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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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昇正想躺下, 余皓说:“那么施坭的梦, 又怎么解释?怎么会有人和我梦见一样的事情?”

“而且当时你可以不朝施梁动粗, 可你打了他, 还当着他女儿的面动手。用意就是让施坭牢牢记住你, 她潜意识里认为你是能教训她父亲的人, 她喜欢的动漫角色,一个英雄, 是孙悟空!你的红头发,同样是孙悟空的特征。她无意识把你与孙悟空联系在了一起,于是你出现在她的梦里, 想办法救她。”余皓紧张而飞快地将这么久以来, 自己想了无数次的猜测说了出来。

周昇哭笑不得, 说:“你真的想太多了, 余皓!我只是看你被欺负了, 不出手不行!”

“你真的发怒打人,不会是当时的举动。你不会笑, 也不会和立群在外头商量好, 他进来抱住你,你再动手揍他。”余皓不敢与周昇对视,“你就是有计划地要打他, 为什么这么计划?而且,你还觉得我交给你的图腾, 变成了紧箍咒?因为你觉得我的这件事, 一定得想办法解决, 你看不下去,它变成了你的一个责任。”

周昇道:“余皓,不要再纠结梦了,你没有癔症,你是想太多了!成天这么钻牛角尖,你傻不傻?”

余皓道:“最后一个问题,是我最想不通的,你告诉我吧,我就什么都不问了。”

周昇耐心道:“说。”

“我在烧炭的时候,你在做什么?”余皓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果然周昇随之一怔,继而转化为茫然与思考的表情,说:“我让傅立群来找你啊。”

但就是那短短的一怔,余皓与周昇双眼对上,周昇的眼神突然就有刹那的闪烁,直觉在提醒余皓,然而周昇转身,关上了台灯。

“你在睡觉!”余皓瞬间仿佛当头棒喝,一下就全想通了!

余皓于黑暗里,认真地看着周昇的双眼,说:“以你的为人,你绝不会在发现我背着一包炭以后,托别人来救我。你发现我想死,这是很严重的事,你会跟着我,一直到确认我在哪里,在做什么。”

周昇道:“我当时没想这么多!打了场球,就回寝室洗澡!洗到一半才发现不对,马上出来通知傅立群!所以我感冒了!你要不要打电话问他?喏!手机给你!你问啊!”

周昇把手机给余皓,余皓翻出傅立群电话,拿着电话的手不住发抖,再抬眼望向周昇,余皓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可他很想弄清楚,否则他会被这件事真的折磨出精神病来。

周昇却盯着余皓的手,再看余皓双眼。

然而就在按下通话前的最后一秒,周昇突然说:“等等,算了,不玩了。”

余皓听到这声音时,知道周昇终于承认了。

“将军?”余皓的声音发着抖。

周昇一字一句地说:“余皓,今天我是真的想揍扁你。”

这句话说出口时,余皓感觉到了那熟悉的语气,果然是他!这一刻他所有的力气都像潮水般“唰”地退得一干二净,他起身跪坐在床上,紧张地靠近周昇些许,周昇却无奈地笑了笑,侧过头,一手按在余皓额头上,将他强行按躺下。

“晚安。”周昇以不容置疑的强横语气道,“余皓!梦里的一切,都给我忘干净!”

余皓:“等……”

周昇那手劲力度极大,余皓无法挣扎,被周昇一按,整个人倒在了床上。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余皓:“……”

周昇:“……”

周昇挪开手,注视余皓的双眼,喃喃道:“怎么回事?!”

余皓:“!!!”

周昇:“晚安,余皓,忘了它吧。”

紧接着周昇以戴着红绳手链的一手又按了上来,余皓放弃了任何徒劳的抵抗,下一刻,余皓依旧没有任何倦意。

“糟了!”周昇瞬间反应过来,道,“我他妈就不该要你的图腾!我当时真的吃错药了!”

余皓抓住周昇的手,喘息着看他,这下轮到周昇的表情不对劲了,余皓握着他的手,周昇手指下意识地屈起,余皓把头埋在他的手背上。卧室里刹那一片静谧,两人如雕塑般,保持着原先的姿势。

许久后,周昇的声音终于打破了沉默。

“别哭。”周昇平静地说,“我最见不得人哭,就这一次,下回再在我面前哭,真动手揍你了。”

余皓一时说不清自己是激动还是欣喜,抑或是悲伤。

周昇说:“行,我告诉你,反正这事儿说出去也没人会相信,只会觉得你有病。”

余皓镇定下来,放下周昇的手,说:“别说,什么都别说,将军。”

他在黑暗中看不清楚周昇的脸色,把手按在他的掌中,说:“我只是想找到你,朝你说一声谢谢,执着也好,不甘心也罢。那首歌,是唱给你听的。”

“我听了,我知道你是唱给我听的。”周昇说,“那天晚上我就觉得有点儿危险,可我也不想……不想你被这个梦困扰一辈子。是我不对,我在意识世界里说了不该说的话。”

余皓道:“就当成又一个梦吧,明天睡醒,我不会再执着这件事,你也当作从没发生过。不管我问你什么,你都……”

周昇突然握紧了余皓的手,继而手指摩挲,与他十指扣在一起。

“没关系,其实这是咱俩的缘分。”周昇突然说,“真的没关系,我不怪你,可能从后校舍见到你那个时候开始,今天你问我的话,就是命中注定的。”

说着,周昇松开了手,放开余皓,说:“睡吧,余皓,刚才可是你自己说的,你什么也不想知道。”

余皓说:“对我来说,这就够了。我用我的生命保证,我不会说出去。”

“关键是,说了也没人信啊。”周昇嘲笑道,“小说都不带这么写的。”

余皓不安道:“信不信和说不说是两回事,你要是怕我说,我就申请转学,去别的地方……”

“用不着哎!”周昇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笑不得,躺了下去,叹了口气,说: “我确实希望有一个人,能和我分享这个秘密。”

余皓震惊了,他看不见周昇的表情,只能听见他的声音,这一刻他的语气与梦中的将军完全重合在一起。

周昇在黑暗里疲惫地低声说:“这件事,在我心里压了很多年,终于有一个人,闯进了我的世界,成为了我真正的朋友,这个人是你,余皓。”

余皓怔住了。

周昇看了眼坐着的余皓,又说:“你觉得这种事发生在你身上,你会告诉别人么?有人信?可你真的太聪明了,你全靠自己的推断,拆穿了这个秘密,现在反而让我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躺下吧,别坐着,躺下说。”

余皓躺在周昇的身边,周昇靠过来些许,反手按着余皓的头,让他靠近自己一点。

“过后我也常想,在这世上的千千万万个人里。”周昇喃喃道,“会把自己的图腾送给我的人,你是不是这唯一的一个……”说着他侧过头,朝余皓忧伤地笑了笑。

这一刻,余皓觉得周昇帅呆了,他是自己这辈子见过的,最帅的男人。

“睡吧,什么都别说了。”周昇又伸手,按在余皓额头上,顺势朝下摸了一摸,让他闭上眼,翻了个身背朝余皓,“这料其实不比我爸是周来春更劲爆,我说真的。”

余皓:“……”

余皓就像完成了一项使命般,又像跑完了全场马拉松,意识变得沉重起来,他已无法再坚持清醒。

外头天亮了,余皓朝周昇说:“晚安。”

“嗯,晚安吧。”周昇在熹微的晨光中说道。

年夜这天天气很好,阳光从窗外照进厨房里,周昇被晒得一头毛躁,不情愿地在厨房做四个人吃的年夜饭。但不管怎么样,今年起码比往年好——往年做饭做得烦死,今年有余皓在吃。

冲着余皓,这顿饭做起来还算有点动力。

每个厨师都有自己的忌讳,喜欢的却总是千篇一律,那就是吃货眼里赞叹的神色,余皓第一次看见周昇做的饭时,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最后整桌菜还吃得干干净净。冲着这点,周昇就很乐意做饭给他吃,不像自己的妈,对满桌子饭菜挑挑拣拣还充满嫌弃。

周昇准备做份油炸带鱼、丝瓜红椒鸡丁嵌的翠竹报春,烤一只鸭,铺点薄面皮,再来一只椒麻鸡、一条松鼠桂鱼、玉子虾仁,外加糖醋排骨与八宝饭,竹笋炖个火腿汤就差不多了。

周昇一边给鸭子拔毛一边想,晚饭得让他吃不下就别撑着死吃。只不知道余皓在家里过个年,吃了这几顿,又要买什么礼物回他。周昇有时挺烦余皓这点,每次请他吃点什么东西,买点饮料,余皓总是固执地要还他东西。昨天周昇无意中瞥见余皓在淘宝上看鞋,篮球鞋余皓从来不穿,想必就是买给他的。往好了说是不喜欢吃人白食,往不好了说是不喜欢欠人情。

有必要么?大家都这么熟了。周昇挤着虾仁心想,玉子豆腐太容易碎了,得当心点儿。

第一次见余皓是在运动场上,那时周昇足足跑了二十公里,已经有点灵魂出窍了,余皓则坐在看台上发呆,周昇跑了一圈又一圈,每圈都能看见他,余皓那委顿不堪的模样,让周昇想起了以前家里楼下的一只脏兮兮的,一瘸一拐叫唤着讨吃的小狗。

周昇每天回家都打包东西喂它,那是只典型的流浪小奶狗,毛色很好看就是脏,有时哪怕周昇没带吃的,小奶狗也会过来蹭他的裤脚,跟着他上楼,摇着尾巴,嗷嗷地叫。周昇一度想养它,可顾忌神经病老妈,最后还是打消了念头。

坐在操场旁的余皓就像那只小奶狗,令周昇总想过去摸摸他的头,而每次当体能跑到临界点时,周昇脑海中就全是余皓的模样,一圈又一圈,余皓余皓余皓……余皓的印象,仿佛条件反射般地与身体的极限联系在了一起。

后来连着一个月,余皓每周都会来运动场好几次,周昇有时看见他抱着个篮球,加入了打球的人,被傅立群撞得飞来飞去。慢慢地余皓放弃了打球,改在场边坐着,周昇心想估摸着是觉得自己被打球的人嫌弃了。与其说被队友嫌弃,不如说是先被自己嫌弃——患得患失,总觉得拖累队友的人,就会渐渐地不常来。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昨天余皓坐在自行车前杠时,突然问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