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的夔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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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赤甲山记

瞿塘关的夔门,记不清多少次乘船而来。每每船儿经过时,我总事先占好船头位置,把胶卷像子弹一样摆在身边,随着偌大的夔门山体由远及近,始终兴奋地按动快门。同时想象着当年李白也是这般飘然东去,心情逐浪荡开。我一直觉得这里应该是地球上最荡气回肠的所在,虽然我也没去过什么外国。

北侧的半岛上,有个瞿塘关博物馆,更是最得天独厚的所在。古代是扼守东面的入川咽喉,高处有炮台、垛口,临水的地方还存有匪夷所思的锁江铁链。博物馆不大,主人姓魏,大家都叫他魏老师。魏老师也时常在那居住,练习字画。他对这块宝地也极有感情,2009年夏天,我与重庆的朋友王远凌和石涛路过拜访,他就劝我们一定要去爬夔门的最顶峰赤甲山。当地百姓叫它桃子山,我们要登的,便是那桃子的尖儿。最终我们禁不住鼓动,决定在那酷热的夏天去完成登顶壮举。

魏老师介绍了一个院里的农民工给我们做向导,是当地人,由他带路。其实一直也没有什么路,走的是雨季流水冲刷后形成的卵石沟,两边乱树杂草,感觉周边温度能有40度以上。中午出发,至天擦黑时还是没能赶到,只好在山脊上找了户人家住下,待第二天一早再登顶。这户人家是向导的亲戚,十分破落。本身就不是旅店,晚上所有人势必要横着挤在一张木床上。难以想象在这快到顶峰的山上居然还有人居住。向导晚饭也没有吃便要下山,说次日要去南方打工了。我们赶紧给了向导费一百元,这是魏老师帮着说好的。向导很满意,并交代这是他的亲戚家,他们会做饭给我们吃,住一晚,第二天主人再领我们去山顶。至于钱,可随意给,他们都是本分的农民。

晚饭是土豆片炒腊肉之类,其他的不记得了。主人用柴火做饭后还顺带给我们烧了洗脚水。

晚饭后,坐在屋前黝黑的山坡纳凉,一片寂静中望着遥远处山下明灭的灯火,依稀分辨着它们的位置:山脚下的地方应该是草堂,更远的西边是白帝镇吧……恍惚觉得这是暂别人间的时光,仿佛不必再去往任何别的地方,能将周身凝固在这从古时借来的暗夜就已足够。

记不清后来我们是如何支付主人家心意的了,这实在不是一个“随意给”可以置换的良宵,似乎怎样做都是亏欠的。只记得那晚我不想早睡,也怕在将来会忘掉这样的夜。

次日凌晨,我们便起床,随男主人去进行登顶的最后路程。很快就到了。

赤甲山顶远望,苍山如海。气象变得空前的大,像是在飞机上看下界的一切。奔来眼底的长江已像一条水带般蜿蜒,柔化了我们的急迫与劳累。那里最高处还真是有一块凸出去的石头,坐在石头上,脚垂在外,便不敢再挪动一丝一毫。连与身后人说话,都不敢贸然转动脖颈,好像脑袋的转动都会改变身体的重心平衡。浑身的毛孔都紧缩,魂魄却要随时扑腾着蹦出来。极致处看极致的景象,简直是刺激得如周身扎满通电的银针。激动的消散需要时间,我们玩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拍照,相互留影,王远凌似乎已不知道怎样才能表达激情,断然决定裸体留影,就在那尖顶处。虽然是背对着镜头的,但他的动作竟然是瑜伽,在清晨的夔门之巅又给我们平添了一层震撼。

我们喘着气,为的是那些让我们喘不过气的时刻。

为你唏嘘

下山的路依然长,过了中午也没有地方吃饭。头顶的太阳更毒了,下半身在热力四射的荒草间寻路,好像怎么走也走不出一个巨大的蒸笼。如果当时问我最需要的东西是什么?那肯定不是吃的,也不是喝的,我觉得应该是“睾丸冷却器”!

下午回到魏老师那里时,我们都已经被晒成了“红人”。

那天下午,我就在炮台的垛口上拍到了猴子。

魏老师介绍说,那些猴子,好像是从小三峡或者是峨眉山调来的。李白当年还见两岸颇多,但现今本地已经没有了,千百年来生态还是变化了。魏老师是不喜欢那些猴子的,说当地官员刺激旅游心切,才多此一举。那些猴子把岸边的树梢都啃个精光,很让他伤脑筋。更主要的是又没有太多吃的,还需要每天有工作人员撒些玉米之类的喂一下。其他的吃食,一般就来自游人了。

“应该如此”与“本来如此”隔着万重山、一千年,越思量、越熬煎。——《夔门的猴子》, 奉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