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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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二年冬季的一天,上午十时,A市对一批死刑犯执行枪决。
前几天,共乐区主要街道的显眼处,贴出了判决布告。在市中心,法 院的判决布告贴在专门的布告栏上。共乐区非市中心区,未被要求有专 门的布告栏。所谓显眼处,便是人行道里侧,人们经常过往的某面墙而已。
正值“文革”期间,那样的墙上早已贴着数层大字块或大字报了,风 扯人撕,像叫花子的破袄。一份新布告,便贴在那样的墙上。
当年,在A市情况差不多是这样一一对一般判多少年刑的罪犯,通 常是不张贴布告的。十年二十年刑,判了也就判了,并不一定要广而 告之,只有判决死刑的布告才四处张贴。死刑犯往往一判就是数名,名 字全都划上鲜红的X,给看到的人以心惊肉跳的感觉。有时,被判二十 年以上及无期徒刑的犯人的名字,也会出现在死刑布告上,那往往是 由于被判死刑的犯人太少,判决词印不满一整张大白纸,看上去效果 不好。
此番一共判决的是七名死刑犯,判决词足以印满一整张大白纸,所 以也就完全不必用陪衬竖行七个恰好能压住罪犯们名字的大红 X,极有视觉冲击力。
七名罪犯中六名是杀人犯,一名是屡教不改的强奸犯。六名杀人 犯中,一名二十三岁的男犯,在数日内成为本市青年们的谈资。不仅 因为那死刑犯也是青年,更因为他曾是本市“九虎十三鹰”之“九虎”中的一 “虎”。
何谓“九虎十三鹰”?
以今天的眼光看来,无非是当年的男女流氓团伙而已。用香港人的 话说,“古惑仔”也。“九虎”皆男,“十三鹰”皆女。“鹰”中,年龄最小 的才十七岁。“虎”中,当时年龄最小的未满十九岁。成为谈资的那位叫 涂志强。认得他的人,都叫他“强子”——出生于共乐区光字片的一间 土坯房。
一九六八年,也就是“文革”的第三年,两年里将城市闹腾得天翻 地覆的红卫兵们,随着“上山下乡”的号召,几乎全都变成了 “知识青 年”。有点儿知识的得变,没什么知识的也得变。情愿也罢,不情愿也罢O到 一九六九年底,全市的初高中生差不多走光了,留在城市的大抵是病残 者,或誓死也不离开城市的顽固者。当年,A市动员“上山下乡”的工 作是走在全国前列的,因为东北有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有二三十处大 小农场,A市的初高中生不出省就可以“上山下乡” 了。大多数人响应 了号召还有工资可挣,动员工作比较容易开展。
极少数誓死也不离开城市的顽固者,对抗运动的日子很不好过。只 要自己的身影一被街道干部发现,后者便会成为他们甩不掉的“尾巴”。而 后者又都是些热心于居民工作的,原本能说会道的家庭妇女。她们一旦 将什么事当成了使命,就会变得像虔诚的教士传教一般尽职尽责。若她 们自己的儿女已经“上山下乡”去了,她们的动员就更来劲儿了。她们 缠住顽固者们絮絮叨叨,喋喋不休,仿佛唐僧对任性的一意孤行的孙悟 空念紧箍咒一般,那时前者往往被折磨得想杀人。如果被动员对象是男 青年,比女青年更难以忍受那种折磨般而言,女青年忍受絮叨的 耐力比男青年强。
结果,他们有家也不愿回了。
在A市的每个区,都有些这样的男女青年,都是初中生,处在青春 叛逆的高发年龄段。并且,家里只剩他们自己,父母或下放到干校去了,或 被关押在“牛棚”里甚至监狱里。
不知怎么一来,这样的几个小青年相互认识了,在感情上抱团取暖 了,模仿古人,结拜为兄弟——“九虎”于是产生。又不知怎么一来,对 与他们命运相同的女孩子们产生吸引力了,她们便也情投意合地入伙,于 是“十三鹰”也凑齐了。没人清楚,所谓“九虎十三鹰”,究竟是他们当 年自诩的呢,还是别人加在他们头上的。
他们皆无业青年,生存是头等大事。无业且要生存在城市里,得有 特殊的本领。他们无师自通地实践出了另类生存“技能”,也可以说是 生存本能驱使的结果——扒、偷、骗、抢之“技能”。此种“技能”辅以“鹰”们 的色相勾引,每使他们出师便告捷,无往而不胜。他们的勾当一般不在 本市进行,外市甚至外省之市才是他们大显身手的江湖。底层百姓通常 也不是他们锁定的作案目标,他们都还有点儿盗亦有道的意识,再说从 普通百姓身上也获得不了多少油水。他们的目标通常是当年的大小“三 结合”干部。“三结合”干部中有本是干部的人,也有后来成为干部的造 反派。手表、自行车、高档半导体收音机、皮袄、皮鞋、靴子是他们的最 爱,在黑市可以卖出好价。当然,现金和全国粮票更是他们绝不放过的。在 某次列车上,一行十几名乘软卧车厢的干部早上醒来时,发现他们的钱 包、手表和鞋靴都不见了。有人连裤子也不见了,在厕所找到的,被从 裤裆剪成两片,挂在挂钩上。“虎”和“鹰”们作案得手后,总喜欢搞那 类恶作剧,满足觉得自己是高手的虚荣。
这件事震惊也震怒了 A市的公安人员们,因为那一行干部是从北京 到A市来指导工作的,那次列车也归A市铁路局管。
“九虎十三鹰”却集体住进了某县的招待所,一方面享受身心放松 的愉快,一方面开会总结成功经验。他们所持的盖有公章的介绍信上,写 着他们要开的是一次职代会,会后将由A市某级革委会结账。盖有公章 的介绍信纸是他们偷的,所以招待所的同志信以为真。
仅仅两天,同志们就发现不对劲儿了,因为“代表”们不分白天晚 上,经常男女成对地反锁了房门鬼混。“虎”们和“鹰”们之间的性关系 是混乱的,简直可以说混乱不堪。性事是他们与她们之间保持亲密关系 的纽带,也是顶级享乐。男女双方不但认可那种混乱的性关系,还特别 看好那种混乱的性关系,觉得有利于增强团结。他们从不会因为性事反 目,一致的态度是那根本不值得。不论“虎”们还是“鹰”们,都根本 不担心性事后果。当年避孕套不是一般人所能搞得到的,绝大多数中国 人都没见过避孕药是怎样的一种药。他们不缺那些东西,到药店里去 “取”避孕套对于他们易如囊中取物。当年避孕药是特供给十三级(包 括十三级)以上高干的,起码在A市是这样。“鹰”中有两三个竟是那等 级别的干部的女儿,她们知道在高干人家那种药一般放在哪儿。有一次 “虎”“鹰”联手不但偷光了那种药,还将预先准备好的类似药片放入原 瓶,而原瓶该放在哪儿仍放在哪儿……
市公安局接到县招待所的报告,于一个深夜将“九虎十三鹰” 一网 打尽。那在当年的A市也算是轰动一时的大事件了。不久按照阶级成 分政策区别对待,该严判的严判,该从轻发落的从轻发落。
涂志强是被判得最轻的。因为他是有家可归的小青年,陷得并不深。母亲在他几岁时病故了,他由父亲拉扯大,其父是木材加工厂电锯 车间的老锯手。该厂在另一个区,他父亲得跨区上班,五十多岁了,终 日来回奔波,身体不支。他上中学后,父亲就经常住在厂里,往往星期 日才回家一次。他是独子,既失母爱,亦少父爱,形成了孤僻内向、寡 言少语的性格。按政策,独子是可以留城的,父亲却巴不得他也早一天 “上山下乡”去,因为那老工人想续老伴。儿子走了,自己的愿望更易于 实现。既然家长巴不得儿子早日“上山下乡”去,街道干部们当然便将 涂志强视为赖在城市里的坏典型啰。他猜准了父亲的打算,不禁满腹怨 恼,父子由此形同路人。
但这世上最对得起他的,其实还是父亲。涂志强成了罪犯没几天,父 亲死在厂里了。他是在电锯破碎飞起之际为了保护工友而死的,被追认为 烈士,市报发表了号召人们学习的长篇报道。厂里的干部职工联名给市里 写信,要求批准保释。也有不少市民给有关方面写信,表达同样的心愿。
结果,涂志强仅被劳教了三个月,之后居然得以接他父亲的班,成 了木材加工厂的一名青年工人。他还免了学徒期,直接挣一级工的工资。
这不就是坏事变好事了吗?
孰料他又成了杀人犯,即将被枪毙了!
没谁知道他为什么杀人,公安局也没审出较复杂的原因。
他反复所说的口供仅以下几句:“我喝醉了,他也喝醉了。他先骂 我,我们打了起来。他掏出了刀,我夺过了刀。一命抵一命,我偿命好了。” 他那英雄父亲的光荣事迹以及他的“红五类”出身加在一起,也不 可能使他免于一死了,何况他有前科。
但他成为杀人犯是另有原因的,他没如实交代。
在当年的A市,并非每次处决死刑犯都必游街示众。一次处决七名 之多时,则照例要游街示众,以显示威慑力。罪犯属于哪一区哪一单位,那 一区那一单位便有义务出动一些人,配合着沿途呼喊口号,维持行刑现 场的秩序O 一次处决七名死刑犯,不但沿途随观的人多,行刑现场那儿,也 早有成百上千的人等着看了。
监狱的铁门外已围着不少人。他们可不是被组织到那儿去的,而是 些本市最爱看那种特殊场面的人。基本上每人一辆自行车,没骑自行车 的人,也是别人用自行车载来的。他们将骑行于载死刑犯的卡车两侧,一 直跟到行刑现场,为的是看得自始至终,没错过任何细节。
当死刑犯们走出铁门,依次上卡车时,有一名公安干部拦住了涂志 强,转身对同事说:“该讲的人道主义还得讲,找顶帽子给他戴上。”
那种情况之下,临时很难找到一顶帽子。被吩咐找顶帽子的公安人 员愣了愣,居然从自己头上取下了警帽。
发话的公安干部火了 :“胡闹!他怎么可以戴你的警帽? ”
是下级的公安人员赶紧往下取警帽上的红星。
大小是个官的公安干部更火了 : “那也不行!早干什么来着?我不 说就等于你们没看见吗?他戴过了你还怎么戴?再说你就不冷吗? ”
昨天下了一场大雪。正是数九寒天的日子,用东北人的话,雪后的 那一天冷得嘎嘎的,蜂唾成冰。
“等我回来再发车!”——大小是个官的公安干部转身欲走。
围观者中忽然有人说:“我的帽子可以吗? ”
那公安干部循声望去,见是个脸小个子也小的三十来岁的男人,已 用长围巾上下包住了耳朵护住了脸颊,手托的是顶崭新的羊剪绒的皮 帽,A市人叫那种帽子为“坦克帽”。
公安人员毫无表情地问:“舍得? ”
小个子男人点头。公安人员一摆下巴,小个子男人便向涂志强走了过去——他是痛子。 涂志强腕上有手铐,他弯下腰,于是小个子男人替他把帽子戴上了。 等他俩分开,公安干部严厉地问小个子男人:“他跟你说话了吧? ” 小个子男人点头。
公安干部紧接着问:“说什么了 ? ! ”
小个子男人不动声色地回答:“只说了四个字——谢谢大哥。我比 他年龄大,他叫我大哥也是应该的。”
公安干部沉吟了一下,一挥手,“发车!”
车轮刚一滚动,小个子男人灵巧地跃坐到一辆自行车的后座上了。
A市当年对死刑犯执行枪决的地点,一向在松花江边的一处沙滩那 里。春夏秋三季,江水再怎么涨也不会将那一大片沙滩完全淹没,因为 那里是松花江特宽的江段。冬季,那里白雪皑皑,少有人往,并且离市 区不远,也就半个来小时的车程。
果不其然,那里已人山人海。在当年,不知怎么的,国人很喜欢围 观枪决犯人的场面,也许是由于平时的娱乐活动太少吧。
木材加工厂去了十几人,两名中年工人带队,其余都是青年工人。厂 里出了杀人犯,按惯例,单位必须出人去协助公安人员维持秩序。再者 说了,出了青年杀人犯的单位,其他青年工人更应该接受特殊的现场教 育。
有人是愿意去的,因为既有刺激的热闹可看,还可以不干活。如果 幸运,也许有机会认识了某位公安人员,搭上了以后交往的关系,岂不 更划算了?若能与蓝警服交往成朋友,那种关系可就太宝贵了!
有人无所谓愿不愿意,领导指名道姓地叫去,那就去呗。听领导的 吩咐总是没亏吃的。
有一个人却非常非常不愿去,——周秉昆。
周秉昆与涂志强同是在共乐区光字片出生的,涂志强比周秉昆大两 岁,周秉昆一向亲昵地叫他“强子哥”,而涂志强总是叫周秉昆“昆儿”。他 俩的家住前后街,二人是“发小”。
无论涂志强还是周秉昆,都没跟别人强调过他俩是朋友,但厂里的 人都认为他俩当然是朋友——在出料班,他俩还是同时干活儿同时休息 的“对子”呢。电锯一响,出料是累死人的活儿,两两一组,轮番出料。那 活儿只有那么一种干法,一组干一组歇,才可持续,不至于将人一个个 全都累趴下。涂志强与周秉昆抬沉重的木梁时,总是尽量往木梁的中间 移肩,那样周秉昆肩上的分量会减轻些。
这么一种关系的两个青年如果还不算是朋友,什么样的关系才够得 上是朋友呢?
周秉昆找了厂长,明确表示自己不愿去。
厂长看着他低声说:“秉昆呀,其实你最应该去啊!”
周秉昆不解地问:“为什么我就最应该去呢? ”
厂长回答:“你俩是好朋友嘛。”
周秉昆嗫嚅道:“我俩的关系,也不像……大家以为的那么好。”
厂长摇着头说:“好的程度另论,反正你俩是朋友这一点没错。毕竟 朋友一场,你还是去一下吧。”
周秉昆固执地说:“我看不得那种场面,会做噩梦的。”
厂长也固执地说:“做噩梦那就对了,证明那种场面对你的教育目的 达到了。”
周秉昆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
厂长又说:“反正谁不去都行,你是必须去的。实话告诉你吧,这是支部的决定,我不能改变支部的决定。”
厂长的话说得不留余地,周秉昆更加无话可说了。
厂里派了一辆小卡车送他们。
路上,一青年工友说,死刑犯后脑中枪前额触地后,怕未死,还需有 人手持铁钎从枪眼捅入头里,搅几搅,那样就死定了。不补枪,补枪浪 费一颗子弹。战备年代,子弹宝贵。
周秉昆未听犹可,一听之下,呕了几呕,差点儿吐在车上。他也不 管车开得多快,想跳下去,幸被同事们几双手同时拽住了,才没出事。
一名带队的师傅火了,怒道:“闭上你那臭嘴!明知他胆小,还非编 瞎话吓唬他?再胡咧咧我抽你!”
小青工们见周秉昆被吓得脸色煞白,皆笑。
刑车到来,围观的人群开始骚乱。周秉昆他们立刻与公安们配合,臂 挽臂组成人墙。即使那样,一波波人浪还是不断自后前拥。周秉昆听到 有人喊:“我没往前挤,是后边挤的!”
一名胸前横枪的公安出现,厉声喝道:“谁敢再挤?后退!”
他的声音,他那样子,令周秉昆联想到了《三国演义》中手持丈八 长蛇矛、单人匹马独守桥头的张翼德。
他闭上了双眼,什么也不愿看到。
又听两个厂里人说:
“涂志强!看见没?那个,第五个准是涂志强!”
“没错!就是他,就他一个人扭头往这边看!”
“也许是想看到咱们吧? ”
“看,看,全跪下了……”
周秉昆不由得大叫:“都别说啦!”
忽然响起口号来。
口号过后,是一声震耳的枪声。因为不是一个人接连开七枪,而是 七个人同时开枪,所以在周秉昆听来枪声震耳。
枪声过后,一片肃静,身后的人们都不往前挤了。
在仿佛连寒风都停止了的肃静之际,周秉昆听到在车上吓唬过他的 人小声说:“看那个走过去的人,手里拿着钎子是吧?我在车上说什么来 着?没骗你吧?……”
仿佛不是人在说话,而是鬼魂在说只有它自己才能听到的话。又仿 佛那鬼魂刚从冰库溜出来,每句话都带着冰冷冰冷的寒气,而一股股寒 气从他的耳朵眼灌入他身体里,使他的五脏六腑迅速结冰了。
他双腿一软,手臂从别人的臂弯间坠脱,晕倒了……
天黑后,大约九点钟,死刑执行地出现几点“鬼火”。
当年人们睡得早,那时A市的市区里,路上几乎没行人,偶尔有公 交车辆驶过,差不多是末班了。当年中国的每一座城市,除了公交车,人 们很少见到小轿车。公交车过后,城市归于沉寂。马路两侧的路灯下幽 蓝青冽的光,使昨天新铺了一层雪的路面看上去有些发蓝。
当年,北方冬季城市的夜晚,没有哪一座不像鬼城。想想吧,如果 一切建筑物的窗内都熄了灯光,如果整座城市除了路灯就几乎没什么霓 虹灯,而商店都早已关了门,寒风在每条街上呼啸着乱窜,若谁单独走 在路上,前后左右不见人影,怎么会不觉得自己仿佛走在鬼城中呢?
这座城市原本也是有些霓虹灯的,“文革”伊始,被红卫兵们一举 砸光了,认为那是资本主义花花世界的标志,绝不该是社会主义允许 的现象。
在死刑执行地,有几个人围坐着吸烟交谈——
“强子是为我才死的。”
“大哥,你也别这么想。这么想心里更难受了不是? ”
“是啊,大哥不必这么想。我们都知道的,他那事儿并不是按你的吩 咐去做的。他俩是偶然碰到的,还都喝高了……”
“不管怎么说,强子他是好样的。他没把咱们弟兄供出来,以求将功 折罪……死刑可不是判几年的事儿……我作为大哥……我……”
“大哥别哭别哭,哥儿几个这不都听你的,前来悼念他了嘛……”
“他曾跟我说他交了个女朋友……”
“对对,大哥他也跟我们几个说了。”
“他还跟我说过,他女朋友家没什么经济来源……”
“大哥,你什么意思?有什么想法只管直说!你怎么指示,我们怎么 去做……”
一阵狂风从江对岸刮过来,卷起半空雪粉,直朝那几个坐在雪地上 的人横扫过去,仿佛要将他们也扫向半空似的。
他们就将头凑一块堆儿,弓下身去。
狂风过后,一个个拍打着身子站起,低头默哀。
片刻,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