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藏24岁,带着一条狗艰难跋涉到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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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赡部洲东方,有一座高不见其顶、阔不见其边的大山,名曰铁围。山中是一个阴森昏暗的世界,没有日月之光,不见星辰灿烂,四处漆黑一片。在那一片黑邃之中,唯有一座座、一层层的地狱。有大地狱,号极无间;又有地狱,名大阿鼻;复有地狱,名曰四角;复有地狱,名曰飞刀;复有地狱,名曰火箭;复有地狱,名曰夹山……

又有地狱,名曰千刃;又有地狱,名曰铁驴;又有地狱,名曰烊铜;又有地狱,名曰抱柱;又有地狱,名曰流火;又有地狱,名曰耕舌;又有地狱,名曰剉首;又有地狱,名曰烧脚;又有地狱,名曰啖眼;又有地狱,名曰铁丸……

更有叫唤地狱、拔舌地狱、粪尿地狱、铜锁地狱、火象地狱、火狗地狱、火牛地狱、火山地狱、火石地狱、火床地狱、火梁地狱、火鹰地狱、锯牙地狱、剥皮地狱、饮血地狱、烧手地狱、倒刺地狱……

释地藏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好像是经过了几百年惨痛的梦魇,才从一重重地狱中挣扎出来,慢慢苏醒了过来。的确,从他们的航船被强风暴包围开始,他的心灵与肉体经历了难以想象的残酷蹂躏与无情摧残,就像陷入了各种各样的地狱之中,亲身经历了各种刑具的折磨一般。

他依然被那根木头托浮在水面上。肆虐的风暴已经没了踪影,唯有海浪仍不平静,一边哗哗欢笑,一边前赴后继奔腾向前。那海浪的确是在欢笑——已经在海边生活过一段时间的释地藏知道,只有临近岸边,海潮才会这样有节奏地涨涨落落,浪花才会这样起起伏伏。果然,他在北面看到了陆地,那比什么都亲切的陆地!

向北吹拂的南风,将他送到了岸边,他的双脚终于再次触及了坚实的大地。经历了惊涛骇浪、生命艰危,他更加体会到了大地的朴实,大地的宽厚,大地的仁慈。它平平凡凡,默默无言,却什么都能承载,什么都能蕴藏,什么都能生长。

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

师父之所以给自己起“地藏”这个法号,寓意深远。

这是一座小岛,释地藏在岸边陆续找到了船老大和另外几位幸存的船员。劫后余生的他们能够活着相见,分外亲切,不禁相拥而泣,热泪滂沱。

航海经验丰富的船老大说,这里应该是小黑山岛。也就是说,他们被强劲的风暴向北吹了几百里。

小黑山岛处在朝鲜半岛西南方向的汪洋之中,距离大陆有四五百里。岛北侧的港湾里停泊着一些避风的船只。等到风平浪静之后,大难不死的他们才得以顺利回到了新罗。

鱼腹之中侥幸脱身,龙王嘴里逃出性命,但入唐求法功亏一篑。释地藏怅然甚久,大病一场。他在半岛西南角上陆之后,并没有随船老大他们返回釜山,而是行脚向北一千多里,一直走到了弥邹忽——新罗西海岸最大的港口。这里是对华贸易最主要的集散地。早在公元327年,这里的凌虚台就与中国有过航船往来。新罗时期的遣唐使船,大都是从这里出发,因为从这里到中国登州航路距离最短。

虽然经历了死里逃生的千难万险,但释地藏初志不改,仍不肯放弃到大唐学佛求法的理想。

一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头说狻猊[33]不是狻猊、说猛虎不是猛虎,像传说中的麒麟,又像怪兽的动物。它站在高高的海岸上冲着西方的汪洋大海吼叫三声,然后来到水边,一口气吸干了所有的海水,海底出现了一条铺满各种宝石的金光大道,一直通向了大洋彼岸——中国。而遥远的中国那边,一座高山巍峨耸立,山顶站着一尊高达百丈的菩萨,他左手持宝珠,右手执锡杖,放射着赫赫光明。

第二天一大早,释地藏来到海边。然而,他没有看到梦中的神兽,当然也没有海水干枯的沧桑之变,唯有一只小狗在海边嬉戏。人说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只尚未满月的小狗当然也不知道大海的厉害,它追逐着反复上涨、退却的潮水,力图捕捉住那不断生生灭灭的洁白浪花。

他看着这只活泼可爱的小狗,脸上流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那小狗好像天生与他有缘,看到他走来,便放弃了与波浪的游戏,跑到他跟前打滚撒娇,用软软的小舌头舔他的赤脚,叼住他的绑腿布不松口。他忍不住爱怜地将小狗抱了起来。小狗大概已经玩耍了很长时间,趴在他怀里将脑袋拱到他的腋下呼呼大睡起来。

佛教戒律不允许以玩耍为目的豢养宠物。可是,这只刚刚出生不久的小狗也不知道是自己跑丢了,还是被人遗弃了,他不得不将它带回了自己的住处。从此,它就死死跟定了他,与他形影不离。其间,他曾两次将它送人,可是时隔不久它就自己跑了回来。于是,他就与它约法三章:不许吃肉,不许咬人,不许打扰他修行。说来也怪,小狗好像真的听懂了一般,不但跟着他吃素,而且每当他诵经之时,它就乖乖趴在旁边,一动不动,仿佛在认真谛听一样。因而,他给它取名为“善听”。

冰天雪地的严冬终于过去,当春风从遥远的南海吹来的时候,漫山遍野的金达莱红艳艳的花朵缀满枝头,密密层层,叠锦堆秀,映红了整面山坡。或许因为如此,唐人称它为映山红、满山红。寒冬过去,金达莱是朝鲜半岛田野中开放的第一种花,新罗人认为它是春天来到的标志,将它尊为国花。它冲破寒冬,蔚成火红一片,象征着新罗民族不屈的精神。

同时,释地藏的恒心与壮志,终于感动了一位经常往来于弥邹忽与中国登州之间的商船船主,答应让他搭船入唐。

正式离开新罗的那天,在抱着幼犬善听登船之前,他情不自禁地匍匐在大地上,深情地吻别这块给予他生命、养育他成长、给他带来无限欢乐的土地。他由衷地感谢这块土地上所有与他有缘的人们,包括他的父亲以及所有曾经给他制造过磨难的人,因为正是所有因缘的聚合,才诞生了今天的他,才促使他踏上西去中华的征程。

再见,我的祖国!再见,我的亲人朋友!再见,三千里江山……

当载着他的航船缓缓驶离码头,高高扬起风帆,乘风破浪向西方前进的时候,他似乎看到海港那边的高山之巅,站着一位白衣飘飘的女子。她没有挥手,也没有呼喊,只是静静望着渐渐远去的白帆。宛若幻觉一样,释地藏仿佛听到了一阵若隐若现的歌声。那歌声很像是贞姬所特有的纯净而又抑郁的嗓音:

 

如果你想离我而去,

我会静静地让你离开,默默无言。

在海边的山崖,

我会采一把火红的杜鹃。

随风飘落的花瓣,

铺洒在你离别的脚前。

海崖落红缤纷,

如思念的彩蝶翩跹;

你要轻轻地踩,

不要触碰我柔软的心弦。

如果你要离我远去,

我的心也会死去,默默无言。[34]

 

如梦似幻,一连数天,这首《金达莱》一直萦绕在他的耳边。他明明知道这是幻声幻听,却仍有一些伤感,眼角不禁涌出了一滴珍珠般晶莹的清泪。

航船越过德积岛,离开江华湾,进入大洋之后,竟然又遭遇了风暴,而且是迎面而来的大风暴。早春时节,从北极横跨亚洲大陆的寒流,来到无遮无挡的大海之上,犹如脱缰的烈马奔驰在辽阔的草原,任意翻滚,尽情撒欢,嘶鸣着尥蹶子……

波涛腾涌,云雾昏沉。强烈的西北风将他们的船吹向东南方向,远远偏离了航线。如果他们不尽快返航,不是被狂虐的风暴撕碎,就是被滔天巨浪吞没,或是被西北风刮到遥远的太平洋深处,永远无法再踏上归途!

释地藏不禁仰天长叹:难道,苍天真的不让我离开新罗?难道,我真的没有到中华求法的因缘?或许,是我往昔的业力造成了今天这样的结局?

他不禁有些心灰意冷,垂头丧气。可是,佛教并不相信天命,因为众生业力固然积重难返,但菩萨愿力同样不可思议!就算是必受苦果的定业,若能感念佛菩萨的厚德,心不犹豫,发愿修行,也能得到佛菩萨之力,转其定业,不使受苦果,速证菩提!

于是,他履险不惊,在惊涛骇浪中静下心来,端坐于船舱之中,从心中观想释迦牟尼佛,请他老人家慈悲加护。随即,他三称地藏菩萨名号,念诵地藏菩萨灭定业真言:

 

南无地藏菩萨摩诃萨  南无地藏菩萨摩诃萨  南无地藏菩萨摩诃萨  唵  钵啰末邻陀宁  娑婆诃  唵  钵啰末邻陀宁  娑婆诃  唵  钵啰末邻陀宁  娑婆诃……

 

船老大刚刚下达调头返航的口令,忽然感到迎面吹来的西北风好像小了一些,并且渐渐弱了下去,慢慢转成了东北风。天哪,这可是百年不遇的奇迹!在这个季节里,西北风往往一刮就是好几天,船老大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奇遇。

航船乘长风,涉云海,驶向中国。

几日后,释地藏的双脚终于踏上了大唐的土地。这一年,是为唐开元七年(公元719年);这一年,他24岁。

 

 

 

只学法,不拜师

 

释地藏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船到中国登州,听到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新罗语,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新罗人!原来,中国胶东半岛沿海,各个大港口附近,都侨居着一些新罗人。而且,很多地方已经形成定居的新罗村、新罗坊,甚至沿海的一些大型寺院还设立了专门接待新罗求法僧的“新罗院”。

当时,登州是大唐与新罗、倭国人员贸易往来距离最近、最安全的航路。沿海地区的这些新罗侨民村落,大部分是作为新罗与唐朝的海上交通基地而存在的。从新罗、倭国前来唐朝的旅客,登岸后先由这些“乡人”接待,然后从这里西行前往长安公干,或转向五台山留学。那些商船大都也是从这里休整、补充生活物资之后,沿海岸南下前往楚州、扬州、明州(今宁波)经商。天长日久,许多人在当地娶妻生子定居下来,不再回新罗。然而,他们心中对祖国的思念、牵挂一分都没有减少。每当新罗有船开来时,他们都会热情接待,精心照顾从祖国来的“乡人”。

在文登新罗坊,释地藏遇到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先生——朴望乡,他几乎每天都会站在岸边一块突兀而出的海角悬崖上向东瞭望,因为大海的彼岸,就是他的故乡。久而久之,人们已经不记得他的原名,都称他为“朴望乡”。释地藏他们到来的那天,为故土来宾接风洗尘的朴望乡未曾饮酒心先醉,唱了一曲新罗乡歌之后,意犹未尽,又吟诵了一首自己所写的中文绝句:

 

皓首频东望,朝日上扶桑。

海上孤帆远,波涛接故乡。

 

朴望乡先生在华多年,熟知人文地理,当他得知释地藏想去五台山拜谒文殊菩萨时,马上给他画了一张详细的线路图,然后说道:“法师,我们新罗以及倭国来的僧人,几乎都要去朝拜五台山。您从我们这里向西走,到青州、淄州(今淄博)、齐州(今济南),然后转向西北,过德州,赴定州,从行唐县翻越长城岭,就进入了五台山境内。”

释地藏说:“我想顺路领略一番中华的大好河山,因而想到东岳、北岳看一看。”

“应该,应该。”朴望乡连连称赞说,“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还有一点,不到中华,不游历大唐河山,你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地大物博;不阅览中华风物,你永远不明白华夏文明的源远流长;不了解中华民众,你永远无法体会到中华文化的丰富多彩。”

他点点头:“多谢指教。”

朴望乡将自己画的线路图略微做了一些修改:“东岳泰山与北岳恒山,几乎就在您朝拜五台山的沿途,不用绕多少路。你从淄州拐向西南,就是泰山。然后从泰山向北就是齐州。北岳在河北道定州曲阳县,从那里到五台山也很近。”

释地藏笑着说:“您老真是活地图啊!”

朴望乡也笑了:“老夫入唐多年,就是迷恋中华山川风物、文化民俗,才落籍不归的。”

释地藏按照他指点的线路,顺利到达泰山。泰山之巅,传说是天宫的所在,所以泰山自古以来就是中国帝王祭天的地方。登上泰岳绝顶,他充分理解了孔老夫子为什么“登泰山而小天下”。站在如此雄伟峻拔的高山之巅,看烟树苍莽如草芥,群山逶迤若细浪,众多山峰从四面八方向泰山涌来,呈现出“千峰拜岳,万山朝宗”的态势。

与雄视齐鲁的东岳泰山相比,新罗东岳吐含山,不过是个小山丘。只有游历了泰山这雄浑壮丽的大山,你的胸襟才会豁然开阔,心量才会拓展开来。

下山之后,释地藏直奔西北方向的金舆谷。这里峰岫高险,水石宏壮,清凉雅静,花草繁盛。然而,他到这里并不是来游玩的,而是为了朝拜以竺僧朗命名的朗公寺。竺僧朗自小出家,喜欢游方。公元351年,与僧湛、僧意一同来到泰山幽谷筑屋隐居——这是东岳泰山有记载的住僧之始。

在朗公寺,有人好奇地问释地藏这位从新罗远道而来的异域僧人,下一步要到什么地方。释地藏说,到五台山礼谒文殊菩萨。朝五台,拜文殊,几乎是每个僧人的夙愿,自然引得一片赞叹。然而,一个毫不起眼的云游僧却冷冷一笑,道:“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菩萨若有固定的住所,还是菩萨吗?多少年来,你也到五台山,我也朝五台山,多少人像智冲一样,当面错过了真文殊!”

这僧的话里,涉及了一个著名的公案。

 

隋唐初期高僧法顺(公元557~640年),被后世尊为华严宗初祖,曾受到过隋文帝与唐太宗的皈敬。晚年,他隐居终南山,宣扬华严教纲。有一天,一位弟子前来辞行,说:“弟子想要往五台山礼拜文殊菩萨。”法顺和尚递给他一个小锦囊,让他在五台山遇到非同寻常的事情时再打开。弟子随即动身来到五台山。然而,他找遍了五台山的山山岭岭,也没有找到文殊菩萨。一日,他遇到了一位相貌奇特的老者,老者询问他来五台山的目的。弟子回答道:“我来礼拜文殊菩萨。”老者说:“文殊菩萨不在五台山,已经到长安教化众生去了。”弟子追问:“哪位高僧是文殊现化?”老者说:“法顺和尚。”弟子失声叫道:“那是我的师父!”就在他震惊不已之时,那老者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打开师父的锦囊,上面写道:“游子漫波波,台山礼土坡;文殊只这是,何处觅弥陀?”弟子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追随多年的师父真的是文殊化身。然而,等他风尘仆仆、日夜兼程赶回长安时,法顺和尚已于前一日圆寂了。这才叫当面错过。

于是,释地藏真的没有像大多数新罗僧人那样去朝礼五台山,而是直接向嵩岳而去。

释地藏从新罗到达中国时,禅宗中的北宗教主神秀大师已经圆寂,其嗣法弟子普寂奉皇家之请,正在中国禅宗的发祥地中岳嵩山“统领徒众,宣扬教迹”。

嵩山地处中原,是佛教最早流播之地。梁武帝普通七年(公元526年),菩提达摩航海来到中国,当年十一月到达少林,在太古洞九年“凝住壁观”,将一种全新的禅法传入中原,少林因而成为中国禅宗第一祖庭。

当时,中国禅宗第七代传人普寂禅师,住持在嵩岳规模最大的道场嵩岳寺。嵩岳寺位于太室山南麓,林泉秀美,风景如画。在这里,他初次接触了新罗所不曾有的禅宗之法。以不染为解脱之因,以无取为涅槃之会,通过“摄心”坐禅,自证潜通。

释地藏在来中国之前已经构想好了:不拜一师一祖为依止,不以一宗一派为归属,不拘于一家之说、一师之言、一宗之法,要博采众长,广学法门,融会贯通,集中国佛教之大成。同时,他依然保留着新罗花郎道那种忠孝义悌思想,虽然那位为他剃度的无名老僧一去杳无踪迹,但释地藏总觉得那是自己唯一的师父。因而他在中国,不管遇到名望多么显赫的大宗师,他也只学其佛法,而不正式拜其为师。正是源于此,开元十三年(公元725年),当普寂大师应皇家之请,入住洛阳敬爱寺时,他也离开了嵩岳寺,西行长安。

中国佛教八大宗派,其中三论宗、唯识宗、律宗、华严宗、密宗五大宗派的祖庭都在长安。而此时,正值开元盛世,西域、海东高僧纷至沓来,均汇聚于京城长安,国内大德也云集城中,各大寺院香火氤氲,讲肆[35]门前车水马龙,中国佛教达到了空前繁荣的时期。释地藏到长安,犹如虎归深山、鱼回大海,他如愿以偿地穿梭于各大坛场之间,往来于各位高僧讲座之下,如饥似渴地学习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佛教义理,尽情吸纳着千百年来荟萃而出的佛教精华。

这一待,就是三年。一日,释地藏听说金州(今陕西安康)有一座新罗寺。他感到很好奇,遥远的中国内陆,如何像登州沿海一样,也有专门为新罗僧人所建的寺院?于是,他专程前往金州一探究竟。

原来,金州新罗寺乃慈藏的门人僧实所建。当年,他们师徒从新罗入唐后,慈藏到终南山修行,而僧实则随同使者来到了金州。他看到汉江眷恋不舍,因而请当地政府立寺以遣乡思,并命名为“新罗寺”。释地藏到来时,金州新罗寺已经残破不堪。然而,他一眼就看了出来,寺院大殿正门两侧的石赑屃[36],与新罗京城四天王寺南端的那两个赑屃一模一样。而且,金州新罗寺大殿的方向是坐西南朝东北,恰恰朝着朝鲜半岛的方向。

释地藏多方化缘,筹集资金,耗时整整三年,重建了新罗寺。至此,他已经入唐整整十二年了,当初他从新罗携来的那只幼犬善听,已经长成了雄赳赳的“武士”。当年,在翻越莽莽秦岭之时,他曾经遭遇了一只硕大的金钱豹。若不是善听拼死搏斗,生生赶跑了那只丛林幽灵,他早已经葬身在豹子的肠胃里。这些年来,善听忠实地伴随他走过了许多艰难险阻的旅途,不止一次将他从野猪、黑熊乃至强盗的刀下救出来。

一日,新罗寺来了一位从巴蜀云游而来的僧人。他说,他在资州德纯寺[37]见过一位法号“无相”的新罗僧人,十分敬重其道德。今日路过金州,看到了新罗寺,就来挂单了。

释地藏仔细向他打听那位新罗僧人的相貌之后,捶腿惊叹:“阿弥陀佛,他果然是无相禅师!在新罗,我找得他好苦。没想到,他也来了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