口,发出一阵飓风般的音波!
余皓:“……”
无数个念头在余皓脑海中转瞬即逝,包括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我的武器……武器!
武器!!!
余皓刚一动念,霎时感觉到手上出现了他的法杖!他竭力要将手收回,四周的触手却猛地一扯,几乎要将他五马分尸!他将法杖握在手中,用尽全身力量,法杖瞬时爆发出一道白光。
白光刺眼,那巨大的怪物轰然发声,所有触手一同撤去,将余皓甩飞在地上。大地满是积雪,余皓在积雪中艰难翻身,爬起,跑向那怪物,喊道:“将军!”
他将法杖拆开,化作两把青铜匕首,分持手中,匕首白光照耀天地,霎时看清了怪物的全貌。
这是哪儿?南极?四周是万里雪原,冰层发出巨响破碎,那怪物乃是一只如七鳃鳗般的海怪,圆管形黝黑的身躯足有十米,身周探出数十根巨蟒般的身躯,半身浮动于雪地上,口器上一圈一圈,密密麻麻的全是尖锐牙齿,喉咙深处,鲜红的肉壁不断蠕动。
而就在口器周遭,还出现了一圈上百只眼睛,朝余皓望来。那触手犹如蛇头,中央卷着一个竭力挣扎的身躯,一只触手拧头,另一只触手拧脚,顷刻间就要将俘虏拧成两半!
“将军——!”余皓飞身上前,甩出匕首。
两把匕首脱手,在空中画圈,“唰”一声钉在了揪住将军的两根触手上!海怪顿时仰天疯狂咆哮,所有触手一同挥舞,雪地炸开,底下冰层破碎,海水喷出,怪物飞速沉进了漆黑的海底!
“将军”摔了下来,掉在积雪上,余皓用最快速度踏雪过去,冲到近前,在雪地里四处摸索。
余皓:“???”
他感觉到自己抓住了一只全是毛而且湿淋淋的手。
余皓:“……”
“将军?”余皓用力拖,从雪地拖出满是毛发、挂着冰碴的半身,继而将他拖向雪地外。将军喷出一口海水,喷了余皓一身。
余皓:“!!!”
一只将近两米高的大猴子,全身软绵绵地压在余皓身上。
余皓傻眼了,他把那大猴子拖到安全处。
那大猴子头上戴着个金箍圈,全身湿透,毛手毛脚,身上穿着一身奇怪的铠甲,肩铠、腰铠护住了半身,敞着毛茸茸的瘦削小腹。大猴子穿着一条暗红色的武裤,膝盖处被扯破了,武靴掉了一只,没有铠甲的肋下被割伤了一道长约十公分的口子,正在不停地往外喷涌鲜血,染红了四周的雪地。
余皓再度紧张起来,按着猴子肋下的伤口,说:“将军?是你吗?!”说着回头看冰雪断层,心想方才从高处摔下来的,就是他没错啊!
大猴子稍稍睁开了眼,有气无力地说:“给我……你的力量……”
余皓听到这话时,瞬间就知道是将军了!
余皓闭上双眼,沉吟,双手按住那大猴子肋下的伤口,一阵白光从手掌中发出,浸润了猴子的全身,伤口居然奇迹般地并拢了!
余皓一脸疑惑,提起双手,注视手掌,喃喃道:“怎么回事?”
大猴子剧烈地咳嗽起来,余皓忙将他扶着坐起,他不断喘气,望向余皓,疲惫地咧了下嘴,现出犬齿,笑了起来。
余皓突然也笑了起来,眼里带着喜悦,猛地抱住了他。
“太好了!又见到你了!”余皓大喊道。
“痛——!”那猴子抓狂地大叫起来,“腿断了!轻点!”
接着,那大猴子指导余皓把自己骨折的腿接好,再用他疗伤的力量帮他恢复。远方碎冰叮当作响,风停了,黑色的海水一波接一波,涌上裂缝层。余皓问:“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当然是梦了。”大猴子奇怪地打量他,答道。
余皓道:“可是……你怎么会变成这模样?”
大猴子摸摸自己脑袋,答道:“还行吧?”
余皓笑了起来,说:“我该叫你什么?”
大猴子答道:“你还叫我将军,去雪地里找找,把我的靴子捡来,还有我的剑。”
余皓找来了将军的武靴,让他穿上,找到水里的一把长剑,挎在身上,将军又说:“借个胳膊。”余皓忙让他搭着自己肩膀,扶他勉力起来。
“要么我背你吧。”
“好多了。”将军如是说,“这怪物太厉害了,先离开这儿。”
余皓审视周围,发现自己置身之处,乃是一片茫茫的雪原,犹如北极大陆版荒芜,远处有着漆黑夜幕下的山峦,山上黑色礁岩张牙舞爪,如同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