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涛涛住校，所以两个孩子只有周末有可能一起吃饭，他们倒是从来不会放过这宝贵的时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内容无非是校园趣事和同学八卦，偶尔也聊到自己上的课。比如涛涛今天就说起：

“我们政治课上说，人类的历史分为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社会主义社会，一直到共产主义社会。”

天天接过了话头：

“就是，中国古代像秦朝汉朝唐朝宋朝什么的就是封建社会，现在是社会主义社会。”

我插嘴：

“不过有学者认为，中国的封建社会其实没有我们说的那么长。”

“为什么？”

两个孩子很好奇。

“有一位学者曾经提出，中国的封建社会其实可能到魏晋的时候就结束了。就是涛涛看的《世说新语》的那个时代。”

两个孩子很惊讶，这跟他们在学校里学到的显然不一样。

“因为所谓封建社会，从词语本义上讲，其实就是分封建制，你们看中国哪个时期是最明显的分封建制？”

“春秋战国！”天天也很喜欢历史。

“是的，春秋战国时期，周天子将土地分封给诸侯，让他们自己去统治管理，名义上周天子是最高统治者，不过这些诸侯也有相当大的独立性。”

“可是后来他们就互相打仗。”涛涛说。

“是的，这种分封建制其实削弱了中央政府的权力，结果造成了诸侯纷争天下大乱的局面。”

“春秋五霸！”涛涛给我做注脚。

“战国七雄！秦灭六国！”天天也不甘落后。

“是的，秦灭六国之后，秦始皇认为周朝灭亡主要就是封建制造成的，于是他废除了封建制，而实行郡县制。”

“这我们历史书上说了的。”涛涛回忆起来。

“对，严格说起来，这其实就敲响了封建制的丧钟。到后来，虽然人们还对封建制还是郡县制哪个更好存在争论，但是大多数朝代主要实行郡县制。比如汉朝开始的时候实行封建制，可是诸侯王们势力过大就开始造反，酿成了七国之乱，因此后来汉朝就逐渐开始削弱诸侯王的势力。从这个角度说，到魏晋的时候，封建制已经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两个孩子有些明白了。

“如果说不是封建制的话，那些朝代应该叫什么制度呢？”涛涛觉得不可理解。

“有学者说应该叫专制集权制。就是权力掌握在以皇帝为首的少数人手里，国家大事由这些少数掌权者说了算。与之相对的就是民主制，就是通过选举来选出执政者。”

“但是我们老师说民主制也有坏处，苏格拉底就是民主投票处死的。我觉得老师说的不是很正确，但是我不知道错在哪里。”涛涛有点迷惑。

“民主的一个特点是选举，但并不是有了选举就是民主。民主还必须在法律，特别是宪法规定的权限内实行，除此之外还需要其他要素，比如权力的监督等。举个例子，曾经有老师叫全班同学投票选出最坏的学生，你说这叫民主吗？”

“当然不叫！这样做是错的！”天天反应很激烈。

“是的，首先这位老师这样做是违法的，违反法律的行为，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是民主的。”

涛涛点头表示同意。

“关于苏格拉底的死，很多学者都有专著论述，我给你推荐几本。”

我从书架上拿出两本书：

“这本是汉密尔顿的《希腊精神》，其中有一章专门论述了苏格拉底以及他的死；这本是格罗斯的《苏格拉底之道》，看了这本书，你对苏格拉底的智慧和他的‘催产术’会多一些了解。”

看到涛涛有书看了，天天有些不平：

“那我看什么呢？”

我递给天天一叠打印的文章：

“这是爸爸以前写的关于《史记》和《汉书》的故事，你可以看看。”

天天接过来翻看：

“‘又不要脸又不要命才能飞起来吃人’，你这标题太好玩了！”

我笑了：

“是啊，这是写汉高祖刘邦的。”

“为什么起这么个题目啊？”

“你看了以后就知道了。”

第二周，涛涛把书还给我：

“我看完了，书里面说到一个问题，就是苏格拉底死前，雅典才经历了战争和饥荒，人心浮动，而且当时投票，是以微弱多数判决他死刑的。”

“嗯，这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问题我们是不能忽视的：毕竟雅典在几千年前开创了民主政治，那时候的民主肯定还有很多不足，有时候也会沦为多数暴政，但是我们不能苛求古人，同时，雅典在不久之后就意识到了他们的错误，这其实也说明，民主制比集权制优越就在于它有自我纠错的能力。当然，民主制不是万能的，但是不能因为民主制有缺陷就去拥护专制集权，就像不能因为讨厌吃蔬菜就吃垃圾一样。”

旁边的天天被逗笑了。

“有时候觉得好麻烦哦，这个制度那个制度，人为什么要弄这些东西呢？”

“因为政府需要一个实行统治的方式。”

“为什么需要政府呢？不要不行吗？”天天问。

“如果没有政府，谁来组织整个社会的运转呢？谁来领导抵抗外国入侵呢？甚至如果没有政府，连警察都不存在了，那么岂不是到处都在杀人抢劫？”

“哦，就是，那太可怕了。”天天说。

“那政府是怎样形成的呢？”涛涛问。

“理论上，政府应该是全体民众推选出来代替大家处理社会公共事务的一个组织，民众通过纳税支持政府的运作，也有权对政府的工作提出意见和建议。”

“专制时代的老百姓就不能提出建议吗？”

“也不完全是，因为历代的统治者还是会为了维护统治地位而接受建议，比如……”

“比如唐太宗！”我还没说完，天天就插嘴了。

“是的。不过在现代社会，宪法规定公民可以对政府提出意见和批评。可以这样说，在专制社会，民众都是臣民，而在民主社会，民众应该是公民。”

两个孩子还在热烈地聊着，而我收拾东西准备去学校，今晚有我的晚自习。