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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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诗词鉴赏到百家讲坛

每天上课的第一件事,总是学生主讲的诗词鉴赏,开学几周后,大家都已经成习惯了。这天,上课铃响,我走进教室,就看见了学生事先已经抄在黑板上的今天要讲的诗歌,是岳飞的《满江红》。(诗词鉴赏有些学生喜欢做课件用电脑展示,有学生喜欢直接抄在黑板上,对此我不做限制。)我简单看了一下,确定学生没有抄错之后,让大家鼓掌欢迎今天鉴赏的同学——婷婷上来讲。

婷婷落落大方地上台:“今天我要给大家讲的是岳飞的《满江红》。岳飞是我国著名的民族英雄,这首词也是他的代表作,更是中国爱国主义的名篇。大家知道,宋词原来都是有曲可以唱的,但是后来曲子大多失传了,不过这首词最近被人谱了曲,能歌唱了。”

下面的同学马上开始起哄:“唱一个,唱一个!”

婷婷有些羞涩:“我不会唱啊……”

同学们放过了婷婷,让她继续讲下去。她对作品介绍很详细,分析也很到位。鉴赏结束了,大家鼓掌欢迎她回到座位,我再上来点评:

“婷婷同学刚才讲得很不错,对诗歌的分析十分到位,但是有一点我纠正一下:刚才她说‘这首词最近被人谱了曲,能歌唱了’,这种说法其实是不对的,因为,这首词的确有谱曲,而且它的曲是至今流传下来的为数不多的古代乐曲之一,而非‘最近’所谱。”

有学生又激动了:“那么现在还能唱这首歌吗?”

“当然能唱。每当看到这首词,我脑海里就会浮现出一个画面。那是在电影《聂耳》里面,聂耳和几个进步艺术家正在讨论民族音乐,这时候,传来了东三省沦亡的消息,艺术家们满腔悲愤,桌上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火光跳动,艺术家们慢慢地站起来,满眼热泪,用低沉的声音唱起了这首《满江红》。看到这里,忽然感到,爱国情怀其实是可以跨越时空的。岳飞的壮怀激烈,千百年来鼓舞的何止是聂耳等进步艺术家!有了这种情怀,五千年的历史就不会泯灭,中华民族就不会沦亡!

“有同学会唱这首歌吗?”

有学生说:“艾力克会唱!”

艾力克有些惴惴:“我……唱不好……”

我说:“没关系,我可以和你一起唱,大家也可以一起唱。”

听到老师要一起唱,大家都鼓起了掌。

艾力克起初还有些怯意:“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我跟着他一起:“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歌声越来越坚定,其他的同学开始加入:“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歌声在继续,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洪亮。最后唱到“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的时候,我重复了几遍,不会唱的学生逐渐跟上,雄浑的歌声逐渐充满整个教室。

唱完之后,师生意犹未尽,我想,何不趁此机会,临时改变教学计划,干脆就讲音乐与诗歌呢?

“在讲诗歌单元的时候我们讲过,古代的诗词都是可以配乐演唱的,只是由于时间的流逝,很多谱没有留下来,所以大多不能唱了。但幸运的是,有些古典诗词,又让我们现在的音乐家们给谱上了曲,所以很多歌曲在现代音乐的帮助下,重新焕发了光彩,比如说——”

有学生反应很快:“明月几时有!”

“对!这首苏轼的《水调歌头》曾经感动了无数人,现在谱上了曲,过几天就是中秋了,我们班上谁会唱?”

“倩云会唱!”倩云是我们班的小才女,琵琶弹得极好。她大大方方地站起来,浅吟低唱:“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会唱这歌的女孩子们轻摇身体,一起跟着唱:“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男孩子们倒是很自觉地闭着嘴,尽情欣赏。

当歌曲唱完,掌声过后,男孩子们坐不住了,纷纷说我们班的“歌霸”还没唱呢!我说:“歌霸是谁啊?”男孩昊一大方地站起来:“是我。”我有些惊讶,看来我对学生还是太不熟悉了。

“我来给大家唱一首《三国演义》里面的主题歌,会唱的跟我一起唱!”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学生唱完之后,大家报以热烈的掌声。

“我们班真是人才如云啊,还有谁能为我们来一首吗?”学生举报:“还有薇薇。”

在同学们的掌声中,薇薇略带羞涩地站起来,唱了一首李煜的《相见欢》。同学们的掌声经久不息。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首歌是已故台湾著名歌星邓丽君唱的,她曾经唱过一系列根据古典诗词改编的流行歌曲,《相见欢》是其中比较著名的一首,除此之外,我还喜欢她唱的另外一首根据李煜的词改编的歌曲《虞美人》,有同学能唱吗?”

学生摇头,要求老师唱。我只好挺身而出:“这是一首女声歌曲,但是既然大家都还不会,那么我来为大家唱吧。”……

下课了我回到办公室,回想起刚才的课。这真是一堂误打误撞的音乐课,事先没有任何准备,完全是因为婷婷选了岳飞的《满江红》,触动了我关于古典诗词与流行音乐的关系的思考,于是由此生发,引导学生借助流行音乐对古典诗词进行另一个角度的鉴赏。

事实上,古典文化与流行文化之间本来就有很多联通的地方,如果我们能够抓住这些联通点,将古典文化与现代文明结合起来,用学生更喜欢更接受的方式传播经典,难道不是更好吗?可惜歌声不能保存——直到现在我的眼前还浮现着孩子们可爱的面容,耳中还回荡着孩子们动听的歌声。本来还有很多歌曲可以给学生介绍的,如李白的《上李邕》、李清照的《一剪梅》、辛弃疾的《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但是由于时间限制,未能如愿。这节课下来之后,我有一种很深的感觉,文学本身是美的,但是很长时间以来,我们的教学将这种美有意无意地丢弃了,我们应该怎样帮助学生重新找到文学之美,音乐只是其中一个手段,更重要的,也许是老师自己应该有一颗美的心,能够带领学生去寻找美、欣赏美、敬畏美。

我正在想着,文苑和几个学生走到办公桌前:

“夏老师,我们有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

“我们觉得诗词和歌本来是一体的,那么诗词鉴赏也可以鉴赏歌曲的。”

婷婷接嘴:“就是,其实现在流行歌曲的歌词也算是诗啊,有些歌词写得很好的。”

我思考了一下:“嗯,也可以的,只要你们对歌词有自己的理解,也能给大家以启发。”

“那我觉得有些电影也可以现在鉴赏的啊,你不是说高二我们要进行电影鉴赏吗?”学生们得寸进尺了。

“但是我们现在鉴赏的时间是很有限的,毕竟还有课要上,如果鉴赏电影的话,肯定不能全部放,我建议可以放一些短小的精彩片段,比如预告片之类的,重点还是在同学们的鉴赏上。”

“那我鉴赏音乐可以吗?”

“那我鉴赏百科知识行吗?”

“我想给大家介绍NBA。”

围在我桌边的学生开始兴奋了。

“都可以,”我回答,“只要第一你喜欢,第二你有自己的体会,第三能够带给大家享受与启发,都可以。”有学生忍不住欢呼起来了。“只不过,我们的诗词鉴赏不能叫诗词鉴赏了,成百家讲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