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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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洛中午上学前去了趟音像店,正巧林桂香要去送东西,交代他先看着小卖部,等她回了再去学校,周洛应了。
他正一边听歌一边写作业,忽听见宛湾的声音:“没人哩。”
周洛立刻扔了笔跑去隔壁,瞧见了小丫头和她旁边的南雅,少年按捺住心中顿涌的喜悦,嗖地闪去南雅跟前,一本正经道:“买什么?”
南雅瞥一眼他装模作样的表情,平静低下头,摇了摇宛湾的手。
宛湾脆声道:“浪味仙。”
“几袋?”
“两袋。”宛湾说着,把钱给他。
周洛收下钱,撕下两袋给她,又加了根棒棒糖。
宛湾揪起小眉毛:“周洛哥哥,我没要棒棒糖。”
周洛说:“这是送你的。”
“噢,谢谢哥哥。”宛湾说着,慢吞吞把背后的七星瓢虫小书包取下来,拿出一个小本子,小手笨笨地翻开,捏出夹在里边的小红花,踮起脚递给他,“周洛哥哥,这个送给你。”
周洛愣了愣,刚要推辞,又明白过来,她不白拿他的棒棒糖,所以赠他一朵小红花。
周洛接过来,笑:“谢谢。”
周洛把那朵小红花夹进笔记本,南雅跟着走进音像店,宛湾在门口蹦蹦跳跳吃浪味仙。
南雅过来,把手里的纸袋放他面前:“喏。”
“什么东西?”周洛笑嘻嘻的,从袋子里拿出一团黑色,展开,是件毛衣,简单又好看,捏在手里说不出的柔软。
周洛眼睛冒光:“送我的?”
“送?”南雅道,“不是你死活要的么?”
周洛也不争嘴,赶紧脱了外套,把毛衣套上,一下子暖和不少,大小合适,款式也好看。
“这是你打的?”
南雅目光挪向店外:“我哪有那个时间?进货时让人捎的。”
周洛却琢磨这质量太好,又轻又软又保暖,不像是能买到的,那手艺倒像,问:“什么材料?棉?羊毛?涤纶?”
南雅说:“不晓得。忘了问了。”
周洛问:“多少钱?既然是帮忙捎的,我得给你钱。”
“二十块。”
“这么便宜?!”
“进货么,成本价。”
周洛把钱给她,南雅也不多言,转身去选磁带。周洛美滋滋地套上外套,整理好黑色毛衣的领,转眼见宛湾还在门口蹦蹦跳跳。
周洛偷偷溜出去,蹲到门口对宛湾勾勾手指,小声喊:“宛湾。”
“诶?”宛湾停下,颠颠地跑过来。
周洛捏捏她的脸:“以后你得叫我周洛叔叔,不能叫哥哥。”
“为什么呀?”宛湾歪着头,满脸疑惑。
“你妈妈是我的小师姐。”周洛义正言辞。那么久的“小师姐”不是白叫的,为了拉辈分呢,不然南雅一直当他小屁孩儿。
可宛湾不懂:“小师姐是什么呀?”
“就是……小姐姐的意思。”周洛说,“你看,你妈妈是我的小姐姐,你怎么能叫我哥哥呢?”
宛湾拧着眉毛,想了想,说:“可你也不是周洛叔叔呀。”
“怎么不是叔叔?”
“妈妈的弟弟叫舅舅。”宛湾毫不含糊,“你是周洛舅舅。”
周洛:“……”
果然是南雅的女儿啊,半点糊弄不过去。
周洛噎了个半死,但讨得半点好也成啊:“行,舅舅就舅舅,反正不是哥哥。——乖宛湾,叫我一声。”
宛湾脆声:“周洛舅舅!”
“诶,乖。”周洛摸摸她的头,一时高兴,把她抱起来抛了两下,宛湾在天上飞了又落,兴奋地哇哇叫。
周洛见她喜欢,站起身又抛了几下,宛湾乐得咯咯笑不停。南雅听见,往这边看一眼,也没管。
林桂香回来撞见,吓得神经过敏:“你赶紧放下!别摔着小孩!”
周洛接住落下的宛湾,把她抱在怀里:“宛湾,你摔着没?”
“没有。”宛湾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陈钧一群人上学经过,帮腔:“我们都是大人了,怎么会摔到小孩?”
林桂香瞪他们一眼:“什么大人,一群毛孩子,上学去!”又往音像店里喊一声:“南雅,看着点小孩。”
南雅出来把宛湾牵进去,一群男学生的目光跟着她转,米色的长围巾,驼色的羊绒大衣,下摆露出一截白底旗袍,开满繁花,像在里边藏了一个春天。
人都转过身去了,目光也不移走,盯着旗袍底下那裸色丝袜包裹的脚踝,踩着高跟鞋,不露声色地性感着。
还在看,周洛的身影挡住。
陈钧笑笑:“走,上学去。”
周洛说:“等一下。”
他进店去给南雅结账,这下好了,一群狼崽子全涌进店里看美女。
连张青李和姜冰冰也跟着,觉得连小宛湾都特别好看,小小一个揪着妈妈的衣角,穿着和妈妈一模一样的衣服,小风衣小围巾小旗袍小绒袜,冬天也能那么漂亮。
周洛气得鼻子冒烟,又不能赶他们走,只得飞速给南雅结账,一边还能分个心扫一眼磁带上的歌名,看看她最近喜欢听的歌,他也要听诶。
陈钧凑过来看南雅买的磁带,是众多歌星的歌曲集锦,看不出个所以然,干巴巴问了句:“你喜欢听歌啊?”
南雅浅弯唇角:“嗯。”
陈钧见她微笑,再接再厉:“这里边你最喜欢哪首?”
“周慧敏。”
周洛飞速瞥一眼,那歌叫《红颜知己》。
南雅拿了磁带牵着小宛湾走了。陈钧乐得不行,嘚瑟道:“看见没,南小姐跟我讲话了。”
周洛在心底翻了几百个白眼,那是礼貌你懂不懂。
一群学生拖拖拉拉往学校走,男生们议论起南雅,陈钧说听他爸讲,南雅这回离婚估计能离得成。徐毅被放出来后,南雅正式递交离婚起诉,这段时间两人处于分居状态,调解员建议双方为减少矛盾不要私下见面。陈钧他爸说,南雅没什么过错,宛湾应该会判给南雅。而南雅的意思是不要一分钱也要离婚。
周洛一声不吭,越听越畅快。
直到不知谁冒出一句:“离了好,等我长大了,我去娶南雅。”没等周洛出手,一群人“围殴”,打得鬼喊鬼叫。
姜冰冰则感慨:“宛湾长得真漂亮,要是我以后生的孩子那么漂亮就好了。”
周洛回了句:“那你得长得跟她妈一样漂亮。”
男生们哈哈大笑,姜冰冰气结,一拳打在周洛肩膀上。
周洛偏了偏肩膀,略略笑一下,问:“我说的不对哦?难不成凤凰生小鸡,小鸡生凤凰?”
姜冰冰更气,追着周洛打;周洛闪开,双手插兜面对着她,在巷子里快步倒退,要跑不跑;
姜冰冰追上要打,他比猴子还灵活,左躲右闪:“这儿,这儿——”
张青李见了,默默低下头。
陈钧杵一下张青李:“想多了,不是她。”
张青李一愣:“你知道?”
陈钧摇头:“不。是我问过她了。”
问她那天是不是跟周洛钻树林了?张青李哭笑不得。
陈钧说:“再过十多天就跨年了,趁那天晚上你抓紧时机,想说什么都说明白。”
张青李一时心情复杂。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十二月底。她单恋那么久,也该说出来了。
……
1999年的最后一天如约而至。
放学时,同学们都很兴奋。新年前夜,世纪之交,千年之交,这是千年一遇的呀,众人商量着去哪儿守夜迎接千禧年到来。
陈钧跳到课桌上,卷了书当喇叭,大声喊:“今晚八点,先去我家院子吃烧烤,然后去溜冰,再去街上游荡,玩游戏,放烟花。一起倒数!”
班上同学一阵欢呼,热烈响应。
陈钧跳下课桌,拍拍周洛的肩膀:“别忘了啊!”
周洛简短嗯一声,心里却只想着南雅。
张青李扭头看他一眼,没看出异样。
一出校门,周洛照例甩开所有人,抄小路一路狂奔,今天是这个世纪的最后一天!是这个千年的最后一天!
这一天你将和谁一起度过?!
少年得意激昂的狼叫声惊起树林里一阵飞鸟。
周洛翻过矮墙,滑下山坡,到了旗袍店后门,兴冲冲要推门进去,却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要让我求你到哪种地步?——”
周洛刹住脚步,皱眉,没想到徐毅还来骚扰南雅。火气上来正想冲进去赶人,可一想现在是敏感时机,要是被徐毅揪住大做文章只会给南雅增加麻烦,又止住。
“南南,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还要我怎么做呢?我是爱你的你不明白么?我发誓绝不再碰你一根手指头,不再做伤害你的事。我只是有时候脾气不好,以后会控制的,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他语气异常虔诚,和打人时的徐毅判若两人。
别相信他的话!周洛握紧拳头。
南雅的声音并不太清晰,但听得出不耐,似乎不想多说一句:“道了三年歉,我早已不信。”
噗通一声,有人跪下,自打巴掌,男人一直在道歉乞求。南雅那边则很久没声音,周洛不知道里边什么状况,生怕南雅心软,恨不得冲进去给南雅做决定。但南雅始终不表态,过了很久,忏悔和道歉终于停止,变成怨恨:
“这么无情?看都不想再看我一眼?——我就知道你跟别的男人好了?谁?杜青?江智?许明宇?还是林方路——”
“你闹够了没有。”南雅语气很淡,“徐毅,你从没信过我,夫妻做到这个份上,还有意思吗?”
徐毅说:“有意思啊。你以为别的男人会对你好?我怎么对你的?跟你谈恋爱的时候我就不是处女了,我嫌弃过你没有?”
南雅说:“是,承蒙你的不嫌弃和真爱,我很感激,嫁了你。既然你说是真爱,就请好聚好散。”
“好散?你别做梦了。只要我活着,你休想离婚。”
南雅似乎极轻地笑了一下:“和去年一样?叫你堂兄出来帮忙?”
徐毅被抓到弱点,受挫道:“哪怕是看在宛湾的面上,你想宛湾没有爸爸?”
“别提宛湾。”南雅声音里有了隐忍的怒,“就算是为了宛湾,我也不想再跟你过一天日子。她现在还小,偶尔撞见不好的事,我还能骗她。等她长大就骗不了了。我不会让宛湾继续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
徐毅被激怒:“你要让她在怎样的家庭长大?你要去和谁建立新的家庭?”
“这辈子一个人,也好过和你一起。你以为遇见你之后,我还对男人抱有希望?”
“不对,你肯定是在外边有人了。”
“我没话跟你讲了。”
“我问你,你是不是已经找好下家?!”
南雅不做理会,响起脚步声;男人脚步声追过去,
“为什么离婚?和谁约好的?是不是林方路?还是杜青?是不是?你说话!”
突然传来椅子倒地声,随即是柜台被撞移动的声响,接着衣服被撕裂。
后门口周洛一惊,立刻冲进隔间,跑到帘边一眼透过缝隙看见徐毅把南雅整个儿压在柜台上,她衣领破开,露出白白的肩膀,他已扯开她的裙子,撕开丝袜。
白雪般的大腿暴露出来。
在周洛要冲出的前一秒,徐毅却停下,双手慢慢张开。
南雅双手握着裁布刀,对准徐毅的喉咙。
徐毅惊愕,仍张着双手,往后退了一步;南雅缓缓直起身,刀尖紧抵他的喉咙。她喘着气,极低地吐出一个字:
“滚。”
徐毅要开口,却被她眼底的狠意吓到:“滚!”
他很快从卷帘门下钻了出去。
南雅坐在柜台上,握着刀的手轻轻发抖。她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好久才缓缓垂下手臂,纤弱的背脊也弯了下去。
周洛在门帘背后,想过去摸摸她,但最终,他蹑手蹑脚地退出去了。
周洛站在冬日的冷风里,想着南雅握刀颤抖的样子;想着她说的那句“你以为遇见你之后,我还对男人抱有希望?”
他垂下脑袋,用力揉了揉眼睛,忽然就有些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