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变化问题
04-16Ctrl+D 收藏本站
第一节 永恒与变化
伊奥尼亚的物理学家对事物的实体本质感兴趣,而毕达哥拉斯学派则对事物的数量的关系、秩序、和谐和数感兴趣。引起他们注意的另一个问题就是变化或变易问题。最初的哲学家以一种素朴客观的方式来谈论变化、转化、起源和衰败的过程;这对他们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问题。他们并没有停下来思考变化的观念,只是在他们的解释中使用这一观念,而没有对此反思。他们描述万物是如何从他们所设想的最初统一体中产生的,又如何复归于它;例如,空气是如何变成云,云变成水,而水变成土,这些实体又是如何转化为最初的基质。这些实体转化理论都暗含着这一假设:没有事物能够绝对地生成或被消灭:同一个本原时而呈现为水,时而呈现为云,时而呈现为土。有的思想家将变化、成长、起源和衰败现象隔离出来,将变化的观念作为其体系的核心是很自然的事情。赫拉克利特就是这样做的。世界上变化的事实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他断言变化构成了宇宙的真正生命,没有事物是真正永恒的,永恒性只是一个幻觉。虽然事物看上去可以保持稳定,但它们实际上处在无穷尽的变化过程中,处于一种连续的不稳定状态。埃利亚学派持相反的观点,他们否认变化和变易的这一可能性。对他们来说,实在会变化、一个事物真正会变成其他事物,这是不可想象的。他们断言变化是虚幻的,仅仅是感觉表象,而存在是永恒不变的。
第二节 赫拉克利特
像我们已经看到的,在赫拉克利特学说中的基本思想是,宇宙处在永不停息的变化中。“一个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中”,因为还会有其他的水流过。
赫拉克利特(公元前535年~前475年)出生于以弗所的一个贵族家庭。他一生都保持着坚定的贵族气质,对民主政治有一种极端的蔑视。他严肃、批判、悲观、独立地评论别人、独断、高傲、容易吹毛求疵。他以轻视的口吻谈论赫西俄德、毕达哥拉斯、色诺芬尼,甚至荷马,并以自学成才而自豪。“博学,”他说,“并不训练心灵,如果能的话,它应该已经使赫西俄德、毕达哥拉斯和色诺芬尼聪明了。”他的风格晦涩,可能是故意如此—事实上,他被称为“晦涩者”。但他又确实是一个很有说服力的作家,作品中充满了智慧和原创性的格言。他习惯于说出玄妙的言辞,而并不试图为此提供证明。他的著作只剩下残篇,被认为使用了《论自然》这样常用的标题,这本书分为三个部分:物理学、伦理学和政治学。而通常归于他名下的《信札》是一部伪书。
参考书
G.T.W.Patrick,《赫拉克利特论自然的著作残篇》,1889年;I.Bywater,《赫拉克利特残篇》,1877年;H.Diels,《以弗所的赫拉克利特》,1901年。
火和普遍的变动
为了突出持续运动这一观点,赫拉克利特选择将他所知道的最容易移动的实体作为他的根本基质,即永远不会停息的、永远活动的火—有时他称为水汽或者气息—他认为火是有机体的重要基质和灵魂的本质。在某些解释者看来,火基质只是不停息的活动或过程的一个具体的物理标志,它自身并不是实体,而是对所有实体的否定。但是赫拉克利特很可能并没有通过推理得出这样一个极好的观点。对他来说,找到一个个不停变化和连续进行性质转化的基质,这就足够了。而火就满足了这一要求。赫拉克利特的火并不是他的前辈们说的不变的基质,火是不停地转变成其他事物的存在者。
火变成水,又变成土,而土又变回到水和火。“因为上升之路和下降之路是一条路。”“所有的事物都与火相互转化;正如货物被交换为黄金,而黄金又被交换为货物一样。”事物看上去是永恒的,是因为我们没有觉察到事物之中永不停息的运动。甚至太阳每天也都是新的,升起时发出光芒,而降落时则熄灭光芒。
对立面及其统一
原始的统一体自身处于不断的运动变化之中;它的创造是毁灭,它的毁灭是创造。当原始的统一体变成其他的事物,例如从火变成水,火就消失在一种新的存在形式中。每一事物都变成其对立面,因此每一事物都是对立性质的统一体。不存在持久的性质,因此没有事物能够凭借其性质而保持不变。每一事物既存在,又不存在;普遍的过程就是一种条件到它的对立面的转化,在这层意义上,每一事物都在其自身内与其对立面结合。只有这样的对立才使世界成为可能。例如,音乐上的和谐是由于高音和低音的结合形成的,也就是说,是从对立面的统一中形成的。
世界为冲突所支配:“战争是万物之父,万物之王。”如果不是因为冲突或者对立,世界就会停滞,毁灭。“一剂药如果不搅动就会分解为它的成分。”对立和冲突统一起来就成了和谐。实际上,没有包含着内在对立和冲突的运动变化,就不可能存在这样的秩序。最终,对立面将会在这一普遍原则中和解;世界将会回到火的最初状态,而火也就是理性,这一过程又重新开始。在此意义上,好和坏是一样的。“生和死,清醒和睡梦,年轻和年老都是一样的;因为后者会变成前者,而前者又会变成后者。”对上帝来说,所有事物都是公平、善和公正的,因为上帝按照事物应当是的样子来安排事物,使所有事物在整体的和谐中达到完善;但是人类错误地认为有些事物是不正义的,而其他事物是公正的。和谐是对立面的统一,同样这一法则也统治着变化过程。这个法则不应当被解释为过程之外的东西:过程和其法则是相同的。
和谐和理性法则
因此,宇宙的法则不是偶然和任意的,而是依据“确定的准则”;或者像我们今天说的,是由法则所支配的。“事物的这一秩序既不是上帝也不是人制定的,它过去、现在和未来一直是永远运动的火,这火根据这一确定的准则而燃烧和熄灭。”赫拉克利特有时候把事物的秩序说成是命运或者正义的作为,因此将必然性的观念引入他的变化哲学中。在所有的变化和冲突中,一直能够持续保持其自身的就是这个不可阻止的法则,所有的运动、变化和对立都以它为基础;它存在于事物中的理性,是逻各斯(logos)。因此始基是理性的基质;它是有生命的,并被赋予理性。“只有这一原始基质才是有智慧的,它能够理解那贯穿于一切事物之中并指导万物的理智”。我们并不能绝对确定他是将其设想为有意识的理智,还是非个人的合理性;逻各斯学说被认为在这两种方式上都对后来的哲学产生了影响,但是可能后一种解释更为常见。
心理学和伦理学
赫拉克利特将他的心理学和伦理学建立在他的宇宙理论上。人的灵魂是宇宙之火的一部分,由它所滋养。我们呼吸火并通过感官来接受它。最干燥和最温暖的灵魂是最好的灵魂,很像宇宙之火的灵魂。感觉知识比理性知识低级;眼睛和耳朵是最坏的见证者。没有反思的感知并不能向我们显示隐藏的真理,只有理性才能发现真理。
人身上的支配性元素是与神圣理性相似的灵魂。在他的道德行为中,人必须使他自己服从普遍理性,即充满事物的法则。“那些言谈明智的人必须牢牢坚持所有事物中的这一普遍要素,就如一个城市要坚守法律一样,而且必须更加有力地坚持。因为所有的人类法律都是由一个神圣的法则所滋养。”合乎伦理规范就是要过一种有理性的生活,遵守理性的命令,而理性对于我们所有人乃至整个世界来说都是一样的。但是“虽然理性是共同的,但是大多数人在生活中好像认为他们对理性有着自己独特的理解”。合乎道德就意味着尊重法则、自律、控制情感;合乎道德就是要让理性原则来约束自己。他的著作中的如下摘录显示了赫拉克利特伦理学高尚的理想主义:“人们应当为法律而战,就像为自己的城垣而战斗一样”“品格是一个人的守护神”“同情欲抗争是很困难的,因为对于情欲所要得到的任何东西,它都会以灵魂为代价来得到”“在我看来,一个最优秀的人抵得上一万个人”。
赫拉克利特蔑视大众,认为“他们相信街头卖唱的人,以庸众为师,而不知道多数人是坏的,只有少数人是好的”。人生至多是一场悲惨的游戏:“人生像是一个小孩在玩跳棋;王国是属于儿童的。”“人像黑夜中的灯,被点燃后又被熄灭。”他还对流行的宗教表示了蔑视:“他们用血来净化自己,就像一个人陷入泥潭中却希望用泥浆来洗净自己。如果有人看到他这样做,会认为他发疯了。他们向这些偶像祈祷,就像一个人在同自己的房子说话一样,因为他们并不知道神或者英雄是什么。”
第三节 埃利亚学派
赫拉克利特对变化和运动现象印象深刻,埃利亚学派则认为变化和运动是不可思议的,事物的原则必定是恒久、不运动、永不变化的。这个学派的名字来源于意大利南部的埃利亚小镇—这个学派的真正创始人巴门尼德的家乡。我们将埃利亚学派的时期分为三个阶段:(1)色诺芬尼,他是埃利亚学派哲学的始祖,因为他以神学形式将这一学派哲学的基本观点表示出来,但是他很少被认为创建了这一学派,因为虽然提出了神是永恒的观点,但是他认为变化的世界与永恒的神并存;(2)巴门尼德是这个学派的真正创始人,因为他将永恒的学说发展成为一个完整的本体论体系;(3)芝诺和麦里梭是这一学派学说的捍卫者:他们是埃利亚学派的辩论家。芝诺试图通过揭示反对者的荒唐来证明埃利亚学派的观点,而麦里梭则为这一理论提供了一个积极的证明。
参考书
Y.Freudenthal,《色诺芬尼的神学》,1886年;H.Diels,《巴门尼德》,1899年;K.Reinhardt,《巴门尼德和希腊哲学史》,1916年。
色诺芬尼
在色诺芬尼那里,我们看到了希腊思想中怀疑论的最早探寻:关于神和事物本性的知识是不可能的。但是他断言我们可以自由地提出神学上的设想,并认为这样的设想有可能接近真理。这样,色诺芬尼就不是哲学家,而是一个思辨的神学家。像毕达哥拉斯一样,他受到公元前6世纪广泛流行的宗教运动的影响。色诺芬尼批评带有拟人论特征的多神论,强调神的统一性和不变性。“但是凡人认为神就像他们一样被生产出来,有感知能力、声音和形体。”“但是如果牛和狮子有手,像人一样能用手绘画、制作艺术品,马就会将神的外形画得像马,而牛会将神的外形画得像牛。每一种动物都会按照他们自己的外形来表现神。”“因此埃塞俄比亚人说他们的神是黑皮肤、塌鼻子的,而色雷斯人则认为他们的神是黑头发、蓝眼睛。”神在身体和心灵上与凡人不一样,神是一;他不用费力就可以用心灵的思考统治万物。他居住在某个地方,完全不移动;他的各个部分都全视、全思、全听。神是永恒的—没有开端,没有结束。就没有什么事物能与之相比而言,神是无限的;就神是一个球体,是一个具有完善形式而非没有形式的无限而言,他又是有限的。作为一个整体,神是不动的,因为运动同神作为存在的统一体是不一致的—但是在神的各部分又存在着运动或变化。
色诺芬尼(公元前570年~前480年)是诗人、怀疑论者和神学家,他从小亚细亚的克罗丰移居到意大利南部,在那里他作为一个史诗吟诵者流浪各地。他是一个讽刺诗人而不是哲学家;他批评希腊的习俗和信仰—他的主要批评是反对宗教上的拟人论和多神论。他的宗教态度是怀疑论的—但是他的怀疑论是心灵的倾向和态度,而不是一种经过明确阐述和缜密分析的哲学上的怀疑论。他可能很少写作,因为只有很少的残篇留传下来。
色诺芬尼是一个泛神论者,认为神是宇宙的永恒原则,是所有事物都存在于其中的“一”和“一切”。换句话说,神就是世界,他并不是纯粹的精神,而是整个有生命的自然。色诺芬尼将神与世界同一,这一泛神论认同的重点不在神,而是在世界上;他对将神还原为自然力量很感兴趣,而对在神这一层面上评价世界则不感兴趣。色诺芬尼从未解决不动的“一”和持续变化的世界之间的不相容性,在他的泛神论中,这一反对向他的后继者提出了挑战。色诺芬尼接受了早期希腊的物活论,将自然看作是有生命的。如果他相信物活论的神,那么他是将神视为世界的组成部分,是自然现象;在他的自己的神学理论中,神赋予世界以生命。
虽然色诺芬尼没有提出总的本体论或宇宙论假设,但是他确实提出了某些自然科学理论。从石头中的贝壳和海洋产物的印迹这样的证据中,他推断出包括人在内的所有生物,都是从水和土中形成、成长的。以前,大地和海洋混合在一起,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地从潮湿中摆脱,某一天大地还会沉入海中,变成泥浆,而物种又将重新开始。他将太阳和星星视为燃烧的云,每天熄灭、燃烧。
巴门尼德的本体论
巴门尼德是埃利亚学派的形而上学家。他向赫拉克利特的学说提出了挑战,赫拉克利特认为万物都在变化,火变成水,水变成土,而土又变成火,事物开始存在,然后又不存在。巴门尼德问,这怎么可能?一个事物怎么能既存在又不存在。一个人怎么能思考这样一个矛盾?一个事物怎么能改变其性质?一种性质怎么能够变成另外一种性质?说存在这样的变化,就是在说某物既存在又不存在,某物能够产生于无,某物能够变成无。或者使用另外一种证明思路:如果存在是生成,它必定或者产生于非存在,或者产生于存在。如果产生于非存在,那么它产生于无,这是不可能的;如果产生于存在,那么它就是产生于自身的,这就等于说它同其自身是同一的,因此一直是这样。
因此,很明显从存在中只能产生存在,没有事物能够变成其他事物,无论什么事物都总是已经存在,并将一直存在,任何事物都总是其所是。因此,只可能存在着一个永恒的、非起源于他物的、不变的存在者。既然这个存在者总是一样,除了存在之外没有其他东西,它必定是连续的和不可分的。这个存在者里没有间断,因为如果间断是真的,那么这个间断自身就是存在者,而存在者是连续的;如果间断不是真的,这个间断就不存在,那么存在者还是连续的。而且,存在者还必定是不动的,因为没有非存在(没有存在者的空间)让存在者在其中运动。而且,存在和思维是一回事,因为不可能被思维的就不可能存在;不可能存在的,例如非存在,就不可能被思维。也就是说,思维和存在是同一的;任何能够被思考的东西都是存在的。这样,巴门尼德可以被认为是一位理性的或者辩证的唯心主义者。巴门尼德可能还认为存在和思维的同一是在实在被赋予心灵这一意义上而言的,但是没有充分证据将他归为唯心主义的心灵主义者一类中。
存在或者是一个同质、连续和不确定的东西—我们的哲学家的审美想象将其描绘成一个球体—存在具有理性,是永恒和不变的。所有的变化都是不可想象的,因此感觉世界就是幻觉。将我们通过感官感知到的东西视为真实的,这就将存在和非存在混淆起来。巴门尼德展现了对理性的坚定信念:实在同理性一致,而同思维有矛盾的就不可能是真的。
除了我们刚才概括的“真理”学说之外,巴门尼德还提出了一个基于感官知觉的关于“幻觉”的学说,根据这一学说,存在者和非存在者都存在,因此会有运动和变化。世界就是温暖、光明的元素和寒冷、黑暗的元素两种基质混合的结果。有机物从黏液中产生,人的思想取决于他体内元素的混合,温暖元素感知世界上的温暖和光明,其他元素则感知其对立面。
巴门尼德在他的“真实”学说中向我们表明,逻辑思维驱使我们将世界设想为一个不变、不动的统一体。另一方面,感官知觉则向我们显示了一个杂多变化的世界:这就是表象和意见的世界。至于这样一个世界是怎么存在的,或者如何才能感知这个世界,巴门尼德并没有告诉我们。思维和幻觉之间的差异在赫拉克利特的哲学中具有相当的合理性,他通过保持在变化过程中每一时期的恒定的比例来解释永恒的幻觉。这种差异在巴门尼德的框架中是不一致的。在一个同质、连续的存在者中,错误和幻觉具有什么样的位置?可能从巴门尼德这里所得到的主要教训是消极的:将思维和语言的对象实体化就是要去掉感知世界的质上的差异。在《西方哲学史》一书中,罗素指出,巴门尼德是从语言到实在这一语言学谬误的牺牲品。在谈到巴门尼德的推理时,罗素说:
“总体上看,巴门尼德的推理在哲学上是从思维和语言证明世界的第一个例子。这一证明当然不可能被作为有效证明而加以接受,但是我们很有必要看一下这一证明所包含的真理……这整个证明表明了从语言中得出一个形而上学结论是多么容易,以及避免这种谬误推论的唯一方法就在于把对语言的逻辑学和心理学研究推进得比绝大多数形而上学者所做的更远一步。”
芝诺的辩证法
芝诺(约公元前490年~前430年)是埃利亚的政治家,巴门尼德的学生。他试图通过指出反对观点的荒谬来证明埃利亚学派的学说。他认为,如果我们假设杂多性和运动,我们就将自己置于矛盾之中;这样的概念是自我矛盾的,因此我们不可能接受。他对杂多的反驳是这样的:如果存在的整体是杂多,那它就是由许多部分组成的,并且这一整体可以被证明既无限小,又无限大:无限小是因为这一整体是由无限小的部分(它的任何部分,不论如何小,都总可以被进一步再分)构成,这样的部分的总量自身将是无限小;无限大是因为我们总可以将其他部分的无限大的数目加到任何有限的部分上(不管存在者的总量有多大,总是有更多的存在者),得到的总量将会是无限大。说同一个整体既是无限小又是无限大是荒唐的,我们必须完全拒绝对杂多的这一最初假设。基于同一理由,运动和空间也是不可能的。如果我们说所有的存在都在空间中,我们就必须假定这一空间也在一个空间中,以此类推,以至无穷。同样地,让我们假设一个物体在空间中移动。为了通过一定的空间,这个物体首先必须通过这个空间的一半;为了通过这一半的空间,它首先必须通过这一半空间的一半,以此类推,以至无穷。总之,这个物体不可能到任何地方;运动是不可能的。
运动的悖论
芝诺提出了四个关于运动不可能的著名证明—通常被称为芝诺的运动悖论—亚里士多德重现了这四个悖论。[1]在这四个证明中,第一个证明指出,从某个位置运动到一个目的地是不可能的,因为人们在起点和目的地之间必须走无数个点。第二个证明是阿基里斯和乌龟的悖论,这个证明指出经过一个运动的目标是不可能的:阿基里斯—尽管他的速度很快—不可能追上乌龟,因为当阿基里斯在从他的始发点向乌龟的始发点运动时,乌龟已经走了一定的距离,而所有的随后间距都保持不变。第三个证明—飞矢的悖论—表明一支向靶子移动的箭在任何既定的瞬间都在一个确定的空间位置上—也就是说,它是静止的或者零运动,零的总和不可能产生运动。所有这三个证明都是基于一个有问题的假定:时间和空间分别是由分离的瞬间和点构成的。[2]芝诺还提出了第四个证明,这一证明诉诸于可观察运动的相对性:感觉的多变性和矛盾性的证明,取决于一个运动中的对象是从一个静止位置来观察,还是从以不同速度运动的位置来观察,这就削弱了运动的可能性。虽然这一证明在其预设上与其他三个证明不同,但是在芝诺那里可能基于同样的兴趣。诚然,芝诺悖论可以得到解决,但是只能在关于连续统和实在的数学、物理学和哲学理论的语境中得到解决。
萨默斯的麦里梭
萨默斯的麦里梭是一个成功的海军将领,他试图为埃利亚学派的理论提出一个证明。同巴门尼德一样,他断言存在是一。而且存在不可能被产生,因为那意味着在存在之前有一个非存在;并且从非存在中不可能产生存在。因此存在在时间上是无限的,或者是永恒的。麦里梭认为存在在空间上也是无限的;他关于存在在空间上是无限的学说不仅不同于巴门尼德的观点,后者认为存在是一个有限的球体,而且不同于希腊思想的一般倾向,后者认为无限是无意义和不可思想的。在麦里梭看来,没有真空或者非存在,因此需要空间的运动是不可能的。如果既不存在杂多,也不存在运动,那么也就不存在分离或者结合,也就不存在变化。因此感觉在呈现运动和变化上欺骗了我们。
[1] 《物理学》,第六卷,第九章,239b。
[2] Windelband,《西方哲学史》,J. H. Tufts翻译,第43页及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