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伯伦与其他人之间的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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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父亲

1904年4月5日360

父亲大人:

我谨以儿辈的敬重之情亲吻您的手。收到了您的来信,知您对意料之外的消息甚感忧虑与不安。假若我不是完全弄清了写信人的意图,无疑这消息对我的情感来说也是一个严酷打击。他们——愿主宽恕他们——时而说他们当中的一个人身患重病,时而又谈到我妹妹的情况,说她向他们要一大笔钱,此外还有许多捏造的谎言,欺骗我们说疾病、灾难突如其来,开支巨大,将耗去他们赚得的所有钱财(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就不能寄钱了)。此事与我们表兄的聪明智慧相关,于是给我们寄出了这封带有倒霉消息的信件,且请我们敬重的婶娘修饰润色过,我们钦佩她的绝妙计划。我立即找到了该信的绝妙答案。我们是“4月1日”收到此信的。婶母习惯于开这种有趣玩笑。她说我的俩妹妹六个月来都在生病,那话远离事实,就像俩妹妹离我们一样远。因为七个月来,我曾收到伊拉先生的五封来信,信中提及我的两个妹妹玛尔雅娜和苏尔丹娜,谈到她俩的气质,特别向我讲到苏尔丹娜,说她的性情、品格很像我。信中还有另一个我所认识的人所说的实话,而他认为那些4月1日说的谎言及没有价值的消息是低级、丑恶的。

您只管放心就是了。

父亲大人,我在贝鲁特滞留至今,说不定还要待一个月。在这期间,我要与一个与我关系很密切的美国家庭在叙利亚和巴勒斯坦,或去埃及、苏丹转一转。因此,我说不准自己还要在贝鲁特停留多少时间。总而言之,我有自己的打算;正是这种私人目的,迫使我留在这个地方一段时间,以便使那些与我的前程息息相关的人感到高兴。我知道如何行事对我的前途有利,这一点请父亲不要怀疑。请向所有亲朋好友转达我的想念之情。请问候每一个问到我的人。愿主令父亲大人健康长寿。

您的儿子

纪伯伦

纪伯伦致艾敏·欧莱伊

艾敏·欧莱伊于1881年生于达穆尔。就读于贝鲁特玛尔约瑟夫教父学院。1897年离开黎巴嫩到达纽约。

1903年在纽约创办《侨民报》,直至1909年回到黎巴嫩。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遭奥斯曼当局流放,在流放地居住三年(1915-1918)。

1923年,在贝鲁特创办《卫士》杂志。1953年该杂志随他迁往巴西圣保罗。1971年逝世。

艾敏·欧莱伊留下大量著作,其中有《玫瑰花刺》、《刻石》、《莎士比亚的小说》、《时代宝石》,以及由其子赛义德最近收集,由其表兄艾迪布·欧莱伊的儿子印制的为纪念艾敏出版的《艾敏文学作品精品集》。然而艾敏·欧莱伊最杰出的贡献在于他在纪伯伦初登文坛之时,鼓励纪伯伦创作,并将其作品在《侨民报》上发表。

1905年7月5日星期五晚

艾敏兄:

请原谅我,在你面前犯下过错。当然你知道,我是在收到从纽约来的那封信之后,才给你写那封信的;信中说你去了库鲁斯特。

这是一个大众幽默:一个目光短浅的人说:“我怎能宽恕我的亲戚呢?”事实回答他说:“你怎能求得你的亲戚宽恕呢?”但是,艾敏,我们当中谁又能在看到消息之前,面对面听到事实的说话呢?至于我,则已经学到在进行调查研究之前,是不会与朋友分手的。

今天,我读了《矛盾因素》一文,自感这篇东西不错——艾敏,你不要笑,我并不认为纪伯伦写的每篇东西都好。因为我在梦中世界里听到的话语与歌曲,并非是我写在纸上的那些文字。但是,艾敏,我将成长发育,逐渐变成能够把部分歌曲关押在墨水的黑牢中的人。

你手中那本书里的第三个故事,本应在这个礼拜完成,但是这些天来,我的健康很不好,思路也很不畅,请你千万不要把我看作是拖延、懒惰之辈。

假若我早知道我写关于艾斯阿德361兄弟的那些话会广泛传开,我定会多写一些。因为艾斯阿德以大量优美的文字做了许多自由高尚的工作。伟大的太子星362万岁!

上帝令你的恩德长在久存。你对舍卜勒·丹姆斯363发表在大学周报上的关于大众协会的文章有何看法?假若叙利亚人发起成立类似于“民族委员会”的协会,侨民们将会说什么?依我之见,改革不在乎成立什么协会,而在乎提高个人素质。假如个人是具僵尸,即便是协会也不能使之复生;倘若他是个素质高的人,你就不必要帮他把他的灵魂传播进僵尸体内。

谨以玛尔雅娜及其哥哥、你的兄弟的名义向你和所有人问安。

纪伯伦

1908年2月12日 波士顿

艾敏兄:

你听好,艾敏,我将告诉你一些除了我妹妹玛尔雅娜以外,谁也不知道的事情。

你听好,仔细思考,与你的邻居一起稍稍欢乐一下。几个月之后,即于来年春末,我将赴艺术之都巴黎,而且将在那里待一整年时间。这一年在我的生平岁月中有着重要意义,承蒙上帝默许,它将是我生命新篇章的开端。因为在那个大都市里,我将加入一个伟大的绘画协会,将在它的监督下工作,从它的批评和指教中,在美术领域获得巨大益处。无论获益与否,单单从巴黎回到美国,就会使我的绘画获得声誉,令那些盲目的富人们竞相争得我的画作;那倒不是因为我的画作美,而是因为它出自于一个在巴黎的欧洲大画师们中间停留过一年的艺人之手。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过有此旅之幸,因为那高昂的费用令我认为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艾敏,上苍在我不知不觉之中为我安排好了那一切,为我打开了通往巴黎之路。我将借助于万善之源——上苍提供的费用远行,在外度过整年时间。

艾敏,现在你已听说了我的情况,知道我住在波士顿,并非因为喜欢这个城市,讨厌纽约,而是因为波士顿有一位天使,正是她使我看到闪闪发光的未来,为我拓开了布上道义和物质的成功之路。但是,无论我在波士顿,还是纽约,或者巴黎,《侨民报》总是我心中的乐园,也是我的心翩跹起舞的舞台。艾敏,你知道,我在巴黎居住的一年,将会使我写出许多在这个机械式的商业国家,在这种充满嘈杂的空间里所不能想象的东西来。我在那个卢梭、拉马丁和雨果生活过的市都之都所获得的社会教益将是何等的宝贵啊!在那里,人们崇拜艺术就像美国人崇拜金钱。岁月使我知道了尊重金钱,并且使我将之当作人与理想之间的最重要媒介。

你不在期间,我将全力支持《侨民报》。请你给每一期报寄点东西来。我将把我内心、灵魂、头脑里的全部情感、爱好和信念倾注在它那可爱的版面上。我别无所求,只期你满意,对我和我的前途充满热情。假若你还想在你的诸多精神公德之外加某种物质公德的话,就请把《叛逆的灵魂》364一书托付给《侨民报》编辑部,让其帮助我收获熬夜打更的果实,与我一道费心将该书销售到纽约和内地的读者和书商手里。

你知道,艾敏,没有《侨民报》的帮助,我是不能将写作化为收益的。请你放心吧!不要影响你想象见到亲人和看到黎巴嫩美景的欢乐。最近五天以来,你是太累了,你应该轻松一下,不要让对明天的忧虑缠绕你的闲适心情。不论情况怎样变化,《侨民报》总是报界新娘。每月发表艾敏的一篇通讯、艾斯阿德的一首诗歌和纪伯伦的一篇文章,就足以让阿拉伯世界睁大眼睛望着华盛顿大街21号365。

你为《叛逆的灵魂》所写的“序言”,令我欣喜不已,因为其中没有任何个人之间的客气话。我于星期一寄了一篇小文章给《侨民报》,收到了吗?请回封短信。我将写信给你。在你起程之前,我将不止写一封信给你。你将高高兴兴返回黎巴嫩,不要让世间的任何事情占据你的心。我们虽不能见面和握手告别,但我们的心神和思想每天每时总是在一起的。时间、地点和距离是不能影响心神的。在精神世界中,七千里等同一里,两千年犹如一分钟。玛尔雅娜366向你问好,祝你万事如意。艾敏,主让我看到你容光焕发。愿上苍以你兄弟的情谊为你祝福。

纪伯伦

1908年3月28日 波士顿

艾敏兄:

看哪,我已关上房门,独自坐在混合着希贾兹咖啡的烟云之中,以便用一个小时时间与你交谈。这烟是多么香!希贾兹咖啡多么可口!你的谈话多有滋味!你现在在小小的大地球的另一边,而我仍在这里。你在幽静美丽的黎巴嫩,我在充满喧嚣的波士顿。你在东方,我在西方。可是,艾敏,你远在天边,却近在眼前。艾敏,人皆不喜亲朋远离,只因他们的乐趣是通过五种感官获得的。至于纪伯伦,他的心灵则已发育成长完毕,变得通过使用感官享受高层次的欢乐滋味;那感官也看,也听,也感触,但不用眼睛,不用耳朵,不用手指;它往返于天涯海角,但不用双脚,不用车辆,不用船只;它如今享用着翩跹在艾敏心灵周围的一切,不论疏远的还是近的,就像享用许多不可见不可闻的东西一样。我们生活中最美好的,则是那种既看不见又听不到的东西。

你觉得黎巴嫩怎样?你看到的还像你的思念之情所想象的那样美吗?还是你发现它仍是一块懒汉与呆瓜相邻而居的不毛之地吗?你所看见的还是那种从大卫367到所罗门368、艾什阿亚369、吉尔马努斯·法尔哈特370、拉马丁371、奈吉布·哈达等天才诗人们担负吟唱其秀美壮丽的高山吗?还是一片荒芜人毫无趣味、寂寞无声的丘陵、谷地呢?你将用长信向侨民回答这些问话,我将留心细读信中的每一个字。不过,若有什么你不想当众说的事情,那就请用私人信件告诉我,以便借你的思想共同考虑和借你的双目共同观察黎巴嫩的现实。德372

这些日子里,我像一位戒斋者,急切地等待着开斋节曙光的到来。因为我的巴黎之行将被我的梦想和希望围绕着,我将在知识、艺术之都完成伟大的工作翱翔。艾敏,在你起程之前,我要告诉你,我将在巴黎居留一整年时间。我现在要告诉你,一年过后,我将去意大利,用一年时间参观那里的宏大博物馆及那里的古迹,游览威尼斯、佛罗伦萨、罗马和热那亚,然后由那不勒斯回返美国。艾敏,这是一次伟大壮游,值得你关注。因为它将像一个金环,将纪伯伦充满写作的过去与高居成功之柱上的未来连接在一起。你从叙利亚返回之时,必将路经巴黎,我们将在巴黎欢聚。在巴黎,我们将使你和我的两颗灵魂饱赏艺术大家们的妙手所创造的高潮绝美;在巴黎,我们将拜谒列位先贤祠堂,在维克多·雨果373、卢梭374、夏多布里昂375和勒南376的墓前肃立片刻;在巴黎,我们将信步卢浮宫柱廊之间,观赏拉斐尔377、米开朗琪罗378、达·芬奇379和帕米贾尼诺380的绘画真迹;在巴黎,我们晚间将去歌剧院,听赏神降予贝多芬381、瓦格纳382、莫扎特383、威尔地384和罗西尼385的歌曲和音乐……这些在阿拉伯人很难念出来的名字,原来这都是创建欧洲文明的巨人的名字;虽然大地已把他们的肉体吞噬,但却不能吞没他们的伟大作品。艾敏,暴风能够摧毁花朵,却不能够消灭种子。这正是苍天注入那些伟大作品的爱好者心灵里的慰藉,正是这种光芒使得我们这些文化人昂首阔步、自豪兴奋地走在生活的大道上。

看到你从亚历山大发来的信,我欣喜不已。当我在《侨民报》和《镜报》上看到你与我们的兄弟艾斯阿德·鲁斯图姆在开罗受到的款待时,我心花怒放。当我听到关于你们俩和从你们俩那里来的任何话语时,我都会欣喜不已,心花怒放。不过,艾敏,请告诉我,当你坐在黎巴嫩和埃及的精英中间时,你曾提到过我吗?你曾想到仍在海外的第三个圣象的名字吗?我猜想赛里姆·赛尔基斯386先生已经告诉你,穆斯塔法·曼法鲁蒂387先生发表了一篇批评《沃尔黛·哈妮》388的文章,发表在《支持者报》389上,是吗?我对此批评感到非常高兴。因为批评是新起点的营养滋补品,特别是来自像曼法鲁蒂这样文学大家的批评。

这些日子里,我的工作颇似多环锁链,一环紧扣一环。我的生活方式已经发生了变化。我已失去了梦想巴黎和远赴巴黎之前那种缠绕我心灵的离群索居的部分快乐。昨天,我只满足于在一个有限的舞台上曾经扮演过的小角色;如今,我发现那种满足只是一种懒散与呆钝。过去,我总是透过泪与笑观察生活;如今,我则是透过神奇的金色光芒看到生活——那光芒给我的灵魂注入力量,给我的心注入勇敢,给我的身体注入活力。兄弟,过去,我像一只笼中之鸟,仅仅满足于命运之手放置的谷粒;如今,我变得像一只自幼的鸟儿,面临的是田野和绿色草原的欢乐,想飞上宽阔的天空,将其灵魂的幻影与爱好的影像洒向以太……艾敏,在我们的生活中有比声誉更高尚、更光荣的东西,那就是呼取声誉的艰巨劳作。我自感内心有一种潜在力量,欲把艰巨劳作作为它的美丽外衣。我感到纪伯伦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将他的名字用大字书写在生活的脸面上;这种使命感日夜伴随着我,使我看到未来充满光明,周围是一片欢乐和赞扬。我打十五岁起就做着美梦,梦想着精神的意义与特点。如今,岁月已开始实现我的梦想,巴黎之行将是由地登天的第一级阶梯。

来年夏天,我将为印行我的《被折断的翅膀》一书而努力,这是迄今为止我写得最好的一部书,至于将在阿拉伯世界产生轰动的那本书,那是一部名为《宗教与信仰》390的哲学方面的书;一年多之前就开始写了,在我的思想中它仍是园的中心;我将在巴黎完成它,也许要自费印行。

艾敏,当你置身于一个美丽的地方,或在尊贵的文学家们当中,或在废墟旁,或者高山顶,当你在这任何一处时,请你低声呼唤我的名字,我的灵魂便会立即飞向你,在你的周围盘飞,和你一道享受生活及生活中的全部隐秘。艾敏,当你看到太阳从萨尼山和米扎布山391口之后升起之时,请你念起我;当你看到夕阳西下,废墟和山谷披上红色面纱,仿佛因为别离黎巴嫩而滴血替代垂泪时,请你念及我;当你看到牧人们坐在树荫下吹起他们的芦笛,像阿波罗被神灵放逐到这个世界时那样行事,使寂静的旷野充满歌曲之时,请你提及我;当你看到黎巴嫩少女们肩扛着水罐时,请你记起我;当你看到黎巴嫩村夫在太阳下耕地,额头上挂着汗珠,腰都被累弯了之时,请你想起我;当你听到大自然倾注到黎巴嫩人心中的歌——那歌用月华之线组成,夹带着谷地的气息和雪杉林吹来的微风时,请你念起我;当人们请你赴文学和社会交流会时,那种思念就会把我对你的热爱和想念之情的画面送到你的心灵上,使你的言谈具有双重意义,使你的演讲具有精神上的感染力。艾敏,热爱与想念,二者乃是我们工作的起点和终极。

我写了这么多行字,现在我发现自己像个喜欢用贝壳把海水引到岸边沙坑里的顽童。不过,艾敏,难道你没发现这字里行间有几行不是用墨水写的吗?关于那几行字的隐秘,我希望你来分析。因为那几行字是用灵魂手指写成的,因为那几行字是用心汁写成的,因为那几行字写在爱神的面颊上;那爱神挺立在大地与晨星之间,遨游在大地的东方与西方之间,永远波涌在我们的心灵与至高无上的光环之间。

艾敏,请在你父亲面前提及我的名字,向他老人家转达我对他的钦敬之情。请向你的母亲——一位给阿拉伯世界以巨大力量的母亲,一位给黎巴嫩一闪光火炬的母亲,一个以亲爱兄长让纪伯伦倍感幸福的母亲——转达我的问候。艾敏,希望你就像四月的惠风吹遍苹果树花那样向所有亲朋好友问安。玛尔雅娜从海外向你问好,为你祈祷祝福。我们希望你万事如意,平安顺利。我的亲戚穆勒哈姆及他那聪明可爱的女儿要我代他俩向你问安。大家都常提到你,亲爱的艾敏兄弟,他们都很想念你。

纪伯伦

1909年7月28日 巴黎

艾敏兄:

这是我寄给你的另一篇小文章,是我昨天听说我的一位朋友与他那漂亮的女友分手之后写就的。

现在,我面前有篇新文章,刚写两页,是我今晨开始写的,写完之后将寄给你。艾敏兄弟,请稍等。

求你把你和《侨民报》的情况告诉我。我希望你告诉我个好消息:“《侨民报》不会迁往叙利亚。”艾敏,我之所以这样说,因为我知道,在东方,《侨民报》的生命将被种种危险和恐怖所包围。向所有喜欢你的人问好致意。

纪伯伦

1909年7月30日 巴黎

艾敏兄:

我刚刚收到最近一期《侨民报》,使我静静地站立沉思。我不说遗憾,因为你比我更清楚《侨民报》在叙利亚的前途。告别的文章表明心中的希望和胸中的期盼。这使我展望未来——以未来的全部远离之苦——以希冀和等待的目光展望未来。

我昨天寄给你一篇短文,本想明天再寄一篇给你。但是,《侨民报》再也不在艾敏·欧莱伊的羽翼下了,因此,我不想再给《侨民报》投寄什么东西。那文章将保留在我的笔记本里,一直等到艾敏·欧莱伊的羽翼下长出第二种报纸。

现在,我求你把你想做的事告诉我,告诉我你何时赴叙利亚,以及你在美国的物质、道义关系。艾敏,假若我今天在纽约,我定把《侨民报》编辑部从你手里买下来。可是,木已成舟,生米已经做成熟饭,我还能说什么呢?

艾敏,我求你把我手里没有的《侨民报》的合订本给我保留在纽约。当你路过巴黎时,我将把钱付给你。因为《侨民报》的合订本上载有我写的全部文章,我当然是要保存它的。同样,我想保存我所喜欢的每一期报纸,因为我喜欢它胜过任何一种报纸,而且我曾竭尽全力为之效劳。最后两期合订本保留少量即可,暂放在法奥尔家,或者放在玛丽·伊莎·胡里太太那里,或者放在你的贤婿处。

《侨民报》已经落在再也不会触摸纪伯伦的手的手中了;对于《侨民报》来说,纪伯伦也变成了一个陌生人。但是,艾敏,《侨民报》一词将永远是那样甜美、滋润。

爱你的兄弟

纪伯伦

1913年2月18日 波士顿

艾敏兄:

这是你在这个国家,我要给你说的最后一段话;话虽短,却发自内心神圣之处,并带上思念的长叹和希望的微笑。

愿你月月、日日、时时健康快乐,尽情欣赏你在所到之处看到的美好事物,并将那些影响及其在你心中的回声保留到你返回亲友中间的时刻。请多见见埃及、叙利亚和黎巴嫩的《侨民报》的热情读者,向他们说说他们在海外的兄弟们的心里话;因为我们的心与他们的心之间相隔距离遥远,有许多情感难以交流,还请你代为沟通,愿你成为纽带,把我们的心与他们的心紧紧联结起来。望你清晨站在黎巴嫩的一座山顶上,观看日出及金色阳光遍洒乡村和山谷的壮景,并且将此天绘图刻画在你的心房,以便你回来后好让我们欣赏。请你在黎巴嫩青年一代面前,亲切地道出我们的衷心祝愿。请你告诉叙利亚的老人们,就说发自我们头脑和胸中的一切思想、情感和梦幻,都将飞向他们。当你乘船到达贝鲁特港时,请你站在船头,遥望萨尼山和米扎布山口,代我们向长眠地下的先辈和活在世间的父老兄弟问安。请你提及我们在公众集会和私人聚谈中所付出的努力及辛苦,就说他们在美洲播种,正是为了有一天在黎巴嫩得到收获。你只管说,只管做,只要你高兴;因为你高兴才是旅居美国的每一个真正黎巴嫩人所期盼的。玛尔雅娜紧握你的手,并衷心为你祝福祈祷……请在埃及、叙利亚和黎巴嫩的《侨民报》热心读者面前提及我的名字;也许我的名字一进入他们的听觉器官,会化成甜美乐曲。

艾敏,再见!再见,亲爱的兄弟。

纪伯伦

纪伯伦书信摘录

这是纪伯伦写给《侨民报》主编艾敏·欧莱伊的书信摘录。艾敏的胞弟、画家海里勒·欧莱伊将之摘录在自己的日记中,其中一部分曾发表在已故历史学家优素福·易卜拉欣·耶兹拜克主编的《黎巴嫩文稿》杂志上。

黎巴嫩、叙利亚和埃及的部分报刊转载纪伯伦在《侨民报》上发表的文章时,既不署纪伯伦的名字,也不提文章来源,致使艾敏·欧莱伊十分生气,并以中断文稿交流威胁这些报刊。《实况喉舌》主编哈利勒·赛尔基斯只得写信给艾敏表示歉意。就这个问题,纪伯伦写信给艾敏·欧莱伊,信中说:

……假若《实况喉舌》、《艺术之果》和《灯塔》杂志再偷我的《泪与笑》,请你手挥利刃,斩断它们的魔爪,一来教育他们,二来警告他人,让它们从《侨民报》转摘东西时,记住那是从《侨民报》上偷窃的。因为那是我的当然权力。

《埃及联合报》写信给其主编奈吉布·葛尔高尔,盛赞《侨民报》上发表的纪伯伦的散文,并提及《埃及联合报》曾转载过其中一篇。纪伯伦写信给艾敏,信中说:

我看过《埃及联合报》及其他报刊所载文章,你们愿意说我什么,就请说吧!你们乐意转载我的什么文章,就请转载吧!但是,你们不能够改变我的自我信仰,我深信纪伯伦这位在黑暗世界中蹒跚行走的柔弱老翁,一心想借朱庇特392的闪电、雅典火炬之光、阿施塔特393的光荣之美、阿波罗394琴弦之歌,直到应该得到你们给的评价,至少让我知道自己距目的地还有多远?

纪伯伦在《侨民报》上发表了一篇谈侨民诗人的文章,从而引发了纪伯伦与艾斯阿德·鲁斯图姆之间的口角,但艾敏·欧莱伊能够使二人重归于好。纪伯伦读过艾斯阿德·鲁斯图姆发表在《侨民报》上的一首题为《将军与大军》长诗新作之后,写了一封信给艾敏,信中引了长诗中的几行诗:

其时将军像只鸟,

遭俘翻腾欲飞逃;

不期大风伤双翅,

脊梁几乎断碎了。

纪伯伦评说道:

这真是好诗。这是我近来谈到的鲁斯图姆的精辟创造性比喻。请代我谢谢他,并转达我对他的最美好问候。衷心祝福他获得成功。

《胡达报》主编奈欧姆·姆凯尔泽勒鼓励纪伯伦在他办的报上发表文章。艾敏便写了一封信给纪伯伦,信末尾说:“亲爱的物质的新朋友,我不对你说‘告别’,而是对你说‘再见’。”这句话使纪伯伦感到痛苦,他回信说:

你的纪伯伦不是物质的新朋友,也不会成为新物质的人,而是旧精神的人,尽管他在物质上是弱者,尚需要吃和穿,以便防饥御寒,免受大自然因素侵袭。所有这些都是为了心中至爱和保留生命。

纪伯伦致贾米勒·马鲁夫

贾米勒·马鲁夫(1879—1951),生于泽哈莱。在故乡接受初等教育,后入贝鲁特希克玛学院。

1897年移居纽约,主编《天天报》;该报原由贾米勒的叔父努阿曼·马鲁夫发行。后由纽约迁居巴西圣保罗,继而迁至巴黎和矮斯塔那,然后返回黎巴嫩。贾米勒·马鲁夫留下大量政治、历史著作,其中有:《新土耳其》、《人权》、《民族如何振兴》、《拿破伦·波拿巴的统治》、《女人国》和《黎巴嫩问题》等。

1906年11月2日

亲爱的贾米勒:

你现在在太阳运行的另一个方向,而我仍在这里;我想念着你,而你已距我遥远。但是,这遥远的距离却不能将我们分开,因为巨大的心灵中有无数晕环,就像石子击破静静的湖面荡起的层层波环。

……我们这里是秋天。万木瑟瑟抖动,将剩余的黄色泪滴飘飘洒洒地抛洒在枯草地上,空气中波涌着冬翁的气息。不几天之后,田野和草原就要披上银装。你们那里是春天,生活在苏醒,欢快地唱着歌儿行进。莫非你离去时带走了春天,还是无论春天走到哪里,大自然便美上加美,一片生机?

我依如积习,忙于写作和绘画。时而遨游太空,追逐着被太阳染着金色的云朵。时而沉入大海深处,聆听波涛的呼唤声。我时而跌入黑暗的山谷里,这里充满可怖的幻影,时而又登上松柏密布的山顶,倾听回声的乐曲,不知道明天会有什么命运降临到我的头上。

这种思想折磨着我的心,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能否找到值得留存的东西。不过,我应该发奋图强到明天,明天将为我进行裁决,它的裁决是公正的。但是,我想在走之前听一听裁决。

……我亲爱的,爱情是爱情的镜子。爱好是爱好的猜想。真正的爱情不会居于一颗心中,而要居于两颗心中。这使我想起我们曾经谈到的那种火焰,上帝亲自将之分为两半,一半是男人,另一半是女人。

……你在最近写给我的那封信中说,你多么希望有一颗充满爱的心和一个饱含恋情的魂。亲爱的,我可不希望如此。我宁可因爱而死,因恋而亡,也不要远离爱与恋。我宁愿被圣火吞食,也不愿意身被冰包雪裹。我此生中的最大欢乐便是感到魂饥心渴;不饥之魂不会遨游梦想太空,不渴之心也不会翻飞在美之源泉四周。就请你保持原状吧!千万莫求孤独,因为孤独中存在着令人死亡的厌烦。

……

纪伯伦

1908年 波士顿

贾米勒兄:

读到你的来信,我只觉得有一颗神奇的灵魂在房间的各个角落游动。那是一颗美丽而令人痛苦的灵魂,它以它的波涛将我分离开来,于是我看到你成了一位具有两种不同圣象的人:一种圣象展开巨大翅膀飞翔在人类的上空,那翅膀就像约翰看见的站在七个尖塔旁的宝座面前的六翼天使的巨大翅膀;另一种圣象则是被坚固的锁链锁在巨石之间,就像将第一只火把从天上降入人间的布鲁米斯,神灵们甚为生气,于是将其躯体捆绑在海岸边的一块巨石上。一种圣象令我心神欢快,因为它伴随着太阳的灿烂光辉和拂晓的惠风波动起伏;另一种圣象使我情感痛苦,令我心与肋饱受压迫,因为它是夜神的俘虏。你过去和将来仍然能够从天上取来火焰,并能将之交给人类,为他们照亮前进道路,可是,世间有哪一条法律,有哪一种力量能将你置于圣保罗,又将你的躯体禁锢在那些生来就已死亡,只是尚未被埋葬的人当中呢?难道希腊女神仍有力量束缚这几代人吗?

我听说你想回巴黎居住。我也想去巴黎,我们能在艺术之都会面吗?我们能在世界中心见面和同住吗?在那里,我们夜里同去听赏戏剧,去法兰西游乐场,然后回来谈论拉辛395、高乃依396、莫里哀397和雨果的作品。我们相聚在这里,漫步走到巴士底狱,然后回到住处,仔细体会卢梭和伏尔泰398的精神,然后再写作,写作。我们写关于自由和专制的文字,以便帮助人们摧毁东方每一个地方的巴士底狱。或者,我们去卢浮宫,站在拉斐尔、达·芬奇和柯罗399的绘画前留意欣赏,之后,我们返回住处,写作,写作。我们写关于爱和美的文章,写二者对人心的影响。我们这样安排,你说好吗?啊,我的兄弟,我感到饥饿难忍,迫切需要接近艰巨伟大的工作;我感到思念难耐,曲线向往那种壮丽不朽的话语;我觉得这种饥饿和思念是深藏在我心底里的那种巨大力量的结果。那是一种想以不能估计的速度宣布自己存在的巨大力量,只是因为时间尚未到来——因为生时就已死亡的那些人成了活人行进道路上的绊脚石。

我的健康情况,正如你所知,是一把握在不善弹奏者手中的吉他,使你听到的只能是不令人喜欢的乐曲。我的情感如同有潮有汐的大海。我的神魂如同鸟,双翅已被折断,只有藏在树枝之间痛苦不堪,因为看到群鸟展翅翻飞,而它却不能与它们长空比翼;但是,它像鸟儿一样,喜欢夜的寂静,喜欢晨曦的来临,喜欢太阳的光芒,喜欢山谷的壮美。我时而绘画,时而写作;在绘画和写作之间,我就像一只小船,漂泊在身不知底的大海与蓝天之间;那蓝天便是离奇的梦幻、崇高的意愿、伟大的希望和断断续续的思想。在这些梦幻、意愿、希望和思想当中有一种东西,人们将之称作绝望,而我却将之称作火狱。

我昨天寄给你一本小册子,名叫《草原新娘》,由三个短篇小说组成。第一篇名为《世代灰烬与永恒世界》,那是我们关于真实一半的谈话的结果。我是在它那美的灵魂用它那饰带边沿触摸我的情感和你的声音回荡在我的耳际中时,写成那篇故事的。第二篇题为《玛尔塔·芭妮娅》,那是一位烟花女子的痛苦所洒出的一滴燃烧着的眼泪。那女子还未听到一男子心灵的呼唤声,而且她的灵魂,也没有感受到遇到真正一半所激发起的天赐爱的冲动时,她便依附了那个男子。第三篇题为《痴癫约翰》,讲的是一个在黑暗舞台上的令人悲伤的故事,那是一个鲜活的故事,记录了一个盲目屈服者的生平及害人的专制制度。我观察过,认为过去作家们与牧师的专制进行斗争和反对屈服所采用的手段本身就有害于那些作家们的原则,而有利于敌人。那些作家们把蔑视宗教传统作为打倒那些坚持传统的神父的办法,那是错误的。因为宗教情绪是人的一种自然情感,而通过宗教说教实行的专制制度则相反,根本不是一种自然情感。因此,我使约翰热爱耶稣,信从《圣经》,忠实地服从宗教教育。

……你沉湎于香烟和咖啡,使我对这两种东西更加喜欢。我本以为更加喜欢香烟和咖啡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正像你所知道的那样,我的生活已离不开咖啡和香烟。我想起了一个小故事,非讲一下不可,因为它与咖啡和香烟关系密切,请听我讲:

昨天有位美国太太请我去吃晚饭。这位太太是位富有创意的诗人,也是一位心灵与容貌俱佳的美女。她有一种嗜好,就是使生活美上添花。她的心神渴望得到一切美好有滋味的东西。我们坐下,同张桌上没有第三个人。我们边吃边聊,在一饱眼福和口福之余,免得剥夺耳福享受。我们吃过肉和菜,又吃甜点喝咖啡,之后我点上一支香烟。呷一口咖啡,抽一口烟。我的那位女友津津有味地注视着我,脸上挂着类似春天到来时田野泛着微微笑容。一支烟快燃尽时,又续上一支烟,并且再次将咖啡杯加满,因为周围的环境和我们之间的谈话使得香烟和咖啡有了一种神奇的味道。一阵无言的寂静过后,那位女诗人将目光转向天花板,然后平心静气地说:“纪伯伦,你可知道这是我第一次想做男人吗?”我问:“为什么?”她回答说:“因为男人可以无忧无虑地享受生活,既可登上享受的顶峰,也可以潜入享受的深渊,而不必顾及人们说些什么。我们女人则不同,我们总是相互监督着,总是尖锐地批判我们做的好事或坏事。”

我用征询的目光望着她,希望她再解释一下。她说:“假若我现在是个男子,我也能和你一道享受吸烟的乐趣。因为这种土耳其型香烟的气味和点燃的方法勾起了心灵中的强烈馋欲。”我当即站起来,打开烟盒,放在她的面前,用一种意味深长的方法,暗示着许多东西,对她说:“上帝创造了我们,本来就是让我们欢悦,尽情地按我们内心深处所招待自己。来吧,我们一起抽支烟吧!我们把我们一生吞云吐雾的时光比作烟花岁月。”

我们那位女诗人拿起一支烟,夹在她那秀美白皙的指间,将烟点着,开始如饥似渴地抽起来,边吸边凝目注视着那袅袅上升的银线般的缕缕烟丝,一支烟尚未吸完,只见她的脸色已显微黄。片刻后,她用手腕撑着自己的头,双唇间含着微微笑意。我问她:“你怎么啦?”她异常平静地回答道:“我的头略觉沉重,但我心中却充满具有东方色彩的美丽幻想。”

我们离开餐桌,到了书房。在书房,我坐在两个松软的靠枕之间,和她继续交谈。一个时辰过后,她伸出她那丝绸般光滑的纤指,摁了摁自己身边的一个电钮,一个女仆应声赶到。她对女仆说:“约瑟芬,给我们煮一壶浓咖啡来!”

女仆走去,不一会儿送来一壶热咖啡。女仆正要离去时,我们的女诗人喊住她,吩咐说:“如果有客人来访问我,你就说我不在。”之后,女诗人倒了两杯咖啡,微笑着说:“纪伯伦,请给我一支烟!”我说:“你刚开始抽烟,过多对你有害。”他回答了这样一句风趣十足的话:“生活中真正甜美的东西,都是穿过痛苦之路来到我们身边的。”

亲爱的,我们就是在香烟、咖啡、诗歌及类似东西中度过那个夜晚的。第二天,她写信对我说:“给我寄一份香烟礼物吧!”我立刻让她如愿以偿,作为回礼,她给我寄来了那首关于土耳其型香烟的长诗。

……时时已指在午夜后两点钟。酣睡在翕动着人们的灵魂,窗外大雪纷飞,整个城市已换上银装。纪伯伦仍然在与你窃窃私语。黑暗与白雪将亚当的子孙送回了自己的巢穴,寂静笼罩着世间万物的灵魂,我能听到的只有狂风的痛苦啸吟。啊,多么美丽的夜,夜赐予灵魂以理想翅膀,以便让灵魂翻飞,盘桓在乌云之上和乌云之后。

纪伯伦

1912年4月23日

贾米勒兄:

……

明月啊,你怎么样?你好吗?你在巴黎欣赏其壮美,走遍它的角角落落,探访它的秘密和优点,感到高兴吗?巴黎——巴黎——巴黎,那是艺术和思想的舞台,那是幻想和美梦的落脚之地。在巴黎,我获得了再生,我想在那里度过我的余生。但是,我希望我的尸骨葬在黎巴嫩。假若天命助我实现至今盘飞在我头上空的部分梦想,我将返回巴黎,让我那饥饿的心饱餐一顿,让我那干渴的灵魂一番痛饮,我们一起共餐那里的高级面包,一道合饮那里的神奇琼浆。

我在纽约的生活就像被无形之手日夜转动着的车轮。我的工作多不胜数,我的梦想联翩新奇,我的欲望令人生畏,它时而带着我升上云天至高处,时而又将我抛至火狱的最低层。只有站在生活的最神圣之地的人们,才懂得幸福的完全意义和绝对不幸的深层内涵;也只有他们才能在生的杯盏中饮到死的苦酒和从死的杯盏中饮到生的甜酿;我便是他们当中的一员。

纪伯伦

致奈赫莱·纪伯伦

奈赫莱·纪伯伦是纪伯伦·哈利勒·纪伯伦的堂弟。二人也是在故乡贝什里时的童年伴侣。然而移民将二人分开了,纪伯伦迁往美国,而奈赫莱则移居巴西,在那里经商。不过,兄弟友情和对故乡土地的思恋将二人紧紧结合在一起。

1908年3月15日

亲爱的奈赫莱兄弟:

我是多么想念你们,多想把你抱在我的怀里。我在这时收到你的来信,一方面感到心中高兴,同时也觉得心中难过,因为它使我回想起梦幻一样闪过去的时光画面。那些日子一闪而过,留下来的只有随日光而来、伴黑夜而去的忧伤幻影。奈赫莱,那些日子是怎样过去的呢?布特鲁斯400活在世上时的那些夜晚到哪儿去了呢?充满布特鲁斯的甜润歌喉和他那英俊容颜的时辰是怎样闪逝过去的呢?那些日日夜夜、时时刻刻就像花儿一样,当黎明从灰暗天空降临时,连续不断地飞逝而去。你知道你深深铭记着那些时日,每想起它便激动不已。我从你这封信的字里行间,看到了你的情感的影像,仿佛它来自巴西,以便将贝什里周围的山谷、废墟和小溪的回声传到我的心中。亲爱的,生命有些像一年的四季:欢快的夏天过去,紧接着而来的便是悲凉的秋季;随悲凉秋季而来的便是愤怒的冬天;美丽的春天随着可怕的冬季的消失而显现。我们生命的第二个春天还会再来吗?到那时,我们与万木共欢同乐,与百花一道微笑,跟着小溪流水奔跑,和着鸟雀啼鸣歌唱,就像布特鲁斯活着时我们在贝什里那样玩耍嬉戏……这样的春天会到来吗?风暴还会回来,就像将我们分开那样,再将我们聚集在一起吗?我们能够回到故乡再一起坐在玛丽·赛尔基斯修道院旁,坐在奈巴特河边,坐在玛丽·吉尔吉斯山的巨岩之间吗?这些,我全不知道,但我觉得生命是一种债务与偿还;它今天借给我们,明天则要我们偿还;然后又借给我们,再要我们偿还,直到我们在借贷,归还中疲惫不堪,由苏醒变为因疲惫而转入睡眠。

奈赫莱,你知道,纪伯伦把自己的生命的大部分都用在了写作上,他发现给他最喜欢的人写信,有一种神奇的乐趣。奈赫莱,你知道纪伯伦小时候最喜欢奈赫莱,而在长大成人之后也未曾忘记过奈赫莱。童年所喜欢的东西,深深印在心中,直至老年都不会忘记。奈赫莱,在这一生中最美好的东西,便是我们的灵魂盘飞在我们曾经享受某种乐趣的地方上空。我就是对事情永远保持记忆的人之一,无论那些时期多么遥远,多么细微,也决不会让它的幻影随雾霭而消逝,我对以往岁月的幻影记忆得那么清楚,也许因为我在某些时候的忧伤与苦闷过甚;但是,若容我自由选择,我决不会用心中的悲伤去换取世界上的所有欢乐。

现在,请允许我为过去的容貌罩上一层面纱,容我把我的现在和未来告诉你。因为我知道你想了解你过去喜欢的那个少年的情况。请听好,我现在就给你讲纪伯伦故事中的一节:我是一个体弱者,而我的健康状况总是好好的,因为我不去想它,也没有时间顾及它的特点和情况。我喜欢喝咖啡,喜欢抽香烟。奈赫莱,假若你现在来了,进到这个房间,便会发现我被散发着希贾兹咖啡浓香的香烟云雾所遮罩。

奈赫莱,我喜欢工作,不让每一分钟空过。对于我来说,我的灵魂沉睡、我的思想懒惰的那些日子,则苦过西瓜汁,难过的如同身落狼口。我在写作和绘画中度过;我在这两种艺术中所体验到的快乐胜过一切。这柄滋养我的情感的火炬,想以墨水和纸作为衣裳,我不知道阿拉伯世界是否仍像近三年那样还是朋友,或者变成了可怕的敌人;我之所以这样说,叙利亚人将我称为叛教徒,埃及的文学家们则批评我说:“这是公正法则、家庭关系、古老传统的敌人。”奈赫莱,这些作家说的是真理,也是事实,因为我一番自问之后,发现我的灵魂厌恶人类为人类制定的法律,憎恨祖辈留给孙子们的陈旧传统。这种憎恶是我深爱神圣精神情感的果实;这种神圣精神感理当成为大地上每一种法律的起点,因为它是人间的上帝的影子。我知道,我为我的作品所确定的原则,得到了世界上大多数居民的响应。因为对精神上独立的向往是我们生命的一部分,如同心脏在体躯中的地位……难道我的学说在阿拉伯世界没有丝毫分量,或者像树影一样隐翳消逝了吗?

纪伯伦能把人从骷髅和荆刺变成光明和真理吗?或者纪伯伦像许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们一样,身后没有留下任何值得人们提及的东西,便回到永恒世界去?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在我的脑海和内心深处有一种力量,它一直想迸发出来;如蒙天意,它定会与岁月一道冲出来。

我有一个不乏重要性的消息,那就是我将于七月初赴巴黎加入绘画委员会,而且将在那里停留一整年,然后返回这个国家。这次远行必将充满艰辛、困苦、学习与探索,但它同时也是新生活的开端。

奈赫莱,当你们聚会时,当全家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时,我希望你常提及我,并说有一位名叫纪伯伦的亲戚,他对家中的每位成员都怀着深情厚意。

我妹妹玛尔雅娜与我一道向你们所有人问好。我已向她读过你的来信,她非常高兴。当读到某些段落时,她禁不住淌出激动的泪水。

祝你健康,永远做你兄弟喜欢的人!

纪伯伦

1909年12月14日 巴黎

亲爱的奈赫莱兄弟:

奈赫莱,敏感心灵会记住每一句有意思的话,每一个高尚的工作隔阂每一项美好的活动,直至生命的尽头。在这个世界上,最令敏感心灵感到痛苦的则是误会。

现在让我来向你谈谈你最感兴趣的事情。我的健康状况很好,我的工作正像我所理想的那样进行着。如蒙上帝默助,我将于来年春天在国家的展览馆里展出我的部分画作。奈赫莱,我已看到未来正在向着我微笑,我不应该像偶像一样面无表情,而应该用工作、学习和探索面对未来的微笑。

我的朋友艾敏·雷哈尼先生将到巴黎来。如蒙天意,你将听到令你快慰的消息。因为我们将进行一项极好的工作,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艾敏·雷哈尼是叙利亚少有的人才;面对伟大工作,他是不会退缩的。

纪伯伦

1910年3月7日 巴黎

亲爱的奈赫莱兄弟:

这些天来,我颇似被工作转动的轮子,想停都没有办法停下来。但是,你知道,没有工作的生活就像死亡一样。两个月以来,我一直在忙于准备送往即将在下周开幕的法兰西美术展览会的部分画作。在我准备送展的作品中有一幅巨制,被我命名为《历代行列》;至于我在这幅画中倾注了多少心血,则只有上帝知道。因为这幅画所涉及的题目,需要进行大量研究,要花费许多时间苦心思考,还要有深层次的感悟。我真不知道自己把工作做好没有,只知道自己在那幅画中投入了上帝赋予我的一切和人的能力能够完成的一切。不久的将来,我会将结果告诉你。

奈赫莱,我们能在黎巴嫩见面吗?到那时,我们将分骑两匹宝马,去巴勒贝克废墟一游。我们将穿越阿绥,从那里前往霍姆斯,再去宽广的平原。我们在阿拉伯人中间过夜,听他们唱歌,让我们的胸中充满美妙的“迈瓦利亚”情歌401。这是遥远的美梦——随夜幕垂降而至,复伴晨光而去的美梦——人们醒时将之视作幻梦,很快便在眼前消失,就像山谷中雾霭画面,顷刻消散,影迹不见。

……

纪伯伦

1910年5月7日 巴黎

亲爱的奈赫莱兄弟:

几天之前,法兰西全国美展开幕了。这画展的重要性,当然你是知道的,它是现代文明展,其地位相当于阿拉伯蒙昧时期的“欧卡兹集市”402。奈赫莱,我真希望你能来巴黎,一览法兰西共和国的壮美外观,亲眼看一看用绘画和雕塑表现出来的艺术之美,颇似《一千零一夜》作者所谈及的奇珍异宝。在法兰西共和国建造的代表着他的国力和财富的宏伟建筑中,排列着当代最杰出的画家和雕塑家们的绘画与雕塑作品。在这些作品中有一幅生长在可迪河谷梁上的黎巴嫩青年的画作。奈赫莱,我不曾梦想评判委员会将接受我的这幅作品,以便将之悬挂在艺术大师们的传世佳作旁边。但是,我却在夜以继日地工作、学习,以期获得为实现理想未来的这种精神积淀,继而将我的目光转向太阳。上述画作所表现的是《秋》,画面中站着一个半裸女人。瑟瑟秋风戏动着她的秀发和面纱,她以她的站姿、色彩向四周环境诉说着自来夏日欢乐和冬季痛苦之间的忧伤。法国报纸以大量篇幅谈这个展览,而且有文章提及我的名字,文章末尾用了一些很有味道的形容词,以赞美的词句评说这幅画。评判委员会还给我发来一封信,信中有许多鼓励的话语;我将把这封信保存到生命的终点,以便使我记起在巴黎度过的勤苦岁月。

我还有一个消息,其重要意义可与上述消息相提并论:法国一家大杂志已经向巴黎学院阿拉伯教授米沙勒·拜伊塔尔先生约稿,要他把《玛尔塔·芭妮娅》译成法文。这位教授已经译完,不几周之后,这篇小说将登载在那家杂志上,并附有我的生平简介。也许《玛尔塔·芭妮娅》将是第一篇译成法文的阿拉伯短篇小说。不过,我希望《沃尔黛·哈妮》也能译成法文,因为我更喜欢这篇东西,更倾向它的思想和情感。你在我已故母亲的衣箱里发现的那些东西,虽然本身没有多大价值,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但我打心眼里想得到它,因为那是我母亲的遗物,我理当敬重母亲留下的东西。因此,奈赫莱,我希望你把那些东西送给贝什里的穷苦人家。

上面提到的那些东西,应该归穷苦人所有,而不属于那些讨饭的乞丐。你可以把那些东西悄悄地送给故乡穷苦人,只要提一提我已故母亲的名字就行了。

纪伯伦

1910年9月27日 巴黎

亲爱的奈赫莱兄弟:

你还记得冬天大雪纷飞、寒风在住宅周围呼啸时,我们围在火炉旁聆听的那些有趣的故事吗?你还记得那个关于花木茂盛、风景秀美、果实香甜的花园的故事吗?你还记得那个故事的结尾,那些中了魔的树木怎样变成了大人和小孩儿,天命又如何将他们带进花园里的吗?当然,你记得这一切,但你不知道纪伯伦就像那些中了魔法的青少年,身上缠着无形的锁链,受着看不见的东西制约着。

奈赫莱,我是一棵中了魔法的树,直到现在阿拉丁403也没有从七海回来为我解开桎梏,从我的身上将魔套解除,使我成为一个完全独立的自由人。两天前,我买了一张去往纽约的票,下月十四日我就将告别巴黎和这里的一切。现在,我正忙于安排我的工作。上帝知道我像轮子一样,日夜围绕着我的工作转个不停。苍天就是这样与我的生命做游戏,命运就像这样让我围着一个已知点转动,使我不能偏离它。

我今晨收到了你的来信,自打那时起,我一直在想呀想,但不知道该干什么。奈赫莱,你能用你的思想和情感给我以帮助吗?难道你不能朝我的内心深处看一看,以便看一下上帝置于那里的不幸和辛酸?我所要求你的,就是让你与我一道感受一下,相信我已经变成了现实条件的俘虏。奈赫莱,我并不抱怨我的命运,而且也不想用另一种情况替代我现在的处境。因为我已经选择了文学生活,完全知道这种生活面临的痛苦。

奈赫莱,只要你稍稍观察一下纪伯伦的生活,便会发现那是一种奋斗和挣扎,简直是由艰难和困苦组成的锁链,一环扣一环。我虽然这样说,但我坚强地忍耐着,而且为生活中充满艰难困苦感到高兴,因为我满怀希望克服它,战胜它;如果没有艰难困苦,也便没有奋斗与工作;倘若没有奋斗与工作,生活会变得冷酷、荒凉、寂寞和令人生厌。

纪伯伦

1911年6月17日 波士顿

亲爱的奈赫莱兄弟:

近些天来,因为我在一次文学聚会上发表了一次演说,阿拉伯世界天翻地覆,对我议论纷纷。我在演说中说,叙利亚人不应该依靠自己的国家,而应该依靠自己。因此,埃及、叙利亚的报纸对我进行了严厉、尖锐的批评。

奈赫莱,我说过这样的话,现在我要沉默了,人们愿意说我什么,就让他们说吧!我应该忠实地说真理,不管人们满意还是发怒。

纪伯伦

1918年9月26日 纽约

亲爱的奈赫莱兄弟:

上帝向你的美好灵魂和宽广心胸致安。今天早晨收到你6月21日的来信。看来北美洲的监察部门很像南美洲的监察部门。那是不足为怪的,因为协约国认为应该检查每一封信,以便弄明黑白,知道是德国人还是非德国人。

东方运动中的志愿活动在这个国家里依然开展得热火朝天,叙利亚和黎巴嫩解放委员会在此间成立,很重视在派往叙利亚的志愿者问题上与法兰西政府合作。但是,叙利亚人至今还没有学会如何真切地显示热情。虽然在美国军队中有一万五千名叙利亚裔士兵,与我们发起志愿活动的种种原因相比,至今派往东方的人太少太少了。但是,不管叙利亚人能否尽自己的义务,前程已在向叙利亚微笑。在过去的一周里,我们国家挣脱奥斯曼统治和奥斯曼压迫的疑问已经消失了。

纪伯伦

纪伯伦致赛里姆·赛尔基斯

赛里姆·赛尔基斯(1869—1927),年生于贝鲁特。先就学于艾尼·泽哈莱塔学校,后入布特鲁斯·布斯塔尼404先生创办的国民学校。自幼与其叔父哈利勒在《实况喉舌》报工作。

1892年赴法国,在那里与艾敏·伊尔斯兰等文学家、思想家共同办《揭面纱报》。

由巴黎迁往伦敦,在那里发行《回声报》。没过多久,即离开伦敦,于1894年赴亚历山大。在那里创办周刊《指导者》,因此被奥斯曼帝国宣判死刑。随即迁往开罗,然后赴美国。他到哪里,就将报办到哪里。他最后在埃及创办的杂志《赛尔基斯杂志》是他于1905年从美国带到埃及的。

他留下大量著作,其最有名者《稻米》、《美国的团结之心》、《角落隐秘》、《纺织潮露》、《1920年的鲁图福拉家族》等。

1912年10月6日405纽约

亲爱的赛尔基斯先生:

现将精灵新娘默示的一篇故事寄给你,以表示对哈利勒·穆特朗406先生敬重之情。正如你所看到的,这篇故事与伟大的埃米尔的尊严及伟大诗人相比,显得太短;而在喜欢言简意赅的作家和诗人看来,又嫌过长,尤其是在表彰性质的大会上。不过,这是新娘的默示,其中必有些许原因,那又有什么办法呢?谨对您邀请我参加表彰一位伟大诗人的盛会表示衷心感谢。这位诗人将他的精神作为玉液琼浆全部注入了现代阿拉伯复兴杯盏之中,将他的心作为香焚烧在两国圣坛之前,从而使友好关系更加密切。

请接受我充满敬佩之意的问候。

纪伯伦

纪伯伦致艾敏·穆什里格

诗人艾敏·穆什里格(1894—1928),生于朱拜勒省的艾尔祖兹。在乡间小学接受初等教育,后入的黎波里的美国学校。

1914年离开黎巴嫩赴美。在纽约结识纪伯伦及其文学界同事,后由纽约去厄瓜多尔经商。

1932年回到黎巴嫩成婚。之后返回定居地瓜亚基尔407。1938年死于车祸。

1982年朱拜勒省文化委员会将他的诗作和散文收集成册出版作为对他的永久纪念。

1919年11月23日 纽约

亲爱的艾敏兄弟:

上帝为你祝福。收到了你的亲切来信,感谢你那罕有的文学激情及你留心在你的朋伴和相识中间传播《行列之歌》408一书。那是一种持久的力量,我也是以默示你在这方面发奋图强的那种情感领受这种力量的;我的意思是说只有精神上的联系才会产生的那种情感。按照你的旨意,今天我给你寄去了五十本《行列之歌》和一本《疯人》409,但愿你从这两本书中将发现使你感到高兴和快乐的东西。我将这些书打成十八包邮寄,期望你能顺利收到。

当然,《艺术》停刊,我和那些与你同感遗憾的人一样感到惋惜。我已试图与部分朋友一道努力,帮助奈西卜·阿里达复活这个杂志,但没有成功,原因很多,其中最重要的是有关印刷、出版材料价格昂贵,使该计划的投资者失去了信心。不过,我们仍然怀着希望,也许一世难办的事情一时便告办成。

请接受我的问候、祝福和友情。上帝保佑你平安。

忠实的

纪伯伦·哈利勒·纪伯伦

又及:

寄给你的书所写地址如下:

Ms.Amine Muchrck Coayaquil Ecuador

1930年7月7日

亲爱的艾敏兄弟:

向你的美好慷慨精神问安致意。我在波士顿城收到了你寄来的礼物,当着一些好友的面打开外封皮,取出礼物,一种奇异美妙的情景令在场者惊喜不已,更使他们发笑的是那王冠的拙朴,如同美术博物馆的藏品。你干得好啊!我知道你是怎样地使我感到自豪,让我高昂着头,几乎摩云接天……我感到豪迈无比。我仅仅看一看这件古董,便觉得白日的温度已开始下降,甚至连神仙都会感到舒适的程度,于是我的心灵随即歌唱起来,感赞上帝。

只要我还活着,我一直将你的恩情顶在我的头上。愿上帝让你永做我亲爱的兄弟。

纪伯伦

纪伯伦致布特里斯·哈纳·塔希尔

1924年2月12日 纽约

亲爱的朋友:

谨向你的美好灵魂致敬。今天我见到了美国的茂顿太太,她将那封甘美的来信交给了我,之后她又絮絮叨叨地讲你对她和阿卜杜·巴哈·阿巴斯410的两个女儿所表现出的慷慨品格及种种善举。听到这位贵夫人的絮语,我感到非常高兴。接着,我向她提出一千零一个问题,详细询问你和你的家庭情况,还问到故乡贝什里。她的回答使我心中充满对你们及故乡的想念之情。

近来我收到许多访问过黎巴嫩北方的美国人写给我的信。他们每个人都说了关于我们祖国及其人民的许多好话。他们当中的一部分十分希望黎巴嫩人尤其是黎巴嫩北方人为旅游者提供更多舒适的条件。若把他们的这种想法告诉我们的乡亲,乡亲们定会留心这不但能给他人提供方便,也将给他们自己带来好处。

请多多把你的情况告诉我,也希望把你的乡亲和我的乡亲的情况告诉我。请不要忘记以我的名义向你的双亲问安。求上帝保佑平安。

忠实的

纪伯伦·哈利勒·纪伯伦

致菲里克斯·法里斯

菲里克斯·法里斯(1882—1939),生于黎巴嫩山脉迈特尼省的赛里马。在拜阿白达小学接受初等教育,毕业于1898年。跟其父亲学会阿拉伯语,随其法国裔母亲学得了法语。

1909年创建《统一语言报》。两年之后停办,以便去阿勒颇教授法语。他在阿勒颇一直逗留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

1921年,奥鲁将军派他去美国到黎巴嫩、叙利亚侨民中间执行一种特殊任务。在此行期间,他与侨民文学家和诗人的关系得到加强。

他回黎巴嫩之后,开始了律师生涯。

菲里克斯·法里斯以善演说而著称,是一位出色的演说家,同时也以文学创作为职业,致力于民族的复兴与觉醒。他的主要著作有《阿拉伯东方讲坛的使命》、《与叙利亚妇女私语》;小说《纯真的爱情》、《爱慕与狂恋》;剧本《桎梏》、《雅典革命》;学术著作《德国近二十五年来的进步》;诗集《吉他》(未曾出版)等。

他最著名的译作是《琐罗亚斯德对德国哲学家尼采如是说》、法国杰出诗人缪塞的《世纪儿忏悔录》411。

菲里克斯·法里斯致纪伯伦

菲里克斯·法里斯写信给纪伯伦,信中说:

……纪伯伦,我看你的病比我的病还要重,来吧,我们到体躯的故乡去问候它一番吧!躯体热恋故乡的土,就像灵魂当痛苦风暴刮起之时对自身精髓的向往。

兄弟,来吧,让我们抛开那些垂头丧气的人,把身心健全的人带到安静的地方去吧!我的心灵中充满对你的思念之情;这种思念类似于思念把我自己的心放置的那个地方。站在贝鲁特港,我的双目仰望着我的雪杉乐园及我的祖国田园。纪伯伦,站在你的身边,我的心灵遥望祖国大地上的永恒雪杉,仿佛祖国居于宇宙的真正边沿。来吧,让我们争取爱国者,医治两种疾病吧!这种使你疲惫不堪多年的文明已经远离我数月。来吧,让我们把由此而产生的痛苦放在雪杉和雪松树荫中;到那时,我们将最贴近大地,最接近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