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力27|关于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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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水既苦又涩……父亲那年为我写下的暑假作业

父亲的话,让我二十多年的心结,解开了……

我第一次用力地拥抱了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就是一直流着泪。

“放暑假了,放暑假了……Oh, YA!”孩子们此起彼落又快意的嘶吼声,仿佛是挥别漫长学习压力的解放仪式。

从小学到大学,直到研究所毕业,暑假年年岁岁地更迭着。

我们期待学生们能趁着假期好好充电,找到一个热爱生活、喜欢学习的自己;更希冀在假期结束后,看见学生们以蓄势待发的姿态来奔向新学期的学习,并和我们抖擞地打招呼。

只是,孩子常是天天睡到自然醒,打LOL(电玩)打到三餐不继、六亲不认。这样的暑期生活,多令人沮丧。

今年,我只想告诉学生:

今年没有暑假作业,好好过日子去吧!老师也要去写我的暑假作业了……

孩子们,老师想用这篇文章与你们分享:暑假作业对于我的意义为何,而你们又该如何为自己写暑假作业……

小学时期的我,一放暑假就直奔阿公阿嬷家。竹山的夏天有清风、灿阳、雷阵雨。每个气候的更替,都让孩子们玩野了。我尤爱与阿公共骑野狼125驶在田间小道的时刻,黄昏余晖洒满回家的路途,是何等浪漫的事。

在乡下看戏的经验,是暑假尤为特别的生活纪录!庙宇前的空地,因应节日或庆典安排歌仔戏、布袋戏的演出,偶尔还有电影加码播放。

看电影对乡下孩子是可遇不可求的奢侈享受。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竹山镇并没有大型的电影院,看电影是摩登都市才会有的时髦消遣。我看着黑白电影想象台湾五十年代的纯朴生活;看着彩色电影想象台北城的繁华。尤其,可以涎着脸向阿公阿嬷要点零用钱,买个糖葫芦、棉花糖来解馋,真是天底下最奢华的享受了。

童年看戏、看电影的体验,大大震撼了我,也改变了我。原来,我所知道的世界是如此狭隘与渺小。尔后,我得拼命地读书,未来也要到大城市去见见世面,为自己的人生织就一段锦丽的未来。

中学时代的六年暑假,我几乎和课本上的知识奋战着。年年在图书馆中的小小书桌上度过。我不喊苦,也不说累,我知道那将是看见更宽广世界的一个跳板,不管多孤独难受,我都要熬过去。

直至大学时期,我的暑假作业写得热情奔放、多姿多彩了起来。暑假早已不再是复制了多少的知识,完成了多少张考卷的世界。我也开始思考:自己可以为这个社会做些什么?

我没有答应和同学去阿里山看日出;也没有跟随朋友去垦丁浮潜,我听见心里的鼓音,呼唤着我到偏乡去陪学童们读书,也返回林内参加爱乡服务队。

我知道选择这种形式的暑假作业,不是想沽名钓誉。而是我的心,有一种因年轻浇也浇不熄的热血,即便当时的我什么都没有,却一股脑儿想替身边的人做点什么。

那是童年在阿公阿嬷家,就埋下的种子。历经了几十个年岁,它发芽了……

夏日偏乡营队的生活,我为孩子念童谣直至他们酣然睡去;我在三更半夜爬起来做教具,只希望课室更活泼;趁着课余,为孩子编著一条又一条的手环,想让他们带回家当毕业礼物。

未来,我可能没有机会再来这里,我奋力地想证明自己真正爱过这些孩子,五天的营队生活将会是彼此生命最特别又重要的暑假作业。

大学最后一年的暑假,我答应陪父亲回故乡长住。

那是一块陌生却吸引我的母土,只是父亲从未带过我返乡。

他是威严寡言、我行我素的人,极少在家的他,很难能让我想主动亲近。

这二十多年来,我对他总保持一种客气的距离,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画出这样的距离来,明明身体流着他的血液,却又常被他的一举一动恼怒得想一走了之。

“你一直在生气爸爸,因为我常犯错,不像你妈妈一直是你的典范,但阿爸一直很以你为荣,我不时告诉朋友,我是歹竹出好笋……”父亲云淡风轻地说,眼角泛着泪水。

父亲迟来的告白,让我震撼又吃惊。血脉相连的我们,怎会有走不出的情绪呢?但,倔强的我还是固执地不愿意给父亲一个和解的答案。

接下来的几天,他陪我晨起阅读、做教具,我会在他要求时,沉默地陪他在海滨散步吹风,听着他聊聊自己的童年,几段重要的人生故事。

我专心地听着,在心里温柔地理解了他。几次望见他的泪水,我转过身,不知该如何是好,因为我还没有准备好。

为什么?我可以给陌生人那么多的爱,我可以对别人加诸在我身上的不是,给予最大的宽容与忍耐,我却对自己亲爱的父亲如此冷漠与决绝,我到底是怎么了?

“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生气我过去做的事情……我很抱歉,不知道这些事会带给你这么大的痛苦,在你的生活留下伤痕,让你过得不快乐……”父亲的话,让我二十多年的心结,解开了;那锁在心底中对父亲的爱,也倾泻而出……

我第一次用力地拥抱了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就是一直流着泪。希望父亲与我的不愉快都随海风而逝去吧!

我们有时间可以重新开始的……

今年替学生们布置暑假作业时,突然又想起这几段往事。

当我们正逼着孩子完成暑假作业时,成年后的我们,是不是也该替自己的人生设计一份属于自己的暑假作业呢?

我想再回竹山一次,好好阅读这片母土的风景与熟悉的味道,重新复习家人间交流的温度,找回过去在乡间奔跑的老朋友们,再次体会坐在月夜下契阔谈燕的亲昵。

写个讯息给当年在云林文化中心K书的老朋友。这次,我们不为K书而相聚,只为回到过去承载过我们梦想的书桌上,享受一次为自己阅读的快乐。

写封信给那群一起同甘共苦到偏乡服务的伙伴。我们可以再一次体验年轻冒险、追梦的那趟旅途吗?可以再说一次,渺小的我们未来可以为社会再多做些什么的誓言吗?

如果,今年你还没有开始写你的暑假作业,那么,我邀请大家一起热血地完成属于我们后青春期的暑假作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