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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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人谈完事儿要走,在底下看见你的车。”曾荻笑,“怎么路林嘉也在?”她其实想问纪星,但这话出口,就太掉价了。

“他爸战友的女儿,见一面。”

“相亲啊。”曾荻迅速排除了纪星,她是那三个女生里最不修边幅的一个,“带你来相亲,他是诚心给自己添乱么?”她语气里带了点儿温柔的讨好。奉承倒说不上,在她眼里,他的魅力是毋庸置疑的。

韩廷没接话,脸色松缓了半点儿。

男人么,果然还是得放低姿态哄一哄。曾荻心想。

自上次饭局快两个星期了,韩廷没搭理过她。思来想去,还是她的“不当行为”让他不舒服了。

她清楚,他这人在人事感情上欲望极浅,要是什么人让他不舒服不自在,便会果断抽离,毫不念旧。嘴上不说破不评价,人也和原先一样从容随意,但心早已远离十万八千里。

所幸,她能把他拉回来。

放低姿态费些心机都无妨,没办法,谁叫她就好他这一款呢。

“我还没吃饭呢。陪我吃一点儿?”

韩廷看她一眼,似笑非笑:“来这边谈事儿,饭也不吃就走了?”

“刚才没胃口,光喝红酒了。”她严丝合缝地接过话来。

“这会儿倒有胃口?”

“这会儿是跟你吃啊。”她身子微微前倾,歪头看他,露出脖颈上修长白皙的线条。

韩廷心知肚明,笑了一下。笑里有些无意义的轻讽。

曾荻暗叹,这男人还真难哄。

可她并不生气,他淡笑起来也是很好看的,是天生易获取别人好感的人。不像她自己,女人过于美貌,总叫人怀有敌意。

她绝口不提上次饭局的事,聊起工作:“刚才跟那朋友吃饭,说到广厦的DR.小白,还有东扬的DOCTORCLOUD,他说,我们两家在这方面可以有合作的。”

韩廷:“哪个朋友?”

曾荻:“九全科技的老总。”

韩廷:“姓付的那个。”

“对啊。明明是正的,却总被叫付总。”曾荻轻笑,还要说什么,蓦地心里一凛。数年前,那位付总还是她的裙下臣。

韩廷神色如常,透露不出半点儿讯息。

曾荻却难免心里打鼓,原想说一句,她跟那付总早断干净了。可这话未免此地无银。

他俩关系的确是自由出入,没有任何约束羁绊。但曾荻很清楚这些年韩廷身边并没有什么女人,不是他多专一,只是他这人嫌麻烦,没工夫跟女人牵扯。倒是她,偶尔有些别的应付,但近年也极少几乎没有了。

只是人都如此,说好的开放自由,不见还好,真打上照面知道了具体的人,心里不会一点儿不介意。

曾荻再度转移话题:“路林嘉怎么突然跑去相亲?”

韩廷也不纠缠上一个话题,道:“这孩子忒没溜儿,尽知道玩儿,他爸觉着早些结婚能收着点儿。”

“今天那对象,看得上么?”

韩廷摇头。

“你姑妈就这么一个儿子,不成器也好。不像你二叔家那位姐姐,尽给你添麻烦了。”

韩廷眉心拧了一下,没接话。他无论跟韩苑争成什么样子,是极不喜外人谈论韩家是非的。

曾荻说完,也暗恼今天真是撞邪,专踩雷了。

好在服务员端菜上来,缓和了气氛。

她拆着餐巾,温柔道:“你帮我尝一块鹅肝,我吃不了那么多,减肥。”

韩廷稍不屑地挑眉,轻笑:“你还要减肥?”

“不需要么?”曾荻说着,坐直了身板,抬头挺胸,身段舒展,“你看看,我有没有长胖?”

韩廷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她的确是个聪明的女人。能轻而易举的撩拨,也懂示软示弱,还会在任意时候创造话题,让人放松。

如今不论男女,仅仅是让人觉得相处轻松,就很难实现了。

韩廷拿起刀叉,吃了块鹅肝。

曾荻在桌底下翘起二郎腿,脚背一勾,高跟鞋挑落下去,穿着黑丝袜的足尖触碰到韩廷的小腿。

韩廷没理她。

曾荻微吸一口气,足尖沿他小腿往上爬。这下,韩廷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神禁止,又不动声色地移开。

曾荻收敛回来,莫名一阵心痒。他身着西装,坐姿挺拔,咀嚼食物时习惯性地紧闭嘴唇,下颌一下一下有规律地动着,吃着饭都禁欲得叫人心猿意马。也不知道到底是自己在勾引他,还是他在勾引自己。哎,被他吃得死死的,却还甘之如饴。

曾荻面颊绯红,笑着抬起红酒杯,一仰头,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

玻璃窗外,天空中忽然飘过一丝雪花,转瞬即逝,仿佛只是幻觉。

……

三环外的老式居民小区里,纪星裹着围巾从昏黄的路灯下走过,恍惚脸上一凉,摸一摸,什么也没有。

下雪了?

她抬头望,只看见冬季的夜空中天狼星格外明亮。

闺蜜们畅聊一晚,尽兴而归。魏秋子家住的远,今晚在栗俪家借宿。三人裹得严严实实往家走,适才欢乐的气氛过后,此刻都有些安静的疲惫。上了楼,纪星跟两人道别,开门进屋。

涂小檬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小星星?”

“诶!”

涂小檬拉开房门,门缝里露出她房间的一片粉色,她倚着门框:“又加班?”

“跟朋友出去玩儿了。”纪星说,“有事找我?”

“要付房租了,下一季度的。”

“三个月过这么快?”

“是啊,奇怪吧?每天都度日如年,可又时光飞逝。”

“你把账单发我吧,还有上一季度的水电费煤气费。”

纪星回房脱了厚厚的羽绒服和鞋子,手机响,账单收到。

她住主卧,小区一般但地理位置好,房租每月三千出头,季付,加上零碎的费用,接近一万。又是一笔大开销。呵,还不如人家一顿饭钱。

纪星把钱转给涂小檬,有些肉疼,再看存款余额,更加肉疼。怎么不知不觉花了这么多?她调出手机账本,哦,冬天买了两件羽绒服,现在的羽绒服真贵啊。这还不算圣诞节邵一辰带她逛街时给她买了件两千多的呢。

上月护肤品用完,换了一套;这月种草了新的眉笔……全是些零碎的小物件,一点点把她的钱包吃瘪了。

她趴在被子上出神,还是读书时无忧无虑,一入社会就成了自立门户的大人,吃穿住行什么都要自己来。

有一瞬,纪星又想起了出去单干的事,不知道是否自己创业就能拥有更自由的经济实力。

但想来想去,觉得目前最现实的是在领到年终奖后得和HR谈谈加薪的事儿了。

如果薪水足够满意,她会多留一段时间,再攒些经验。何况DR小白的后续阶段她还割舍不下。

她们公司一般在春节前两个星期发放年终奖。今年过年格外迟,奖金发放要等一月底年会过后。

纪星并不急,DR.小白一期在最后的攻坚阶段。等项目完成,谈判更有筹码。且那时还有更丰厚的项目奖金呢。

之后近一个月,纪星忙到昏天暗地。无论是对项目的整体规划,还是每个人的分工协调,她都是最熟悉的,自然承担起了负责和带头的作用。她没日没夜泡在工作上,暂停了一切社交娱乐,朋友不见,剧也不追。栗俪和秋子都不联系了,也就邵一辰周末来陪她。

所幸付出有回报,项目赶在年会之前提前完成。

公开测试那天,曾荻和一众部门领导都来了,坐在实验室外隔着一扇大玻璃窗观察。团队研发的机器人DR.小白成功诊断了10位病人的龋齿症状和5位病人的感冒症状,并给出了合理准确的治疗方案,与在场数位专家医生的诊断处理结果完全一致。

那一刻,纪星激动不已。一年半的辛苦付出,终于有了结果。

这便是她如此热爱这一行的原因:研究,技术,实验,你付出多少投入多少,它便给你多少回报,一五一十,毫不欺骗。

测试完毕,玻璃窗后,曾荻等人起身,微笑着鼓掌。

领导们给了团队很高的表扬,主管陈松林更是风头无二。

曾荻夸赞陈松林几句后,却看向他身后的纪星,微笑道:“纪星,你做得不错,辛苦了。”

纪星受宠若惊,赶紧点头:“谢谢曾总。”

可等曾荻走了,她才后知后觉想起当时应该加一句“都是陈主管领导有方。”她又忘了。

但陈松林应该并不介意。收工后,他把纪星叫进办公室,说她的项目奖金和同级的工程师一样。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份特别奖,给贡献最突出的工程师。陈松林决定了给她。

“这是你应得的。”

纪星虽然早预料是自己,可听到确切的消息还是很兴奋:“谢谢主管!”

“要是我手底下所有人都像你这么省心就好了。”

纪星只是笑,又关心起后续工作来:“DR.小白二期什么时候继续推进?”

“我说你是个工作狂吧,林镇他们都问休假的问题,就你不同。”陈松林笑道,“无论如何也得等年后再着手。组里也要放个假。”

纪星点头表示明了,又试探地问:“组里没什么调整吧?”

“大家都磨合得挺好。我们这班子还是不错的。”

“嗯,二期主攻心肺疾病的智能诊断和治疗,比一期复杂很多,可能要做个两三年。”纪星放慢了语速,说。

陈松林很清楚她的意思,道:“现在项目组里,你的职位仅次于我。你的能力足够升职,不过升职的话要调去其他部门或项目组,你愿意放弃DR.小白吗?你对他的情感应该不比我们任何人少。”

纪星立刻回答:“我当然不想。只是……除了情感,也有现实因素要考虑。总得有一些……与付出匹配的收获……”

陈松林沉吟一下,也早有准备:“你放心,下阶段会给你更多的分成奖金,也会给你比其他人更多的话语权和决策权。毕竟,你做的我都看得到。你要想,二期项目完成后,那时能供你选择的职位和收入肯定会比现在能得到的要好很多。”

纪星一时没吭声,口头承诺终究和白纸黑字不同。可她又不太会谈判。

她还在犹豫之时,陈松林又补充道:“除此之外,你的工资是可以再涨涨的,这块儿我会全力支持你。”

这下,纪星心里便有数了。陈松林会在HR那儿帮她美言,涨薪完全不成问题了。

chapter1

早上七点半,闹钟准时响起。

纪星在她出租屋的小床上挣扎十分钟后,艰难地起了床。

她双眼迷蒙走出房门,合租室友涂小檬一身卡哇伊的兔子毛绒睡衣从卫生间出来,准备回屋睡回笼觉。

涂小檬是个微博美妆达人,粉丝小几十万,不怎么红,但养活自己还是绰绰有余的。

纪星哀鸣:“什么时候能不上班让我一觉睡到自然醒,啊~~!”

涂小檬说:“再坚持一下,星期四了,长征即将结束。”

纪星从卫生间里探出脑袋:“星期四?我以为今儿星期三。你确定一下!”

“四,我确定。”

纪星双眼发亮,棒!赚了一天!

洗漱完毕出门去,正值早高峰。地铁站人山人海,如过江之鲫。人们的呼吸体味纠缠在一起,凝结成一股难以描述的怪味,偶尔参杂一丝不知谁买的鸡蛋灌饼气息。

纪星像一片树叶,随着人群的河流涌过地下通道,过了安检,涌上站台。

她背冒虚汗,拉开羽绒服拉链透气。身后的人挤得紧,像严丝合缝粘在一起的饺子皮。举目望去,站台上满是黑压压的人头,一张张年轻的脸上毫无表情,只有眼珠划过一丝警惕的光,只为蓄力挤上即将到来的地铁。

忽然,隧道里溢来一阵风,如轻风拂起松涛,站台上人群骚动一下,人与人压得更紧密了。蠢蠢欲动,虎视眈眈。穿堂风涌来,列车进站,减速,上班族们随之加速移动,涌向狭窄的地铁门,中间那条留给人下车的通道早被堵得水泄不通。门开的一瞬,冲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