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求热烈掌声，只求别在孩子的需要上缺席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能改变谁？别用前一次的假温柔制作下一次的真背叛。”男孩以被激怒的口吻说。

在秋霜枫红的时节，我边读格鲁维尔的《街头日记》，边想起了你……这份工作带给我最真切的改变是：不求他人热情的掌声，只求别在孩子的需要上缺席。

“你烦不烦，上课不上课，还要Q&A，很幼稚耶！”

“讲义发那么多，是要砍死多少树，谁会看呀！”

“你都几岁了？还常放学后和学生混在一起聊天……”

明知道，不该为这些话伤害自己的教学热情，但几次和他自讨没趣的互动后，开始对无的放矢的态度有些气馁。

我自问：到底还要为他写多少张励志感人的卡片？还要忍受几次被嘲讽冷笑的折腾？还要用多少笑脸去换取他无感冷漠的回应？

那天，长廊上挤着一群为班级荣誉声嘶力竭地喊着加油的同学；跑道上错次着为荣誉而挥汗驰骋的选手。你却倚着柱子反翦双手，冷眼看着热情沸腾我们，逡巡而过的眼神是睥睨。

“你想加入我们，一起奔跑吗？”

“你愿意和我们一起笑笑闹闹吗？”

“你可以说说你正想着什么吗？”

我话还没说完，你就马上打断了我。

“你以为你是谁？别自以为谁能改变谁？别用前一次的假温柔制作下一次的真背叛，快离开我的视线。”男孩以被激怒的口吻说。

我不再说话，只是静默地待在他身边。这次没有翻腾的情绪，反而是一份从内心不断扩散的难过与心疼。你虽一身桀骜不驯，还是期待人情的温暖吧！

“如果可以，请告诉我假温暖、真背叛的例子是什么？”我不死心地探问。

“你还不走，还在问……很烦！”孩子的态度已经表现出极端不耐烦的神色。

他的一席话让我想起一段陈年往事，心被触动了，竟会有伤痛的感觉……我噙着泪水，视线往操场再望，任凭感性泛滥，眼前竟模煳一片。

孩子被眼泪惊动了，开始手足无措了起来。

“你这样，别人会以为我欺负老师……”他惊惶地说。

“你会在意吗？你不是对这种事……很无感？”我边哽咽边说话。

“你……是老师，怎么可以那么幼稚又爱哭？你不是要来辅导学生，照顾学生的大人，这样爱哭是不及格的老师。你会被学校约谈、辞退……可以不要哭吗？”他开始辞不达意地想安慰我。

孩子说话的眼神竟像个天使一样单纯，清澈闪亮。

“谢谢你的关心，你的接纳与认同让我从被你推拒排挤的世界，找到了志同道合的感觉，谢谢战友！”我破涕为笑。

“谁……是你战友？不要……半路认朋友！”孩子说话的态度不像往日犀利，开始吞吞吐吐起来。

“你其实是个很友善、幽默、热情的孩子，你的内心是有温度的。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让我可以陪你走一小段路，成为能倾听说话的朋友。或许因为你而能变成更好的老师，你愿意帮我吗？”我望向他的眼神有不确定的忐忑。

男孩开始沉默，剑拔弩张的氛围似乎渐渐消遁、隐去。

默默地从背包拿出自己正在阅读的书，往他手心一放。

“《从前有个笨小孩》这本书曾带给我很大的感动，作家让我发现苦难虽能斫伤我们的足胫，却无法阻挡我们坚定前行的勇气。希望你也能从若权大哥的经历找到仿佛若有光的指引。或许，跌跌撞撞的自己反而有更大的力量改变人生。这本书就当成我们变成朋友的一件见面礼，好吗？”

男孩望着我不发一语，不久后，转过身，酷酷地拿起书向我挥手。

渐行渐远的身影让我感动莫名，孩子终于愿意接受我了。

等那么久，一本书幸运地让我成为他的朋友了！

后来，开始阅读和青少年有关的书籍，从《10—14岁青少年，你在想什么？》发现这时期的孩子心思特别敏感、脆弱，会刻意用叛逆、不在乎的态度来避免自己受伤。封闭的循环反而让他们和别人的心愈拉愈远。或许换个方式理解他们，就能慢慢走进孩子的世界与之沟通。

而《秘密》这本书更让我知道面对困顿不该选择逃避，而忘记积极创造，正面行动的能量。改变现状、改变想法，就能海阔天空、离苦得乐、美梦成真。

我不再用制式教材圈住孩子的学习视角；不再用分数局限孩子的创意思考；不再用惯常的教学法框住孩子的想象空间。阅读让我更有自信与孩子沟通与说话，日渐成为他们愿意好好说话的朋友。

“老师，你觉得成语‘夸父追日’中的夸父愚蠢吗？”

“过去，我可能会说：夸父追日是荒唐、不切实际的行动。但在简媜《问候天空》中，我却感觉到夸父追日的痴心与执着很动人，明知不可为而为的豪情很炽热。阅读瓦解自己既定的价值观，撼动了惯有的思考模式，自己变得越来越像青少年了。”我摸摸孩子的头说。

“你能支持我做一件夸父追日的事吗？”男孩问我。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孩……最近上课总是不专心，眼光飘向三楼的窗户就会有奇迹吗？该不会想学夸父付诸行动了吧！”我拍拍他的肩问。

“孙悟空好像真的逃不过如来佛的掌心，我也逃不过老师细腻的观察。师傅有什么法宝想传授给徒弟？”男孩以调侃的语气说。

“就给你一帖良方，叫《傲慢与偏见》吧！伊丽莎白与达西之间的对话和相处，或许可以提供男女爱情观念的思辨，还有说话和人际关系的微妙关系。我的法宝就是请作家简·奥斯汀替你来一堂醍醐灌顶的爱情课吧！”

男孩虽是伊人萍水相逢中惊鸿一瞥的过客，但希望《傲慢与偏见》能带给他对爱情美丽风景的想象。

“老师，最近牛仔很忙，忙于应付同学五花八门的邀约，时间都不够用……”男孩跑来办公室问我。

“累的时候，就去书中找自己吧！柯慈的《少年时》是我珍藏很久的书，现在把他转送给你。作者虽以第三人称的笔法来书写，却能梳理过往青少年岁月的经历，在自我认同和创作上，带给我很大的共鸣与重新出发的能量！”我把《少年时》从书柜上拿下来给他。

“吴若权说：有些往事看似不堪回首，是因为没有足够的温柔和勇气打开它。若能照顾好内在的小孩，让他愿意承担更多的压力，就能找回真正的自己。谢谢老师送给我的第二本书，我会珍惜的！”男孩再次把书放进包包，向我鞠了个躬离开了。

孩子呀！谢谢你的出现，让我明白写作和阅读是自我疗愈最好的方式。它让我们留下岁月筛下的美丽，让我们忘记纷纷扰攘的喧哗，原来，爱到深处无怨尤，不论友情、爱情、亲情，所有的情分，都值得用阅读与书写的方式去保存它的温度。

浪漫的秋季让我想起一段阅读与你的故事，最近我好喜欢《全世界最穷的总统爷爷来演讲》，也正想把这本书送给已经毕业离校的你。

就请穆西卡爷爷用正直又诚实的身影，让我们成为不被物质享受和欲望清单控制的智者，活出自由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