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先从东东哥哥的故事开始吧。东东哥哥是爸爸一个朋友的儿子，比菜虫大好几岁，菜虫还在幼儿园时，他就进了本地的名牌小学啦。东东哥哥天资聪颖、喜欢调皮捣蛋，经常发明一些好玩的事情。他的爸爸妈妈讲给我们听，我们都笑得肚子痛，夸东东哥哥聪明。其中有一个，是东东哥哥做生意成功又失败的故事。

因为东东哥哥的父母控制他的零花钱，东东就想了个主意。东东家里，有很多儿童书，漫画啦、童话啦、绘本啦之类的，有些还是菜虫爸爸送的呢。因为这些书都很好看，他偶尔带去学校，总有很多同学问他借，出现供不应求的情况。那么，先借给谁，后借给谁，又不借给谁呢？东东起初挺矛盾的，后来，他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有偿租书：问东东借一本书，一毛钱。于是东东就成了他们班里第一个出租图书的商人。一段时间里，东东妈妈很奇怪，东东每天都背一大包书去，究竟做什么啊。等到她再三追问，才知道东东成了生意人，就凭着租书，东东竟然已经赚了近五十元钱啦。东东的爸爸妈妈还是很开明的，虽然心里窃笑，但并没有阻止东东，觉得小孩子稀奇古怪，就叫他们自己玩好了。于是东东的生意开始多向发展，他竟然同几个小朋友一起，从批发市场买了很多好玩的小玩具和小文具，比如蓝精灵卷笔刀啊、闪电麦昆的贴纸啊、印着愤怒的小鸟的橡皮啦……加一点点价后转手在班级里出售，一段时间里生意非常兴隆。东东回家，除了做家庭作业，还忙着数钱，把一毛的、一块的硬币，整理清点之后，放在储蓄罐里。

别的小朋友看到啦，哇，原来这样也可以赚钱啊，于是也纷纷从家里拿来自己喜欢的或者不喜欢的玩具，到学校里交换或出售。一时间，只要一下课，班级就成了一个热闹的跳蚤市场。叫卖的声音啦，讨价还价的声音啦，争论的声音啦，总之是沸反盈天。但每个小朋友都很开心，因为他们总能得到自己最喜欢的那个东西。

但渐渐的，事情不妙了，班主任出来干涉了。班主任认为这样影响班级的纪律，也影响同学们的学习成绩，我们知道，在中国的学校里，学习成绩是最重要的。于是，班主任宣布取缔这个跳蚤市场。在班主任说一不二的权力干涉之下，自由贸易终结了。好一阵子，东东都垂头丧气的，直到他找到另一件喜欢的事情。

一时间，只要一下课，班级就成了一个热闹的跳蚤市场。

东东的这个故事，真像一个寓言，可以用来诠释市场这种自发秩序繁荣与衰败的原因。当然，自由贸易的形成，远不止这么简单。但我们至少可以看到，东东班级的自由贸易，是一种自发的秩序，当交易最为繁荣的时候，恰恰是班主任、家长不来干涉的时候。因为没有管束，同学们之间的自由贸易便得以成功，并运转数月之久。并且，这个市场蛮成熟的，孩子们自有规则，虽然不免吵吵嚷嚷，但在吵嚷之中，各方的诉求得以伸张，约定俗成的具有契约性质的规矩就出现了。尤其值得肯定的是，通过这种自由的贸易，孩子们总能得到自己最喜欢的物品，这就是自由交易的好处。而其衰败则很简单，是由于班主任这一绝对权力的干涉与取缔。

放在经济学中，我们不妨将班主任的干涉视为政府权力。在中国的明清时代，商人们的遭遇跟东东有一定的类似。当时其实已有资本主义的萌芽，但政府的控制很严厉，尤其是，政府还垄断一些行业与民争利。没有一个保护私有财产与民权的良好的政治环境和法律制度，经济的发展显然会受到阻碍。

有一个我们应该知道的华人经济学家，叫杨小凯。他经过研究，发现有一种“好的资本主义”和一种“坏的资本主义”。比如，18世纪时的英国是发达国家，而法国是发展中国家，二者最根本的差距就是制度的差距。法国大革命前实行专制制度，虽有自由化改革产生的坏资本主义，经济却不发达。早期英国的成功是一种共和制度、宪政制度的成功，有了这种制度才能限制当权者与民争利。杨小凯认为，对政府权力的限制是经济发展的重要原因。英国因为其较为完善的政治架构与法律制度，获得了经济的发展。这个意思就是说，国家应有良好的法律来保障私有财产，保障公民的自由贸易，并从法律的角度限制政府不与民争利，经济才有可能发展起来。有宪政、法律保障的资本主义，是好的资本主义；反之则是坏的资本主义。

秘鲁的经济学家，一个叫索托的人，他也有类似的发现。在其著作《资本的秘密》里，索托用拉美人特有的敏锐，发现了这个问题，就是，在一些西方国家，资本主义获得了成功，而在一些资本主义的后发国家，往往收不到那种好的效果。拉丁美洲有很多国家都是如此，看起来已经成为一个市场经济的国家，但这些国家仍然贫穷，贫富分化严重。索托经过研究得出了结论：这些国家最大的失误在于，他们的法律存在这样或那样的问题。

在现代的西方国家，有一种正规的所有权制度，将资产转化为资本。西方人将资产在经济上和社会上最有价值的方面加以组织和描述，并以一种登记制度的方式，将这一信息保存下来，把它们记录在一种所有权凭证中。一套详细而精确的法律条文，可以对这一过程进行管理，这样一来，正式的所有权记录和所有权凭证，就能够使我们围绕资产当中具有经济价值的部分，形成并表述出一种共识。在这种共识之上，自由贸易才能按照一套大家都约定俗成的规则来运转。

在一些发展中国家，在法律法规的完善以及民众法律意识的加强上，显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对菜虫同学而言，创业如果要成功，除了自身的聪明才智之外，还需要菜虫所生活的国家和地区具有良好的法律体系，以及民众对这些法律体系的足够认同，对社会契约的发自心底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